第六章 星月如梦
李明哲回到酒店就订好了他和悦玫返青岛的机票。他还特意看了天气预报，三天后是星期六，预报当天万里无云，这在多雨的广州，也算难得的好天气。网上订票手续简单，订单完成后他在微信里把详情转发给悦玫。
星期四上午十点半，悦玫和菲菲正在看货，李明哲打来电话：“玫，你现在忙吗？能走得开吗？”悦玫问他什么事。
“我临时有点事情，要马上去趟深圳，我一个人开车去，你能陪我一起吗？”
“哦，要去多久啊，今天还能回来吗？”
“现在还不确定。这样吧，你带上些必需品，万一回不来，我们就住深圳，酒店里备有的就不必带了，也就住一天。你顺便吃点东西吧，我还要准备文件，来不及了，十一点半到十二点之间，我去你住的地方接你。"
车子没出广州就塞车塞了半个多小时，上了高速，也是蜗牛爬，正是清明节前，很多人赶着提前回家，中国人对祭拜仪式向来隆重。这样走走停停，到达深圳的时候已经四点多钟了。
李明哲怕悦玫在车里等着无聊，让她坐观光电梯到地王大厦的顶楼。地王大厦是深圳位居第二的最高建筑，站在最高层的观光处，可以俯瞰深圳和香港的湖光山色。深圳这个年轻朝气的城市，处处洋溢着欣荣蓬勃。它是改革开放的宠儿，小小的渔村，可以在短短二十年里成为经济要地，就好像一个原本明媚质朴的少女，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成长为天生丽质难自弃的绝代佳人。际遇和造化，在这个世界，随时能制造精彩的传奇。多少人怀揣梦想来寻找机遇，他们渴望遇到奇迹，渴望平凡的人生在这里得到质变的升华。悦玫有几位同学毕业就投入南下的大军，他们无一不是豪情万丈来深圳打拼。想到他们背井离乡，在这个高楼林立寸土寸金的都市里挥洒着热血和青春，悦玫从心里对这些人感到钦佩，她自小循规蹈矩，对于充满挑战的选择想都不敢去想。
李明哲打来电话，兴致勃勃地告诉她，事情都办好了。他本来是临时替补从德国赶来的同事的工作，现在那个同事已经到达深圳了，李明哲和他做了交接，就通知让悦玫下楼等他。悦玫对李明哲的处事风格特别折服，似乎他什么事都计算得恰到好处，每件事计划周密，游刃有余。
那么，她也在他的计划中吗？他要布下一个什么样的局呢？他说可能住在深圳，是不是暗示两人住在一起呢？难道他会订两个房间，亦或者对她一如既往地秋毫无犯？悦玫不能自作多情，但又不能不做考虑，假如他们今天住在了一起，是不是就确定了两人的情人关系。如果这样，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为一个堕落的不洁的人了。一旦有了肉体关系，突破她为自己设置的最后防线，她将如何自处，又将如何面对无辜的丈夫。
她心神不定地胡思乱想，发现自己对这慢慢靠近的诱惑根本无力抗拒。以前，她对婚外情不屑一顾，认为那是令人不齿的行为，只有那些放荡的女人才会出轨。如果出轨的人家庭不幸福，那么出现出轨行为也顶多是报以同情，但她绝对不认可不支持。于她而言，婚外情就是万劫不复的洪水猛兽，这一辈子她都不会涉足染指。
可是，现在，她在做什么呢？她对他的任何请求都来者不拒，尽管他目前为止没有过分要求，可是，她不是很开心地和他一起在公园里散步吗？为他精心打扮去参加酒会，又为他从广州来到深圳，并且答应和他在这里过夜。这意味着什么呢？难道她不是已经默许了一切吗？难道她不是内心也充满了渴望吗？
正是因为有了渴望，悦玫在听到李明哲说事情办好了的时候有些失落，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没有理由住在深圳了。
“玫，你以前来过深圳吗？”
“没有呢”悦玫老老实实回答。
“那好吧，既然我们来了，就在这里玩一天吧，我们去小梅沙看看吧，听说那里的海和北方的海不一样呢。”
李明哲如此轻描淡写就把悦玫为之失望的原因化解了。这个男人，为什么要这样挥洒自如的准确，为什么他总能安排得云淡风轻，没有一点矫情和做作。
悦玫所有的担心无疑都是多余的，因为李明哲处理事情的技巧无懈可击，他不会让悦玫感到一丝难堪，他把一切安排得完全可以发乎情止乎礼的境界。明明是他掌握主动权，却在循序渐进中让悦玫选择得自觉自愿。
比如她从上午就开始忐忑不安的一起过夜这个问题，虽然内心也莫名地渴望，但还是没有勇气坦然接受他的身体。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奇怪，假如李明哲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作为一个女人，她会失落，甚至有挫败感，自卑或者自怜，她会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魅力。可是假如李明哲就这样要了她，春风一度，她又会为男人不过就是想要得到女人的身体，而李明哲也不例外这种想法感到悲哀。这就是典型的禽兽一般与禽兽不如的逻辑。
悦玫这个时候还没有做好和他肌肤相亲的准备，但是一个成年女子，答应和一个男人单独在外面过夜，并且俩人已经暗生情愫，似乎不发生点什么也说不过去。但是她对他还没有渴望到向往欢爱那么香艳的程度，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和他在一起想要什么样的效果。也许，只是想和他一起，喜欢这种没有距离感的相依相伴;也许，她只想在他这里满足一种精神之恋，感受长久以来自己缺乏的一种安全感。或者，在她心里，认为这种柏拉图形式比肉欲的快感更能减轻她的负罪感。那么，他呢？他想要的是什么？如果说他这一切不过是欲擒故纵，那他很快就要回国了，他还能计划到什么时候。当他说到要和她一起在外面过夜的时候，语气没有一点暧昧，他没有任何暗示，说得那么自然，所以，悦玫才一直纠结一起过夜这个概念，直到后来，他的安排给出了她答案。
原来他早有打算，虽然在酒店订了房间，他说只是为了洗漱和换衣服方便。他去海边租了帐篷，在沙滩上安营扎寨。
“玫，这是我们的宿营地。如果想露营呢，可以睡沙滩，假使怕冷呢，你也可以睡帐篷，当然也可以整夜听海，重点是，我们明天早上可以一起看日出。海上的日出，有非比寻常的震撼，很美呢，我想，你一定也会喜欢。”
像是知道了谜底，悦玫释然了，但隐隐也还是有些遗憾，原来，他并没有打算预谋她的身体。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他似乎能洞察一切，为什么他能把一切安排得合理又自然，他好像完全明了悦玫的顾虑，也好像完全能收发自如于事情的发展。
因为不到月中，所以天上的月亮只有半弯，深蓝色的天幕上，星星像镶嵌在丝绒上的宝石，它们在神秘悠远的地方，看起来自在悠闲。星月如在童话里一般，静谧却蕴含着动感。
无边无际的夜，无边无际的海。风吹来，椰风月影漫上沙滩。他牵着她的手，踩着绵软的细沙，走向正在退潮的水线。
在任何人的眼里，此情此景，他和她俨然一对柔情蜜意的情侣。
海浪轻吻着沙滩，退潮的时候，浪花总是有种依依不舍的眷恋，它们涌上来，又被浪潮带走，如此反复地循环，如此不知疲倦。被海水抚平的沙滩，在浪花一次次别离后，留下一层层蜿蜒的曲线，那是浪花和沙滩吻别的痕迹吧，浪花消失在海里，去了重洋，入了海底，潮起潮落会不会有信，以吻封缄，寄存的应是爱的印记。
小梅沙的海果然和青岛有所不同，或者是因为青山环抱的原因，海水被万木葱茏掩映得翡翠一般。下午他们到达海边的时候，天色尚未黄昏，李明哲去租了个快艇，带着悦玫在海上冲浪。距离海滩远一点的海面，看起来更加清湛。动感的波纹，像极了威尼斯的热熔玻璃。北方的海青出于蓝，而这里的海是无边的绿。在碧海和蓝天之间，两个人像在海浪里荡着秋千，又像是贴着海浪在飞翔。悦玫坐在后面，紧紧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男人，骨子里却有一种掌控一切的霸气，他挥洒自如，气定神闲，仿佛在他面前，一切都可以变得驾轻就熟的简单。
悦玫此刻想起下午伏在他背上的感觉，莫名就涌出一种无所畏惧的勇气，这样的男人，让人不由自主去追随，不管天涯海角或者上天入地。
“累了我们就回去吧。”李明哲的话打断悦玫默念着的一厢情愿的爱情宣言。
因为她思绪乱飞，所以有一阵没说话，李明哲以为她累了。还好她不是透明的，还可以在心里隐藏着属于自己的秘密，如果李明哲能明白她在想什么，悦玫说不定会感到羞愧。
他们的帐篷已经搭好，李明哲把毯子铺开，让悦玫先躺上去。
”你先休息一会吧，我回酒店拿点东西，顺便给你带点吃的，你在这里别乱跑，租来的帐篷都是一样的，你容易走失，万一钻错了可不好，记住了吗？照顾好自己。“悦玫听着他这么啰嗦就想笑，他什么都好，做事果断有主见，反应迅速敏捷，唯独这说起话来，婆婆妈妈，拖泥带水。日本人和韩国人好像天生说话不简洁，道歉也好，打招呼也好，客气起来不嫌麻烦，一嘟噜一串没完没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哪也不去，来的时候记着把我手机拿来，在电视前的那个插座上充电呢。你别太磨蹭啊，我一个人害怕。”
“不会很长时间，顶多半个小时就回来，万一你遇到什么事，去找那边租帐篷的老板。”
李明哲像一个魔法师，从他带回来的方便袋里，变戏法一样往外掏东西：火腿、鱼片、生菜、牛肉干、吐司、果酱、点心，一瓶红酒，居然还有两只高脚玻璃杯。
悦玫简直惊呆了。
“半个小时时间，你买这么多东西，怎么办到的？”
“你可以换一种思维方式啊，为什么非要刚才去买，来深圳之前我已经准备好了啊,我按照我的喜好准备的，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希望你会喜欢。你这么辛苦陪我来，非常谢谢你，请接受我的一点心意。”
李明哲把餐布铺好，摆上食物，最后拿出一只圆圆的像苹果一样的东西，晶莹剔透的红色，上面描绘着金色的牡丹花纹。
“这是什么水果啊，这么精致。”
"你闭上眼睛，一会你就知道了，现在，请你闭上眼睛。”
悦玫隐约感到他熄灭了手电筒，接着听见打火机的声音。
“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温柔的光，使帐篷里温馨倍增，原来，那漂亮的艺术品竟然是蜡烛。
珠光摇曳，偶尔从帐篷缝隙里钻进来的风，使蜡烛的火焰跃动，明灭之间，一忽一闪。白色的餐布上，错落有秩摆放的晚餐，像是油画里的静物，珠光的飘忽，为这幅静谧的画面增添了动感。
悦玫的心，泛起温柔的涟漪，她忽然想起洞房花烛这个词，不由得脸红心跳，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真是的，一顿烛光晚餐而已，悦玫告诫自己，能不能别再自作多情啊。
"。"李明哲端起酒杯。
"！"
两个人轻轻碰杯。
悦玫刚把酒杯放到嘴边，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她有点慌乱，是不是卫剑打来的呢？
悦玫看了看李明哲，他点点头，示意她先接电话，然后起身准备离开回避。悦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她拽了拽李明哲的衣服让他重新坐下。
“是欧阳。”
欧阳雪的声音带着哭泣的惊慌失措，“玫姐，你现在在哪里呢？"
“怎么了小雪，我在深圳呢。”
“你能不能快点回来啊，小美出事了，在医院抢救呢，吓死我了，玫姐，可怎么办呢？”
“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上午不是好好的吗，是不是出车祸了？撞到哪里了，伤得严重吗？”
“不是车祸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晚上一起出去逛街，她忽然就恶心头晕，我们就准备回去，可是刚走几步，她就倒在地上了，我们刚把她送医院抢救，好像是脑出血。”
“我马上回去，你别着急，给她家人打电话了吗？”
“打了，他老公还在武汉呢，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坐上来广州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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