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迹部景吾按照约定离开了。
在他看完那漫山遍野的萤火之后的第二天清晨，甚至没有吵醒睡梦中的她。
走进洗手间时依旧是双人份的洗漱用品，他似乎没有带走属于他的东西，就连那个房间里，都还有他带来的杯子和打发时间的书本。
铃音在浴室里那面镜子前一点点褪去衣物，转过身，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
其实不止背脊，她的腰腹也有，甚至于头上被细细密密的发丝遮掩住的地方，都有一块伤疤。
那块伤疤是后来新造成的，原本的那里，应该有一处非常深，让她徘徊在死亡边缘的伤口。
她还记得那是自己来到隔壁那片森林的第一天，在此之前，她已经去过隔壁的城镇，以及对面的山野。
她喜欢画画，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久到她的父亲还活着时，那个人为她买了人生中第一份属于她的画具。
来到那片森林的目的是写生，因为听说那里的风景很好看，可惜当时她没能听完店里的那个客人的后半段，不然她不会前往那座妖怪的森林。
她因为想要看清楚下方的溪流和草木不小心从山崖上滚下去，下方有一块非常尖锐的石头，就像是匕首那样的利器，而她的脑袋，就刺入那块石头锋利的最前端。
血液从她脑下迅速汇聚成小河，脑袋昏昏沉沉的，连挣扎着起身都做不到，她发不出求救的声音，费尽全力，也只是动了下手指。
她要死了。
濒临死亡的真实是那么明显，她感觉到寒冷，感觉到恐惧，她不想死。
虽然……她已经决心不再喜欢他，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爱着她的存在，她还是不想死。
因为……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绘画，游戏，还有那个人，都再也见不到，触摸不到了。
“——救救我。”
她在内心如此强烈的祈求着，渴望有人能听到她的祈愿。
然后，她眼前强烈的日光突然被一道阴影覆盖，一个体积庞大的“怪物”出现在她眼前。
生命流逝的最终阶段，她听到那个生物说：“把我的一半给你，你就是我发现的玩具了。”
她没有力气开口询问“一半”是什么，也没有办法开口拒绝他的要求，因为下一秒，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时，被锐利试块穿破的脑袋摸上去完好无损，连头发都还在，那个濒死的体验，就像是她做的一场梦。
她还活着，没有受伤的痕迹，脚边还有她随身携带的背包和画具。
除此之外……
还有许多个，从没见到过的生物。
——是妖怪。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妖怪这样的生物，以前只是在传闻中听到。
妖怪应该是很可怕的存在吧，她所听到的传说中都是这样的。
她有些害怕。
但是很快她才真正意识到，可怕的并非是她醒来时见到的那些小妖怪，而是那个，救了她的大妖。
它是森林的领主，似乎连神明都不惧怕。
大妖怪不曾和人类相处过，因此对她这个存在感到非常好奇，据它所说，当时它把自己一半的妖力和用在她身上，把濒死的她救了回来，所以，她要听从它的命令，满足它的一切好奇心。
最开始，它打量着她，像是打量一件稀罕物，一个人偶。
它用长长的指甲去戳她的脸颊，瞬间在脸上划过一道血痕。
它说不想要玩具的脸坏掉，所以不再触碰她的脸，每次伸手，都会落在她的肩，但因为她太多次背对着它，实际上那些血痕都留在背脊。
后来，它要她笑，可她太害怕了，根本笑不出来。
于是，喜怒无常的大妖怪便抓起她的腿将她狠狠砸在对面的树上，看着她流着血伤痕累累的爬起来，费力挤出笑容。
她怕死，怕见不到他。
所以，那只妖怪要她笑，她就很努力的去笑，到最后，她已经生出了条件反射，只要它的眼睛望过来，她就会在脑子没反应过来前，挂上机械般的笑容，一直到最后，她失去了不笑的能力。
只要她是清醒的，脸上就永远是那样机械般僵硬的笑容。
后来，它厌倦了她这样的笑容，便命令她不许笑，要哭，可她已经忘记了哭泣是什么。
她只会笑了。
接下来，便是像上次一样的，重复着被打的日常。
一直到很久过去，对于她来说，真的很久很久……
它想要看的表情她都能立马做给它看，大妖怪对此很满意。
它把她带到那群小妖怪的身边，小妖怪们都是很温和的存在，它们总是围在她身边，在她受伤时给她采草药。
只是，小妖怪们很尊敬它们的领主大人。
大妖怪开始询问她人类的事情，人类的学校，生活习惯，人类的会玩的游戏。
她都机械般的一一回答。
这时候，它提出和这座森林的所有妖怪一起玩游戏，输掉的要受惩罚，当然，都是对于妖怪来说很普通的惩罚。
可那些处罚来说，都很可怕，她不想死。
河童可以一天待在小溪里，她不可以，她害怕溺亡。
燕子可以从高处飞下，她不可以，她会摔死，或者，摔碎内脏。
和石头妖怪一起从长长的山崖下被退下去滚落时，她想到那天从山崖下滚下去脑袋被石头扎穿的场景。
她害怕的全身都在发抖。
可是这些都没关系，她的神明大人会来拯救她，他们约好的，他说会来找她，就一定会来。
说起来……
距离他说的七天，到底，过去了多少个七天？
她好像想不起来了。
在某次捉迷藏被找到以后，鬼使神差的，她主动提出要从最高的山坡滚下去。
她不是受虐狂，她只是……
想死了。
神明大人不会来找她，她也没有神明大人。
那个大妖怪对她主动提出的受罚方式赞赏有加，说她比隔壁那个石头妖怪有勇气多了，它显得非常高兴。
她走到那个最高的山崖边，一跃而下。
身体被重重砸落在山野的草地上，接着，一路上的石头和树枝划破她的衣服，脸颊，身躯，鲜血伴随着她的神经。
……终于，要死了。
最后停下的那一刻，她大概是笑着的，因为那是她做过最多的表情。
她睁开眼睛，被血侵染的视线里，一抹银白色映入眼帘。
“你没事吧？好严重的伤，我去叫大家来。”
带着面具的少年转身跑掉，在她再次死亡之前，为她带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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