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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囚徒困境


我能感觉到,我面前的这个人,在颤抖。

        我让人搬来一个木箱垫高地面,然后稳稳地坐在上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

        “你准备好说了吗?”我冷冷地开口。

        “我……我不是,不是什么细作,我一直忠于诸葛丞相,你们抓错人了。”那人神色慌张,眼神四散凌乱,似乎在找寻出逃的路。

        我冷哼一声,“难道你不忠于陛下吗?”

        才一句话已经出现纰漏,那人连忙磕头,“是是是,我忠于陛下。”

        “你说的陛下是曹睿吧。”我已经能看到他鬓角在冒出汗来。

        “没有,我说的是刘禅。”

        “好大胆子!竟然敢直呼陛下名讳!”我大喝到。

        无论说什么都是错,那人显出惊惶之色。

        我换了一个姿势,翘起二郎腿,显得笃定悠然,“我无所谓你说不说,你不说,你的同伴可不愿不说。”我慢条斯理,“你们几个当中,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这个营帐,由你们自己决定,那个人是不是自己。能提供给我最有价值信息的那个,就能走出去。”

        那人瞥了我几眼,似乎希望在我脸上看出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我一定让他失望了。但是,就单单凭那几眼,我就知道,这人绝对不无辜。

        我冷笑一声,对旁边做了一个手势,旁边立刻有人上来,这已经是第三次我做这个手势,他们很清楚我这个手势意味着什么,他们熟练地把那人反手钳制起来,押了出去。

        押出去的一路,他经过的一个牢房里单独关押着另一个他的同伙,两人对了一眼,那牢房里的人旁边站着的守卫立刻上去一巴掌,把那人打翻在地,等到他自己爬起来,他的同伙已经被押离,他只看到我,站在牢房门外,对他意味悠长地微笑。

        在审问他们之前,我已经对着铜镜练习过许多次,怎么样的笑容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死期在即,让他们怀疑自己的同伙已经出卖了自己。

        这就是囚徒困境的升级版。

        囚徒困境本是1950年美国的兰德公司提出的博弈论模型。两人同时被捕,若互不揭发,则证据不足而都只入狱一年;若一方揭发另一方,则被揭发者入狱五年,揭发者立即释放。但在此情况下,由于囚徒互不信任,则会相互揭发,最后因为证据确凿而各判两年。

        这本来是一个经济学概念,在价格竞争当中频繁出现。但后来的确有人用到刑事审讯中去。可是问题随之出现,如果是互相信任或者搭档默契的两个囚徒,这就可能出现仍然咬住不认的情况。

        在20世纪70年代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事件发生,最后审讯者用一个心理学的把戏成功破解。

        利用两个囚徒在此特定情况下的脆弱心理状况,极易使信任产生裂痕。

        记者,恰恰是极能洞悉对手心理的人。

        我很清楚,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即使是受过训练的细作,对同伴都会有些许的猜忌,我命看押者让他们仅见一面,在经过审讯之后,一方脸上的惊慌未退,而在牢中的另一方看到他被押向出口,会以为他已经出卖自己,自然也会露出惊慌之色,于是他们在对方脸上几乎同时看到这种神色。如此,彼此对对方的惊慌都会有一定的猜测。

        而在此特定情况下的猜测,方向几乎是可控的。我只需在其中推波助澜一把,即可大功告成。

        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

        两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三个人全部招供,甚至是抢着招供,让我惊讶的是,除了汉中之外,在我爹随行的兵卒之中,亦已有细作混入。

        十万人马,区区几人混入,绝难发现,即使精明如我爹,不特别留意也很难发觉。

        我立刻命人拿来笔砚,修书一封,准备让人即刻送往前线,通知我爹知道。

        这时旁边一个士卒问:“赵将军有没有说,这几个人该怎么办?”

        我瞥了他一眼,我能感觉到接触到我眼光的时候,那人抖了一下。

        “还能怎么样?”我依旧口气凛冽,“杀。”

        那人眼中掠过一丝疑虑,但不敢违抗,诺诺然准备退下去。

        “慢着!”一声断喝从牢房门口传来。我心中一凉,知道最终还是来不及处决这些人。

        赵统大步踏进牢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眼中夹杂着失望、愤怒和心疼。

        “先把这些人关押起来,好生看管,听候丞相发落。”赵统对那个士卒说。接着他眼光转到我身上,胸口起伏,似是压制着极大的情绪。

        我倔强地看着他,绝不退让半分半毫。

        “你,跟我来。”最终,他对我指了指,朝外走去。

        我跟了过去,一路跟他到之前的营帐。他一进帐就对我大吼,“你太胡闹了!”

        我没有回应他的怒气,摸索到旁边的床榻,靠了上去。并不是我不想回应,我已经实在没有力气,之前两个时辰我就是凭着一股精神力撑着,我本来就失血晕厥刚刚醒来,再来这么一出,人已经到了极限。

        “对不起。”我有气无力地说,“但是,我必须,必须为我哥报仇。再说……”我拿出我给我爹的修书呈给他看,“我也的确审问出了内情。”

        赵统接过书信,脸色一变,也知道这事不可耽误,立刻叫来自己信任的一个小校,命他立刻日夜兼程把信送至丞相处。吩咐完这些,他又重新回头来看靠在榻边喘着气的我。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用计用到我头上,”他语气虽然稍缓和了些,却带着深深的失望,“你做的这些,完全可以让我来做。”

        “不,你做不到。”我觉凄然一笑,“你没有我的决绝,你没有我的伤痛,你没法做到我所能做到的。哀兵必胜,你的确可以做,但做不到我的程度。”接着我把我的那个升级版本简要和他复述了一遍,最后问他,“你说,你做不做得到。”

        他不置可否,眉头紧蹙,“那你也不应该私自处决囚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论罪可诸,如果我晚来一步,你的确可以给你哥报仇了,但如此犯下大错,你让你爹怎么处置你?你以为你哥希望看到你这样?”

        我闭上眼睛,知道他说的没错,可是人在当时那种理智被仇恨压抑住的状态之下,根本不可能想那么许多。

        但是,一旦理智恢复清明,伤痛的情感瞬间回涌过来,几乎把我湮灭。我清楚地感觉到,眼泪一下子从眼角涌出,似乎毫无预兆。

        赵统还是心软了,走过来拥住我,轻轻把我的头靠到他胸口,拍着我的背说:“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他轻叹了一口气,“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去押送军粮。”

        我心中一震:“你一个人去?什么时候走?”

        他点点头,“本来应该是和你哥一起去的,还能捎上你。现在发生这个事情,你又伤成这样,只能我一个人去。我今天就要上表,和刘禅禀明这事。然后人员需要有一定的调动,估计三天后启程。”

        我看着他,问:“能依然带我去吗?”

        “你开什么玩笑!”他语带微责,“我马上就差人送你回成都,你回去后好好养伤!”

        我脸上泪痕未干,眼泪又顺着旧有的泪痕流了下来,“求你,带我去好么?我……我想……自己告诉我爹。我哥是因为我才会……我至少欠他这一点,我想自己告诉我爹,好不好?”

        赵统摸着我的头,“说了不是你的错,你怎么可以……”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如果我没有来汉中军营,如果他不是为了救我,他会不会就不死,会不会还活着……”说着我抽泣起来,拉动到脖子上的伤,又火辣辣地疼起来,“阿承,带我走好不好,我没法呆在这个地方,更没法呆在成都相府里。一抬头一转身都是他的影子,都会想到以前的事情,你带我走好不好,求你了。”

        赵统轻抚着我的头,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半晌,他终于说:“好,我可以带你走,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迫不及待地问,“只要带我去,我都答应。”

        “我要你这三天里面,尽可能地养身体,到时候路上颠簸,要是出了事我会自责死的。”

        “别说死不死的,多不吉利,”我皱眉道,现在我越来越忌讳这个字,“你说的我一定做到,路上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

        “不是添不添麻烦的问题。”他柔声说,“你的事再麻烦都不怕,我是担心你受苦。所以,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不要让我担心,不要让你爹娘担心,别再折磨自己了,行不行?”

        “嗯。”我把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觉得心一点点平静下来。

        我曾经以为,我不哭,是因为我坚强,但如今我才知道,我所以为的坚强,只是因为我没有真的遭遇到大的打击。而如今,我很感激,在这种时候,还有个人在我身边,如此看顾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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