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她哼了哼，伸手解开了发后丝带，郁闷道：“果然是亲姐姐，这心都连在一块儿呢。”
说话间已是俯身至昆儿侧旁，她戳了戳他的颊边，问道：“小家伙，说好的衣裳呢，你总不能看着莺莺姐姐穿这身穿一整天吧。”
昆儿小嘴扁了扁，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几件单薄衣物，转瞬抛到谷莺莺脑门上。
纱织兜头而来，只见谷莺莺整张面孔被妍丽颜色给笼罩住，几根细绳勾到了她的耳廓，听得她瓮声瓮气地在纱织背后道：“乖乖哟，你这拿的是姐姐的肚兜。”
我见此，不由“噗嗤”一笑。指尖微曲，便把当中一件兜衣给勾了起来，带着笑意道：“你这衣料薄而透明，拢纱一般，我倒是挺想看看你穿上会是什么样子。”
那兜衣上头绣着娇媚粉莲，千瓣而绽。林间暖阳触及纱织，便生出暧昧光影，仿若晶莹闪烁其上。
谷莺莺呜呼一声，将兜衣尽数拨开。她而后以手掩面，哀怨道：“好嘛好嘛，你们二人合起来欺负我这么娇滴滴的人儿，好意思嘛。”
林中雀鸟追逐，羽翼掠过了谷莺莺，又给她发间添了几许绒羽。见她犹犹豫豫地起了身，拈起我手中的兜衣，便是一步一小动地朝着嫣色花海而去。
见她身影渐渐没入丛花，我收回目光，刮了刮昆儿的小鼻子，语声威胁：“你是故意拿肚兜的对不对？小坏蛋。”
他小眼神躲了又躲，支支吾吾道：“这也不能怪我，她不把姐姐带走，我才不会这么对她呢。”
无奈摇了摇头，我拾起地上散落的衣物，领着他来到湖边。
岸上散落着女子衣物，东一头是鞋履，西一头是亵裤，好不凌乱。我望了眼那在湖中欢快畅游的人，叹了一口气。
将她的衣物收捡的过程中发现了几枚火石，我把火石揣在怀里，择了个水浅的地儿，就着清流给她浆洗起衣物来。
暗香浮动，沉水托莲。蓬叶临着粉霞并蒂，别有一番靡靡之色。
目之所及，流水澄澈，光鉴照人。久而久之，我已是停下了手边动作，静静看着水中倒影。
一瞬不瞬地凝着微微晃动的人影，我深深看进自己的眼眸里。
瞳仁深墨，底色流光。水波盈盈于睫，丝丝缕缕之琥珀色泽融进了无情无绪的眼神光中，惹人瞩目。
我视线微转，陷入深思：究竟是什么时候产生了眸色异变，海上漂浮，深陷幻海，腐虫入侵，还是…那每日不曾断绝的汤药。
身体还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还会出现多少令我措手不及的异征。腐虫的侵袭，于躯体的损害到底有多么严重，今后自己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有些烦躁地发现，这一切问题，竟是一个也得不到答案。
夜里难以为继，已是让我时常觉得疲惫。而如今，眸色的变化不吝于给我心头重重一击。因为我的麻痹大意，已是次次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世事难容人心存侥幸，而我若是仍旧随意散漫行事恣意，怕是难以活得长久。
想到此处，我眉头紧蹙，只能暗自告诫不能再招惹事端，免得小命不保。
然而就在此时，有狼啸声骤然而现。我心头一惊，只觉一猛烈力道压向肩头，耳畔有灼热喘息持续不断传来。
“白狼！”昆儿身影在不远处闪现，声音里染上了惊恐之意，“姐姐你别动！昆儿…昆儿想办法把它赶走！”
他话音惶惶，声调亦是有些变了调：“石头…我用石头砸死它…”说完便是脚步微动，在地面上翻捡起来。
我稳着身形，沉着声音道：“不要投掷石块激怒它。姐姐可以逃开，你离姐姐远一些，避免它转而攻击到你身上。”
手已探入怀中，不多时便摸索到了火石。若是能引出火星，逼得它从我身侧退离，总比我与其相搏要好。
然而还未来得及将火石打起，耳朵又是一声渗人的兽吼，紧接着庞大兽体重力一撞，将我整个人压入了水流之中。
它似乎并不急于将我吞吃入腹，而是一脚又一脚地把我推入更深水处。
间或传来几声愉悦的长啸，我被它前后掌接连相控，整个人翻滚在湖中，撞得是水花四落。
“伏白你给我住手！”陡然间谷莺莺带着愤怒的声音由近处传来，她不管不顾地游到我身边，掌风已然飞至那兽体上方，“你还闹！她是我认定的朋友，你信不信我今天把你扒皮拆骨煮了吃了。”
她猛然扎进水深处，将此兽收拢的爪子从我身上扒了开来，随即飞快地将我拉出水面。
刹那间，湖中莲境生出异状。落霞映雪尽数由水底浮出，争相伸展欲滴莲瓣；清莲芬芳，引得蜂鸟追逐至此，啄落细洒蕊粉。
湖生漩涡，渐出纷繁色彩，引得谷莺莺大惊道：“糟了糟了！那些个难伺候的主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荷村！”
道完此句，她已是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那耷拉着脑袋的狼兽：“是不是你非要到荷村，惹得你家主子连同其他大佛心头一起，也来看热闹了？！”
那狼兽浸泡在水中，身子湿淋淋的，再也没有适才的威风之态。瞅着它一身雪色黏黏嗒嗒的，兽眸里噙着泪花，鸦青色的瞳光里倒映着谷莺莺锁骨处的莹莹玉色。
它大脑袋微微一动，便是凑上前来揉蹭着她脖颈处，满是一副撒娇之状。
我将下巴落在谷莺莺另一侧肩头，看着那狼兽一刻不停地蹭着着她的雪肤，不由闲闲地道：“此兽绝对是个色胚，若是它有主人，那么这主人必定是色中之首。莺莺小美人儿，你可得当心了，哪天被人盯上了，那可就有你受的了。”
正言语间，我瞥见她耳朵一颤，耳廓处竟是染上了一抹嫣红色泽。手边轻触，还能感受到那灼灼热意。
我见此，不由在她耳边迟疑道：“这…难不成我还好死不死地猜中了？难道你那轻薄衣料…就是给这色胚主…”
还未来得及说完，谷莺莺便伸手一把堵了我的嘴，而后毫不留情地将那狼兽从身上给扒离：“呸呸呸！话不能随便说知道不，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她彼时手中捧了水，我反应不及直得把那一捧水尽数入口，弄得自己猛烈呛咳起来，一双眸子十分痛苦地望着她清淩容颜。
谷莺莺摆脱了那狼兽后，拉扯着我游移至岸边。她只将我推上岸去，脖颈以下却是往水深处没了没，愁眉苦脸地看着我。
周边莲叶浮游，此刻的她置身于霞色雪光里，洗濯过后的脸蛋儿娇媚如丝，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剔透之色。
琼鼻娇唇，眉眼如玉。湿发披拂于水面，一缕一缕地缠绕在荷钱小叶近旁，已是冰清丽影，深埋于心。
登时我脱口道：“你就是个莲花妖精，弄得我都心猿意马起来了。”
狼兽此刻已是追随而来，不断扰着谷莺莺，弄得她不住地碰击湖水，与那狼兽且退且隔。
只闻得她欲哭无泪：“你还有心情来打趣我，没瞧见我都不胜其扰了吗？你要是仗义，就别见死不救啊，帮我把这黏人的家伙给弄到一边去。”
我一拍脑门，应声而来。下意识地一把扼住狼兽喉颈，同时擒住其肚腹薄弱地带，我控着巧劲儿将其拽拉下来，想着要不要给这家伙一点教训，手边动作渐渐重了起来。
昆儿搬了许多石块过来，正准备捧起一块儿用力砸向那狼兽。却不想一道劲风霎时而来，准确割向他的腕侧，登时便听他哭了出来。
我眸光陡深，索性一个大力，将那狼兽给侧翻进湖中。即刻疾走至昆儿那里，微抬他手腕察看，可见有血流涌出。
立时将腰带解开，我在他腕间脉络上方缠了结，而后一圈圈绑缚，令那汩血处势头稍缓。
抬眸看他委委屈屈的模样，我低声对他道：“莺莺刚才说有人来到这个地方了，可一直不现身，不知躲在何处。你刚才定是被那些人给伤了，这狼兽的主人或许也在其中。咱们在这些人的地盘上，势必要受不少委屈，这点你可明白。”
昆儿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眸光里已是水色氤氲，只是一个眨眼便有泪珠滴没泥中。
我抚摸着他的额角，柔声道：“可姐姐会守着你，苦难都有我在，你莫要伤心。”
他原本抽抽搭搭，可不想下一瞬神色一怔，定定看向我的背后。
狼兽满是湿意的毛发纠缠上来，柔嫩舌头流连在我被水浸透的背部，好似在轻轻描摹着什么纹路。
枝蔓修长，环画为瓣，我不知是怎么的，竟然能够渐渐领悟出那狼兽滑溜的舌苔是循着某些影迹在游走。
昆儿眸光里遍是惊惶，嘴边微动，可一句话也是不敢说出口。
随着狼兽越发贴近，我感觉到锋锐已触上背脊。仿佛只要一个猛厉动作，我的脊梁骨便会被尽数咬下，皮之不附。
然此刻，水中响动，谷莺莺语声微抖，一字一句道：“红梅傍身，眸藏琥珀。你怎么会同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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