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 过去的事
周药师却不以为忤，接过话头道：“郭掌门言之有理，这天下武林若是合并，大家同在一个帮派里，听从一人号令，自是大功德之举，武教主今日庆寿，便是请大家来一并相商此事，大家一起拿出个妥当的主意。”
周药师竟不否认郭湘南的玩笑之语，众人都吃了一惊，听他口口声声提及武教主，却不见武齐天发出一声，都有些诧异地望向武齐天。
武齐天咳嗽一声，道：“周兄所言极是，请大家伙讨论讨论。”
黑风教百年前便有吞并武林的野心，这也是当初黑白双方绞杀缠斗多年的原因。凭着那份终极决斗的口头协议，大家相安无事这么多年，本以为黑风教已经泯灭了此一野心，没想到此刻武齐天一发声，大家方知此人竟是贼心未死。
“阿弥陀佛，武施主，以老衲观之，大家信不同宗，居不同域，这合门之举，委实难成，还望施主收回成命。”慧智方丈温言劝道。
“就是啊，武教主，咱们有那君子协定，这些年不也井水不犯河水，大家过得挺好的么？”洪万年说道。
“呵呵，这口头协议嘛，便是权宜之计，难保万年。”周药师微笑摇头。
“嚯，你黑风教还想一统江湖，千秋万载，野心不小嘛！”武当派掌门清灵真人二十年前目睹过本派的惨败，对黑风教一直不忿，此刻拍桌而起，大声质问道。
“真人何必动怒，老朽并未说由谁来统领武林呀！”周药师见清灵真人动怒，倒很淡定。
“那你说，这天下武林，又该由谁统领？”清灵真人紧接着问。
“千帮万派，诸法归宗。这武林统领嘛，自是惟有德有能者居之。”周药师道。
“那好嘛，要说有德能，谁能高过少林的诸位高僧？若要并会，我看这首任统领，由少林慧智大师担当便了。“清灵真人说道。少林武当多年来一直有瑜亮情节，他此刻为了封住周药师的口舌，便将这些心结暂时放下。
“阿弥陀佛，老和尚何德何能？真人之言，太也抬举！“慧智方丈合十谢道。
“你黑风教多造杀戮，行事乖张，江湖上名声甚为不美，这有德一说，我看还是免了罢。“峨眉派掌门苦涯上人的师弟苦禅上人，幼年时被黑风教上门寻衅，险遭灭门，此刻出言反驳。
“呵呵，人之于世，孰善孰恶，原也难说得很，天下悠悠之口，又能理会得多少？你们平素以名门正派自居，在我看来，在座诸位，谁敢拍胸脯说自己未作过亏心事？“周药师冷冷一笑，毫不示弱。
周药师此言一出，各派首脑都低头思索，不出一言。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名宿，年逾知天命的武林长者，这风风雨雨几十年，要说没犯下何等难以启齿的过错，确乎谁都说不起硬话。
“我说一人，他若有错，我老郭便再不罗唣。“郭湘南说道。
“谁？“
“我说的人，便是少林派慧清大师。“郭湘南知道慧清禅师少年时便已出家，平生绝少涉足江湖，又是慈悲为怀的高僧，要说他有何大错之举，郭湘南打死都不相信。
“阿弥陀佛，郭施主何必拿老和尚来开销。“慧清禅师听提到自己，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少林慧清大师德高望重，武艺绝高，周某自是佩服的。“周药师说道，众人以为他会就此认输，不料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慧清大师十六岁出家，今年七十有一，这五十五年里嘛，行的都是功德之举，周某自叹弗如。“
周药师为今日之事筹谋已久，这事前的功课，确实做得十足。众人听他的意思，是慧清禅师出家前有过过错。
“阿弥陀佛，周施主洞察世务，老和尚深感钦佩。无须施主代言，老和尚就此向各位坦陈旧事，亦算是忏悔罪孽，祈求佛祖宽恕。“慧清禅师双手合十，白须微颤，说出一段往事。
慧清禅师少年时家境颇佳，意气任性。他爹娘自小为他请来高人传授武功，至十五岁上，武艺已是同龄人中佼佼之辈。
与他同门习艺的还有邻居家的一男一女两位少年。三人青梅竹马，耳鬓厮磨，到后来竟发展成二男追一女之局面。
慧清禅师要强好学，武功在三人中遥遥领先，但脾性刚强，不善小意。那少女的心渐渐偏向了另一位少年。
一日大雪后，两位少年人在林中打着雪仗，越行越远，竟至无人处幽会起来。
慧清禅师练功小憩，不见二人，循着足印追至，刚好撞见二人浓情蜜意时。少女被人窥到隐私，自是羞臊不已，理好衣裳，疾步而去。
慧清禅师与少年人言语不合，打斗起来。慧清禅师正在气头上，武功又比那少年人高，一掌将对方击倒在地，见他摇晃起身，以为他回家去，不以为意，又去追那少女。
慧清禅师找到少女，百般赔罪，二人方和好如初，携手归家。不料等到晚间，那少年人还未返回，二人心知不妙，发动邻舍前往寻找，终于在一处山坳里发现被雪掩埋的少年人，由于雪埋太久，早已冻成冰坨。
那少女见心上人就此离世，质问慧清禅师对他做过什么。慧清禅师坦言相告，痛哭悔罪，那少女不哭不闹，拂袖而去。当晚，也在自家房梁上上吊寻短。
二位亲密无间的小伙伴就此离世而去，对少年的慧清禅师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不吃不喝，一心寻死。
家人及邻里有了前面的殷鉴，对他自是严防死守，分班轮候，防止他寻短。
慧清禅师拒绝饮食，不眠不休，不发一言。折腾数日，阖家人困马乏，疲惫不堪。第五日清晨，慧清禅师终于开口，对家人说道：“我造下的罪孽，须由我一生来偿还。要我不寻死可以，你们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家人忙问什么条件。慧清禅师说道：“红尘中我已无留恋，每日睁眼见到这些人和物事只会徒惹伤悲，不若送我出家罢，于那清静之地，此生或许能得些许安宁。“
家人劝说不过，只得同意他削发剃度，拜在少林门下。
“阿弥陀佛，我虽无杀那少年之意，他却因我而死。这几十年来，老衲一直修禅积德，惟求减轻罪孽。今日说出此段往事，并非想藉此解脱，所谓头上三尺有神灵，为恶之事，千万做不得做不得。老衲今日在大家面前坦露罪行，也算是佛祖对我的惩罚。郭施主，老和尚让你失望了。“慧清禅师说完，闭上双目，掩饰内心的激荡。
众人听慧清禅师说完此段往事，都心胆俱寒。大家都有难言之隐，生怕被这姓周的老者当众揭穿，因而谁都不敢再接话题，凉棚内一时静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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