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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苏杳杳和沈恪对视一眼,  绕过树林,  沿着清理出来的道路重新回到营地时,  却发现帐前的空地上已经围了不少人。

        人群中央,赫然躺着一只失去生机的吊睛白额巨虎,  身上满是箭孔刀伤,  尚未凝固的血液还在汩汩往外冒着,浓浓的腥臭味与空气中飘荡着的烤肉味混淆,  说不出的难闻。

        再一瞧随御驾归来的禁军,  骑装溅血,  马背上箭筒已空,  腰间的佩刀虽锋利依旧,可血槽里却还嵌着一条猩红颜色。

        见沈恪带着苏杳杳过来,众人纷纷转身相迎。沈恪面色如往昔般冷淡,  瞧不出任何异常,“不必多礼。”

        他顿了顿,  看着地上的巨虎,  又问禁军:“此乃何人所猎?”

        禁军头领躬身回禀道:“回王爷的话,巨虎乃是皇上亲自动手斩杀。”

        “亲自动手?”沈恪似有疑惑,“是在何处遇到的?”

        禁军头领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会儿,答曰:“离营地约莫十里地的密林当中。”

        苏杳杳闻言,心里咯噔一声,乱了节奏。

        帝王狩猎向来是以安危为重,逐鹿之后接下来的事,也只是走走过场而已。照理来说,  离营十里尚在安全范围内,即便是密林也早被禁军排查过,那里根本不可能出现大型猛兽。

        这只虎又是从何而来的,它的出现,同其他人猎到的那些,明显多于常数的猎物有没有关系?若有关系,又是被什么或者说是谁引来的?

        苏杳杳能想到的问题,沈恪自然也能想到,他面上不表,点了点头问道:“皇上现在何处?”

        “猎到猛虎之后,皇上龙颜大悦,只是衣袍上染了污血,现已回帐稍事修整。”如此说来便是未受伤了。

        说话的空档,就见沈昀身边的一个内侍脚步飞快地跑了过来,他向着苏杳杳和沈恪行礼了一礼,恭敬道:“王爷,王妃,皇上有请。”

        沈恪颔首,“带路吧。”

        内侍应了声,引着两人往帝帐方向行去。刚走上一段距离,好巧不巧,身后又是一阵人马喧嚣。

        苏杳杳回头望去,为首的正是沈珏无疑,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双鬓两旁还染着一层水汽,也不知是汗还是薄雪所化,形容看起来有那么些狼狈。

        不过奇怪的是,跟在他身后的护卫却并没有带回来多少猎物。

        且沈珏在看到空地上摆着的巨虎尸体时,嘴角几不可见的下沉了些许,显得眼神更加阴鸷......

        “哗啦”一阵重物落地声响,惊得苏杳杳回了神。

        路旁边抱着柴和滑到的宫女赶忙起身告罪:“王爷恕罪,王妃恕罪。”

        苏杳杳瞧着她惊恐的眼神,和身上疼又不敢去揉的忐忑模样,开口柔声道:“无碍,你仔细些别摔伤了就好。”

        “多谢王妃。”宫女福身向她一礼,又躬下身子去抱散落在地上的柴火,往后面退了好几步,等着她先行。

        苏杳杳瞧着宫女手忙脚乱的样子,视线不经意间往柴火上扫过,“这是送到哪去的?”

        “启禀王妃,是送到皇上帐子里的。”见她神色似有不解,宫女解释道:“围场不比宫里,入夜之后温度更要冷上许多,奴婢们需得先将帐子里烧得热热的。且天黑以后,空地上都要燃上篝火,以免有畜生打扰。  ”

        “这柴......”苏杳杳端详着她怀里那捧颜色过于深的木材,缓缓说道:“是受潮了吗?”

        “没有。”宫女摇头,“这批木材都是这样,看起来湿漉漉的,可易燃极了,就是燃得快了些。”

        苏杳杳心中一动,“原来如此,你先下去吧。”

        待宫女一走,两人也接着往前行。

        落了内侍好几步的距离后,沈恪平静地开口:“发现了?”

        “你也发现了?”苏杳杳垂眸看着他,眼神含着一丝不可置信和迟疑,小声地说:“只是不知道我猜测的对不对。”

        沈恪眸光暗了暗,敛去幽暗复杂之色,声音低且沉。

        “试试不就知道了。”

        日暮西山,隆冬天光本就不甚明亮,耽搁这么一小会功夫,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有暗下来的趋势。

        星象有些妖异,红日藏于山尖,堪堪落了一半,天对岸的圆月已挂稍头,一红一白相对,天似鸦青混着靛蓝。

        昏暗的帐内掌了灯,不时噼啪爆着火花,有侍卫带着刀在帐外巡视,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沈珏坐在桌案前,睨了一眼穿着禁卫服侍跪在下首的人。

        “何事如此着急?”

        “主子......”那人供着手,神色很是惊惶,吞吞吐吐顿了好一会,才颤着声禀告:“下午收到京里传来的消息,太妃娘娘,她......饮鸩自戕了!”

        “知道了......”沈珏声音很淡,说完就闭上眼,缓缓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颤抖着手摸在桌上的茶杯盖上,陷入沉默。

        空气滞塞的似一滩死水,毫无生机,那侍卫低下头,心中却疑惑不已。

        任谁听到如此令人神伤的消息都无法接受,可主子的反应却有些不对劲。语气里有黯然,有伤心难过,还有他不懂的情绪复杂交织,可是却独独没有震惊与不可置信。

        就像是......

        就像是,主子一早就知道,敬太妃会自戕一样!

        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那侍卫浑身一颤,便听到头顶沈珏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

        “将母妃饮鸩的消息送到裕亲王那里,若他问起,便只说......本王听闻消息后,伤心过度,不能亲自去找他。”

        “是。”那侍卫浑身窜起一股凉意,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努力镇定地说:“属下即刻去办。”

        “还有,”沈珏出声打断他的动作,“告诉裕亲王,皇上和沈恪那边已经开始行动,若今夜不破釜沉舟,明日饮鸩之人便是我和他。”

        侍卫的声音有些干涩,“是......”

        “下去吧。”

        帐帘撩起,又被轻轻放下,趁机吹进来的风,打得烛火摇曳,吹得人遍体生寒,如坠冰窖。

        空荡荡的帐篷里,只剩下沈珏一人独坐桌前,寒风入骨,如钢刀锥心,疼得他连端茶的手都稳不住。

        杯与盖撞击出细碎刺耳的响声,沈珏张开苍白的嘴,还未饮,茶水便跛出杯沿,溅出一片,湿了心口前一方衣衫。

        热水滚烫,内力却如冰寒,他低声,自言自语。

        “母妃,我原谅你了......”

        悔有那么一瞬,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他的退路,从来都是一条腐朽的独木桥,只能承担起一个人的重量。

        自布局开始,沈珏便将所有人都算计在了里面。

        裕亲王,皇帝,沈恪,甚至是他的母亲——敬太妃!

        想要死守住秘密,就只能让人闭嘴,而闭嘴最好的方式,是死。

        沈珏信任他的母妃,但却不信任裕亲王,此人野心太甚,绝不会心甘情愿替他顶罪,所以他才会在假意认裕亲王做爹当日,暗示母妃做出今日之举。

        因为他知道,母妃为保自己,一定会同意。

        他与裕亲王商议的动手时机确实是在明日,可是他不想等。

        与其祈求裕亲王顶罪,最好的方式,是裕亲王自己先一步动手......

        成,他有后手得至高之位,败,事情是裕亲王做的,关他何事?

        “燕王殿下。”帐外突然响起一道尖声尖气的声音。

        “谁......”沈珏从百般思绪中回神,清了清嗓子,将声音放松道:“何事?”

        “皇上邀群臣宴饮,快到时辰了,请您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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