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十三
退休后的白露依旧自己一个人生活在那个筒子楼里。
有不少人想要给她找个老伴儿, 都被她拒绝了。
有时候白露在想，或许，也是她耽误了顾熙贤。
他立过战功, 曾经也是陆军医院最年轻有为的外科医生。
可是如今的顾熙贤, 只能窝在源城的卫生局里, 再也上不了手术台。
白露会像从前一样，每年都会去一趟白山县, 但是时隔多年, 最初她都没能打探到消息, 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只是，每年去白山县成了她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一年，白露已经六十九岁了, 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白露知道，她等不到了，这也应该是她最后一年来到白山县了。
当她再一次下了火车来到白山县，看着这个几十年来, 在她眼中发展的越来越好的县城, 心里感慨万千。
原来鲁采香的家已经拆迁了，但是, 她每年都会去原来的地方看一看。
走过熟悉的路, 白露站在了已经准备盖楼的地方望着。
曾经的印记已经被地基所掩盖, 再也找不到了。
白露一直在这里站到了日落, 她的身体早就已经不堪负荷，只是，她不能再站下去了，她要去赶火车。
白露离开这里, 最后转过头望了一眼，她知道，这是她此生最后一眼了。
夕阳西下，将白露的影子拉的老长，现在的白露，脸上满是皱纹，眼中是这几十年岁月侵蚀留下的沧桑。
上了火车，列车员帮助白露找到了铺位，不为别的，白露现在的眼睛不是很好，数字看不太清。
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白露也曾流下过数不尽的泪水，只不过，当太阳升起，新的一天还是要生活。
白露放好东西，坐在了下铺上，看着外面还有人上车。
没多久，车站的人流散尽，火车也慢慢启动。
白露在心里和这座小县城告了个别，这一别，应该就是永远了。
没多久，白露对面的铺坐下来一个中年女子，看上去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白露心想，如果她的女儿还活着，也该这个年纪了。
中年女子看上去也是满脸愁容，白露觉得，她并不开心。
但是看着女子的穿着，价值不菲，也不像是经济困难的人。
看到这女子眼中的空洞，白露似乎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揪在了一起。
“孩子，你心情不好吗？”白露的声音极其沧桑。
这一声孩子唤醒了中年女子，她仔细看着眼前刺慈眉善目，依稀还能够看见年轻时候漂亮影子的老人，露出了她久违的微笑。
“还好吧。”
白露接着说道，“你家是白山县的吗？这是去哪儿啊？”
中年女子回道，“老家是白山县下面村子的，现在准备去京都。好多年不回来了，以后可能也没机会回来，所以先回来看一眼。”
白露叹了一口气，原来和她一样，也是再来看一眼。
中年女子问道，“阿姨，听口音，您是京都人吧？”
白露笑了笑，“半个京都人吧，从年轻时候读书到工作，在京都几十年了。”
中年女子听了有些羡慕，看看，人家都是有工作的，有工作的就是不一样，哪里像她，在家里困了几十年。
“阿姨来白山县是探亲吗？”中年女子问道。
白露摇摇头，“就是来看一眼，物是人非了。”
俩个人说这，看着窗外的风景，与二十多年前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白露知道，这辈子不可能再和别人说这些事了，就是觉得和眼前的女子投缘，倒是可以聊一聊。
“说起来，我是来找我女儿的，我女儿出生的时候就被我弄丢了，我只知道，她被人抱来了白山县，可是这四十多年我都没找到她。我每年都会来这里一趟，看着白山县各种变迁，可是我的女儿终究还是没回来。”
白露说着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中年女子心中一疼，递过去一张纸巾，“阿姨，你的女儿肯定在哪个地方享福呢，她知道你这么惦念她，一定会过的很幸福。”
“或许吧。”白露接过纸巾擦擦眼泪，随后笑了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中年女子摇摇头，“没关系，我是觉得，你的女儿知道有这么惦记她的母亲肯定会很高兴，不像我，我的父母从来不为我考虑，就好像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一样。不瞒你说，尽管他们已经去世多年，可是我对他们依旧只有恨。”
白露很是不理解，她不懂，自己的儿女怎么会不心疼呢？
白露拉过中年女子的手，“可怜的孩子，如果我的女儿还在，应该也像你这个年纪了。”
中年女子说道，“我是五六年生人，她呢？”
白露愣了一下，随后说道，“她也是五六年生的，看来你们同龄。”
“阿姨，那这一路上，你就短暂的把我当成女儿吧，正好我们同路，我送你回京都。”中年女子说道。
白露点着头，“好，好啊。孩子，你叫什么啊？”
“我叫沈夏至。”
“夏至，挺好听的名字。”白露说道，“夏至啊，你知道白山县有个鲁采香吗？我的孩子一定是他们家的人给抱走了，只是，鲁采香和她家里人都去世了，没人知道那个孩子在哪儿。”
沈夏至摇摇头，“没听说过。”
白露也知道，县城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谁都知道，谁都认识。“是我心急了，我怕是活不长了。”
沈夏至问道，“阿姨，你女儿身上有什么胎记，或者留下了什么东西吗？如果我能打听到，一定帮你打听着。”
白露说道，“她出生的时候，我给她戴了一条刻满祥云的金链子，那条金链子也不见了，应该和我女儿在一起。”
沈夏至默默记下来，“好，我帮您记着。”
沈夏至想，这位老阿姨看起来状态确实不好，但是，总要给她一丝希望才好。
白露也知道，沈夏至应该只是安慰安慰她，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呢。
两个人就这么聊了一路，中间去下车再转机，沈夏至一直照顾着白露。
从京都机场出来，沈夏至家里的司机正好来接她，沈夏至让司机先将白露送了回去。
临别时，白露拉着沈夏至的手不忍分别，“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啊。”
沈夏至拍拍白露的手，“有时间我来看您，您也可以去找我，我把电话和地址留给您，您什么时候想我了，我们随时可以见面。”
虽然沈夏至留了电话和地址，但是白露并没有再见沈夏至几次，实在是她病重了，不想告诉沈夏至，怕她难过。
白露这一病啊，就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是她的侄子和侄女来照顾她的。
白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艰难地睁开眼，望着窗外的蓝天和白云，她想着，她这一生就是十足十的悲剧，如果有来生，她不要嫁给顾熙贤。
这样，他们彼此之间都能够放过自己，都会过的精彩又充实。
弥留之际，白露才让自己的侄子给沈夏至打了个电话，可是电话拨通了，一直没有人接，白露等不了了，带着遗憾闭上了眼睛。
白露去世了，葬礼很是简洁，除了白露的大哥一家，还有她亲近的朋友和原来的同事，再就是顾熙贤了。
是白露的侄子通知顾熙贤的。
顾熙贤原本以为，他会走到白露之前，却没想到，他连白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顾熙贤将他这些年写的每一封信都拆开，然后烧给了白露，希望这一路上，白露能够不孤单。
今日的殡仪馆一共有两份葬礼，顾熙贤从白露的厅堂走出来，看到厅堂的牌子上写着，沈夏至，四十五岁。
与白露的葬礼不同，这位沈夏至的葬礼十分轰动。
顾熙贤知道，这是知名企业家张海的妻子，当然很多人来吊唁。
只是，当顾熙贤看到沈夏至的遗像的时候，整个人愣在了那儿，这不就是当年在源城卖衣服的姑娘吗？
没想到这么年轻就病逝了。
顾熙贤觉得自己的心口发闷发疼。
他看看左边的白露，再看看右边的沈夏至，他在想，白露去阴间的这一路，或许还有个叫沈夏至的，总喜欢微笑的人陪伴着，或许，这也挺好吧。
白露下葬以后，顾熙贤再度回到了源城。
午夜梦回，他也梦到了，顾明馨确实不是他的女儿。
这梦太过真实，让已经七十二岁的顾熙贤久久不能平复。
他去找了顾明馨，虽说断绝了父女关系，但是顾熙贤还是拉着她去做了亲子鉴定。
十天以后，顾熙贤拿到了亲子鉴定的结果，结果显示，顾明馨和他无血缘关系。
这明晃晃的结果，给了顾熙贤当头一棒。
想到近来开始研究的产后抑郁的问题，顾熙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是他错了，当初就以为白露多想，原来，他们的女儿真的被人换走了。
顾熙贤想，白露怕是恨透了他，才不愿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白露看着身边的顾明馨，心里该是多么绝望，他竟然还对一个将自己女儿换掉的假女儿那么精心地照顾。
顾熙贤只想仰天长啸，但是，他们的女儿能回来吗？
白露能回来吗？
这错失的几十年，还能回来吗？
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拿到结果以后，支撑顾熙贤最后的念想也破灭了，当一个人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以后，就仿佛油尽灯枯了一般。
顾熙贤的病来的很快，走的也很快。
临终之前，他的老友唐致新来到他的病床前，“老顾啊，何至于此啊。”
顾熙贤的眼角流下一滴泪水，“老唐啊，是我错了，这一生，终究是我负了白露，我要去地下给她赔罪去了，我没有做到对她一千个好一万个好。如果有下辈子，当牛做马，我来还这辈子欠下的债。还有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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