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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64章


屋子里全是香火的味道,烟雾缭绕让人分不清楚软榻上坐着的人脸上的神情。陈公公把江昼尔领到门口之后就离开了,江昼尔在门口短暂地驻足,耳边还隐约响着僧人诵经的声音,江昼尔吸了口屋外冷冷的空气,抬脚走进房间。

        江昼尔恭恭敬敬地跪拜请安,皇帝隔着烟气看着他,皇帝没有开口问话,江昼尔就静静地跪着,过了一会儿,皇帝才问他:“怎么回来了?”

        江昼尔对于这样的问题,他在心里早有准备:“回陛下的话,快要过年了,草民不敢在外久留。”

        “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皇帝调整了一下坐姿,思考了一下,忽然叹了一口气问江昼尔:“你想做的那件事情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江昼尔低头垂目,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上的波动:“百里居雄已经死了,事情已经由老天给出答案了,昼尔拗不过天意。”

        “哦。”

        皇帝一直想着如何既能说出那句话,又可以让江昼尔不会察觉到自己真正的打算。时间在沉默中逐渐流逝,膝盖已经由酸疼变成了麻木,江昼尔静静地等着皇上问他那个问题。

        皇帝坐直身子,他叹了口气说:“以后,小笧庄便散了吧。”

        江昼尔叩头:“草民,遵命。”

        “昼尔啊,别一口一个草民的自称,朕不会让你这些年的努力白费了,朕会恢复你的官职。”

        “草民无能,直到回京之前也没能找到归源阁有关金矿的蛛丝马迹,不敢再身受皇恩。”

        皇帝的神情有些不悦,他顺着江昼尔的话问道:“那你觉得,归源阁究竟有没有金矿?”

        江昼尔心里忽然翻腾起烦躁的情绪,但是,他向来冷静的理智占据了高处。

        他说:“回陛下的话,关于归源阁,草民认为陛下大可以高枕安卧,金矿之说是一个诛心之论,他们要做的事情是搅动人心,只要圣心安定,大局就安定。”

        皇帝的语气微怒:“可你那时不是说,发现端倪了吗?”

        江昼尔叩头请罪:“草民死罪,那时,草民被仇恨蒙蔽心智,一心只想着如何报了自己心中压抑许久仇,便把不够确切的证据呈交给陛下了,请陛下降罪!。”

        皇帝盯着眼前叩头不起的江昼尔,他压制着自己心里的不悦。眼前出现了近来越发放肆的江震海的模样,今日,皇帝在江昼尔的身上发现了他新的价值。

        “你起来吧,朕记得你之前的功劳,今日又是太后忌日,她老人家最疼你,朕不会追究你的罪,过了年便还回到市舶司当值吧。”

        江昼尔恭恭敬敬地叩谢皇恩,他进退得当地退出了那间熏得他头疼眼辣的房间,一个小太监来告诉他霁杉公主在皇后娘娘宫中等他。

        江昼尔取出身上带着的一张银票,吩咐小太监:“烦请公公带个话,就说我在宫门外等候我母亲。”

        琛王挑选赴任焦州的官员任安驹,在心里带着对欣王的不悦赶到了焦州,他原本以为欣王要年后才会动身,没曾想这回表现的这么勤快,搅得他也过不上一个好年了。任大人原以为以欣王的脾气在焦州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可是焦州的消息传来,他们说了欣王在焦州的表现。任安驹心里骂欣王是一个不懂时局,不知深浅的傻子。

        任安驹一到焦州就去了郊外的一间宅子里,宅子里面已经等了七八个焦州本地的官员了,他们一见到任安驹便立即一窝蜂地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对着任安驹说着欣王来到焦州之后做的事情,说了欣王如何如何伤害了他们的利益。

        “好啦!上头知道你们的难处,我这不是来了吗,眼前的小利是小事,若是谁一个不小心把事情办砸了,到时候就不是损失些银子的事情了!”

        任安驹在别院里没有见到欣王,小吉告诉他欣王上街溜达了,他也不知欣王究竟去了哪里。任安驹上街上转悠,他留心看着哪里有欣王的身影,经过一间早已经歇业的酒馆门口,他看见穿着粗布衣衫的欣王竟然坐在门口和几个晒太阳的乞丐聊天。

        任安驹走上前,他的眼神里有对于欣王这不雅的行为的不屑与难以理解,欣王看见他过来,他笑嘻嘻地跟旁边的那几个乞丐说:“这是位官爷,必定有钱。”

        乞丐们起身朝任安驹走过去,他们不理会任安驹不友好的表现,自顾自地围着他开始唱着当地的一些歌谣,几句唱词会巧妙的加进去要任安驹出点钱的意思。善水乐呵呵地看着被团团围住之后满脸不悦的任安驹,他起身拍拍尘土悠闲地走了。

        江昼尔的脚步比今早进宫时要轻松了许多,之前那些未知的地方都落到了实处,他心里想,如今的局面还不算坏,至少还没有超出自己的预料。

        刚走到宫门口,就看见江府马车的旁边停着一辆陌生的马车。车轿通身都是黑色的,像一个摄人心魄的黑洞一样在等着他。江昼尔走过去,车夫把黑色的轿帘掀起来,里面走下来一个瘦瘦高高,但是气场十分诡异的道士装扮的男人。

        “江公子,贫道有礼了。”

        江昼尔动脑子思考了一下回礼:“来天师多礼了。”

        “今日一见,江公子果然气度不凡。”

        “来天师不妨有话直言,听闻,皇上十分倚重天师,江某不敢多耽误天师的时间。”

        来天师收齐脸上的客套的笑容,有条理地甩了几下手中的拂尘,他神神秘秘地对江昼尔说:“江公子回京那日,贫道夜测星象之后发现,相星大亮而冲紫薇之光,所以,今日特意来亲眼见一见,他口中卓尔不凡、能力超群的江公子。”

        江昼尔的心被来天师的话吓得提到了嗓子眼,但是,来天师的最后一句话让江昼尔的心又落回到了肚子里。至少从他的言外之意可以得知,眼前这个人不是来屠他的命的。

        “天师真是说笑了,我也是今日亲眼得见之后才晓得来天师真是博学广智,不仅研究道法,对于阴阳之术也甚是精通。”

        “江公子,是为天道,各有其时。”

        江昼尔明白如今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是因为什么本领而独得圣宠了,又是为何会如此大张旗鼓不必耳目地来见他了,他八成是奉了旨意来用他的方法试探自己的。至少直到此刻,这个只用一句便谗言便可以将自己的心血倾毁的人,释放的善意比敌意要多一些。

        “你我各走各的路,便可两相安稳。”

        平日里神神秘秘的来天师在江昼尔耳边留下这句话之后就坐着马车进宫了,他有皇上的恩准,可以乘车入宫。

        江昼尔站在原地,心里忽然想起惠桓炎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义感君子,利动小人”,看来,来林安背后的人比他领会的要早要深。这个来天师只要他还有所求,就不会成为一个不受控制的危险。

        江昼尔感慨:“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善水,是个可敬可惧的布局者。”

        桑宵守在单姨的棺木前,葛陆先生坐在他身边和他聊着,他们从前一起游历山河时发生过的事情。岁月总是冷静客观地自顾自的往前走,从来不会有丝毫的停留,不论谁陈恳地祈祷着,希望她能慢下来一些,哪怕只有一瞬。

        单姨的丧仪简单又用心地办完了,孟梨决定留下来,留在这个陪伴了她整个童年时期的地方。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桑宵决定留下来陪着孟梨一起过年。桑宵记得江昼尔嘱咐过自己,那本账册要在过年之前送到京城。

        线同如今留守在归源阁处理事情,桑宵心里清楚这本账册的重要性,旌州到京城这一路情况复杂,他想要托付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来完成这件事情。葛陆先生明白桑宵的想法,经过单姨的事情之后,葛陆先生也十分感慨,许多生命中重要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东西十分重要,我亲自去送一趟吧。”

        “请先生替我向她和哥哥问好。”

        “我记下了,这几天暂且先忘了你肩上的担子,好好陪着孟梨这丫头过了这个年吧。”

        桑宵虽然嘴上很少说过去的那件事情,但是,他心里一直都是明白的,明白那个有恩于自己的人对葛陆先生的重要性。

        “先生,桑宵已经亏欠先生太多,承蒙先生照拂桑宵才有今日,我虽不才,但如今也有能力不使先生蒙羞了,所以,把东西送到之后,请先生顺从自己的内心,留在想要陪伴的人那里,随心的生活吧。”

        桑宵的这番话,让葛陆先生打从心眼儿里感到欣慰,他明白桑宵的心意,但是,世事如流水,物换星移这许多载之后,内心所向往的安心,早已不是从前那般的具象和狭隘了。

        “孩子们都长大了,我这个老人家是可以好好的休息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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