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喜讯暗生 五
进入二月，天气进一步回暖。在通往近东镇的路上，走着一辆牛车。车上坐着两个女人。一个年长，四十五六岁的模样；一个年轻，一二十岁的模样。
这是母女两个：母亲是冯母；女儿是冯玲儿。
他俩是要去近东镇，明面儿上的说法，是去买东西。但这其实只是一个借口。真正要做的，是借此离开家院。因为，做母亲的，有话想跟女儿说。
有什么话呢？自然是私密话，不能让人知道的！
所以，就借来镇上，离开了家。
近东镇在碧水寨的西南方向，两地相距有二三十里。
路程虽然不近，但时间还早，因此完全不必着急。
路两边的柳树，发出了嫩芽儿，淡黄色的。东风摇动，那纤细柔顺的柳条，就翩翩起舞，显出它们的婀娜多姿来了。
刚出寨时，满目都是碧绿的麦苗，密密实实的，预示着今年的收获。
可是，稍走远些，那让人陶醉的碧绿，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漫漫黄沙。
还好，路的两边，还有柳树；有的地段，是杨树。它们站成一排，像一个个巨人，手拉着手，奋力抵挡着黄沙的进攻。要是没有它们，路也便不是路。
而只能是漫漫黄沙的飞舞场！
黄沙尽管实力强大，已经形成气候，不是随便就能抗拒的了！但就有那英勇无畏的战士，敢于同它搏杀。杨树、柳树，不用问，是其中的佼佼者。
除了它们，还有别的树木，还有生命力同样顽强的花花草草，也在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它们，有的简直是当之无愧的先锋，因为它们不但在同黄沙拼杀，还把旗帜插到了漫漫黄沙之上。
冬日的雪，给了它们补养，它们就利用这补养，向沙漠发动了进攻。
请看，那一片漫天金黄之中，星星点点的碧绿，不就是坚韧顽强宁死不屈的勇士们的身影吗？！
但是，这些，这母女俩是不大看在眼里的。
别的行人，也不看在眼里——他们甚至不知道那一片片绿色存在的意义！
这能怪谁？当然要怪他们，但也没法全怪他们，毕竟，今日今时的这番情景，不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也就是说，他们虽有错，但错不全在他们！
他们的上一辈甚至是上几辈，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是，他们早已埋骨黄沙之下，又能怪得他们什么啊？！
所以，还是不要追究这个了吧，因为这是追究不了，更是追究不起的！
还是把注意力投到人的身上来吧！
死人就不说了，说也没有意义。只说活人，一切的罪过虽然不全在活人身上，但一切的希望，确确实实是在活人身上的。
冯玲儿，坐在车的前方，手拉缰绳，操控者那头牛。她是女孩子不假，但她却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因为她骑马、赶车，样样都成。
冯母坐在她身后，离她不远。但她还想再近点。于是，就把身子，又向着女儿挪了一挪。如此一来，她终于可以看到女儿白净的小脸儿了。
这是她需要的，因为她将要跟女儿说的，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她必须看到女儿的全部反应，包括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甚至每一句话中的每一个字。
“玲儿呀，你都多大了？”她问。
这让冯玲儿感到奇怪，很奇怪。要知道，她的生日，她可是经常挂在嘴边的。自己的宝贝女儿有多大了，她这个做母亲的，还需要问别人吗？
所以，冯玲儿，不答，反问道：“母亲，您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她的意思是说，她的生日她是牢牢记得的，既然如此，还要问她，必有缘故。
因此，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是了嘛！
冯母也听出这个意思，想了一想，就对她说：“我跟你父亲都想着你年纪不算小了，是个大姑娘了，也到了该找婆家的时候了，所以就为这事发愁呀！”
“哎呀，母亲，”冯玲儿一听母亲如此说，顿时就把一张小脸儿羞得通红。她嚷着说，“我还小呢，不说这事儿！”
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心话，只是，除了如此撒撒娇，她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说，毕竟，她是一个女孩子呀，不像男孩子，可以大大咧咧、百无禁忌。
知女莫若母，冯母不会看不出女儿的小心思。
她不顾女儿的羞臊，接着说道：“现在有一外一内两门亲事，可以选择。这一外呢，就是你姑姑家所在的雷木寨。你姑姑上次来，说过的，就是那个牛壮壮，住你姑姑家隔壁的，人倒也本分……”
才说到这里，冯玲儿就恼得叫起来：“母亲，孩儿看不上那个家伙！孩儿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就只陪着母亲过日子！”
冯玲儿确实见过那个牛壮壮，这是正月初二的事情。那天，她跟哥嫂一起去姑姑家。姑姑就安排她跟他见面。
她不同意见。然而，姑姑却说那个牛壮壮已经来了，正在厢房里等着，看她面上，好歹跟人家见上一见，她也好跟他的父母回话。
冯玲儿不得已，只好见了那人。他确实人如其名，长得五大三粗，若论干活儿，的确有膀子力气。
但他显然不是冯玲儿喜欢的类型。再加之他又不识字，话也不会说，真是越看越别扭。因此，最后只能是不欢而散。
冯母见她不让说外面那个，就知道她是看不上人家。
于是，就不说他，“那还有一内哩！”冯母说，“这一内呢，是咱本寨的。就在咱家东边一二里远处，姓杨，你杨大伯的小儿子……”
“啊，就是那个杨胖胖？！”冯玲儿又叫起来，而且叫的声音更大，因为此时的她不只是恼了，简直都有点发怒了。
她是要朝母亲发怒，还说给她找婆家，这找的什么人家嘛，一会儿“牛壮壮”，一会儿“杨胖胖”的，不是牛，就是杨（羊），难道她这辈子只能跟牛羊为伍了啊？！
她可真是被母亲气得有点发疯了，因此，我们就听她叫道：“我不找不找，就是不找，谁也不找——我就守着母亲，了此一生，也就是了！”
这是在向冯母示威，意思再明显不过：您只管牛啊、羊啊、猪啊、狗啊地找，她管不了，但她可以不嫁，不嫁人了，总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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