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坟前凝立

坟是孤零零一堆；人是凄惨惨一个！

        柳思健立着，不言不语，甚至不动一下，仿佛定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坟丘，想着里面埋着的老哥，更想到这老哥的一生，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这老哥，说他是野心勃勃也好，说他是雄心壮志也罢，有一点总是不能否认的：他是一个不甘平庸者！但他又是一个失败者，他失去了一切：老婆、儿子、情人，以及情人为他生的儿子！他创造过自己的价值，品尝过收获的喜悦，凭着这些，他可以在那个繁华之地安享晚年，然而，所有这些，他又都失去了！

        他从小康之士，重又变成穷光蛋！不仅如此，还被仇人追杀，不得不隐姓埋名，苟且偷生！虽然这样做是为了报仇，但他报了仇了么？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光是这个，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了，然而还有让他更加无法忍受的事情发生：他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逼出来了！

        最终，他在这异地他乡，饮恨自杀！

        是谁把他逼到这一步的？是他的仇人铁司卫？不，不是，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他的亲生儿子铁中英，逼得他走投无路，不得不自杀以求解脱！

        但他不后悔，如果老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仍然会努力拼搏，奋发有为！

        柳思健知道他，知道他的为人！他缓缓举起右手，他送他的那只金鹰，就在上午的阳光中，散放出万道金光。这金鹰是他用纯金打制的，但他打制的不是金鹰，而是他自己：坚毅、果敢、拼搏、奋发——鹰就是他，他就是鹰！

        但是，在他结束自己的生命之前，他把它送给了他！

        用意不言而明：他是让他也学他——就是让他也做鹰，因为他有“鹰性”，这倒是跟他相同的！

        他不是傻子，岂会不明白这老哥的用意？他也想做鹰，英武果敢，展翅翱翔！如此，才不辜负这一世为男儿！可是他做得了鹰吗？他的身体单薄软弱得像一只鸡，怎么做得成雄武健硕的老鹰？但是真正的鹰，靠得不是身体，身体有限，极其有限！真正的鹰，靠得是意志和智慧！在这一点上，他不输于任何人，他就有这份自信！

        他收起金鹰，将它稳稳带在项上。慢慢抬起头，望向一百米外那株枯死的柳树。柳树为了生存，拼尽全力，虽未成功，但死也不屈！魏八不只是求生存了，他求作为和价值。他的作为有，价值也一度实现，但他付出的代价何其惨痛？但不管是柳树还是魏八，都是有筋骨的、不服输的。如今相邻作伴，相互慰籍，只怕也是老天冥冥之中安排定的吧？！

        无论是作为树的柳树，还是作为人的魏八，都有了一个归宿——悲剧也是归宿的一种！

        而他柳思健，还有归宿吗？哪怕就是一个悲剧的归宿，就像柳树和魏八？

        他的处境他最清楚，走到最后，说不定他的结局，还不如柳树和魏八，因为他很有可能连个悲剧的结局，都得不到！

        得不到就得不到吧，正好可以无牵无挂！

        魏八老哥死了，但他并没真正死去，他只是肉体死掉了，而他的精神，不仅没死，反而活得更加生机勃勃了！

        他就是这老哥精神不死，反而活得更具生命力的铁证！

        从现在起，魏八就是他柳思健，他柳思健就是魏八，完全可以这样说的！

        他在坟前待了很久，从上午一直待到黄昏。中午，弟弟柳思发来叫他吃饭，他说：“我不饿！”让他回去了。他是站着，实在站累了，才在地上做了一会儿。他也想到离开，他也觉得送了这老哥最后一程，又陪了他这么久，对得起他了。但他就是不忍离开！

        他是容易累的，因此，坐着是他所乐意的，从来如此。但今天，他却就是不愿坐着，宁肯累着，也不坐下。是的，他是坐过几回，但那是坚持不住了，不得不坐会儿。但凡坚持得住，他的那两条腿，是不会打弯的。

        他要送这老哥最后一程，怕累是不像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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