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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银甲傻子


“你怎生看待百木寨中的主将……”

        奔跑得惶急,情绪却在逐渐的平稳下来,一路上看到的军卒,虽然忙碌得紧张,但是忙得都有条理,知道风不破还在补充之前的安排,龙承烈心中大定。

        到了二道沟东坡,依靠到坡上的巨石下,正想平复一下呼吸,不防风不破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莫名其妙,那人又没见过,如何知晓他是怎样的一人。

        “但说无妨,又没有外人,怕我笑话不成,就想想这数日里百木寨的情况,猜猜斡图达鲁人主将的脾气秉性……”

        “那人很是胆小……”

        犹疑着,龙承烈说。

        “不是胆小,而是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那般的谨慎,有可以断定,那人性子很是沉稳,也能忍了委屈……年纪应该不小,至少是五十岁左右的上下,出身该很是低微,说不得是个奴兵出身,在军中不是很受重用,不过此人武艺颇高,曾经立下不少战功,或者之前阵亡的大赵勇将中就有此人的手笔,此人身材应该很是雄壮,气力极大……不过还好,此人现下失了主将的权位,让一个毛头小子骑到了头上……”

        “风叔,你如何知道得如此多……”

        龙承烈吃惊了。

        很神奇,入到青石坡之后,风不破少有与龙承烈分离的时候,即便是分离,也是风不破在安排着伏击的疏漏,压根就没有单独探查的机会。

        却判断出百木寨中斡图达鲁主将的年纪样貌、为人性情、出身经历、武艺功夫,连百木寨中的军情变化都说出来了。

        很想知道,风不破是如何查探出这些的,可惜斡狗子不给这机会。

        百木寨的人马出来很快。

        风不破刚刚张口,急促的马蹄声便从青石坡的方向传了过来。

        随着杂乱的蹄音,四匹马率先出现在视线中。

        当先的是套了自家礼甲的是风猴子,他比龙承烈大了一岁,面貌也继承了风六伯的好处,白皙粉嫩,比较起来,更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风成九三个则跟随在他身后,紧紧地围护着,按照之前的演练,拣选着用石块标记好的道路,奋力疾驰。

        为了演好这逃命的把戏,右锋借来的战马都伤了三匹,雪花豹也折了右腿。

        随着四人的疾驰,忙乱的兵们像是被战马惊散的小兽,一个个依着自家的队属和之前派好的职责,爬到两侧的坡上,在灌木中隐藏下来。

        褚天光也爬上了一匹战马,随着四人奔跑起来。

        右锋中他的武艺最好,按照之前的安排,除了风猴子几个马术精湛的,他也被安排到三道东沟那段,参与到截杀斥候之中。

        百里复带着右锋中人数最多的中队爬了过来,一阵紧张的忙碌和奔跑,兵们都累坏了,聚拢过来之后,只听到一片急促的喘息声。

        还好,尽管是在歇息,手脚都不闲着,弓手在扳弯了弓臂上着弓弦,火铳手在向铳管里填着火药铁子,刀盾手和长枪手则取出爆狼管和驱狼杆,乱纷纷的擦着火镰,点燃火绳。

        爆狼管和驱狼杆是龙承烈在青石坡设计出来的物件。

        此际的大赵,火器的种类很是不少,但是基本都是火炮或者是火铳,爆炸类的也有,如万人敌、震天雷、毒火毡、神火飞鸦、水雷等物,只是万人敌等都是守城的器物,都存在各个州府的武库中,勇烈军是野战的战军,并不拨给,至于神火飞鸦、水雷那一类,都是水军的器具。这些物件,龙承烈只是听祖父说了名头,连形制都没见过。

        猛火油好办,泼到草捆或者柴捆上,就是一道火障。再多也有用处。

        五百多斤火药总不能都给火铳手使用了,打烂了铳管也用不完的,就只能自家琢磨着做些火器。

        早些年,在怀州的时日,每逢新元,茗娘都买来烟花爆竹给龙承烈燃放玩耍。

        也目睹过爆竹伤人。

        是家中一个年少的小厮,没钱买烟花爆竹,将没有炸响的爆竹收集起来,剥取了火药之后,放到了瓦罐里,原本是想放出一串焰火的,只是,瓦罐封的太过紧密,引信燃尽之后,竟然炸响了,不但被炸飞的陶片伤了额头,更是被炸断了右掌的三根手指,胸口也伤了,险些丢了性命。

        入到青石坡之后,因为想用火药制作些火器,龙承烈记起了这桩旧事,让人在杂木坡的竹林中,拣选了小腿粗的竹子,砍下了许多,之后又按照竹节切割成一个个儿臂长短的竹管,烘干后,火药塞进去后,又用木棍一层层的仔细捣过,很是紧实。

        引信是用火药掺入细麻之中,重新搓成的,燃烧的速度时快时慢,很不稳定,生怕点燃后伤了自家人,所有的引信都被切割成三寸以上,插入竹管后,再用碎布或者纸张做了封口。

        为防投出过早被闪避了,龙承烈还命人砍了些一丈长短、刀柄粗细的竹竿,将竹管绑缚在上面,如此,点燃后不必投掷,只需要手中持着,随着人马的移动而移动,直至引信没入竹管再行投掷出去,伤了那畜生。

        最初时不知道威力如何,仅是做了几个,但是在反杀搜剿人马的那一仗中,风猴子持了一根竹竿,炸响之后,竟是把正要砍人的那名正军胳膊炸飞了,顺带着还伤了两名奴兵,之后被顾友德捡了便宜,砍了那正军的脑袋。

        因为在那一战中有竹管没有爆炸,却喷发了火焰,也让龙承烈受了启发,拣选了些刀柄粗细的竹子,打穿了前段的竹节,将火药填塞进去,临阵时作为喷火杀伤对头的器具。

        战后,除了给火铳手留下五十斤火药,其余的尽皆做了爆炸和喷火的杀器,把那一小片竹林都快砍尽了。

        初时,因为是打斡狗子的火器,龙承烈将靠爆炸伤人的命为炸狗管,靠火焰伤人的唤作烧狗杆。

        不过名字叫出来以后,兵们不干了,纷纷说虽然将对头喊叫成斡狗子,但是自家对上了,毕竟是败多胜少,将这利器加入了狗的字眼,既是弱了这利器的名头,也无端灭了右锋的威风,一番争论,还是取了狗的同宗祖辈,将这两个器物唤做了爆狼管和驱狼杆。

        为了制作拼命的家什,龙承烈把被子都拆了,不过,兵们却没舍得让他受了寒冷,当夜就有几个兵把自家的被子送过来。

        风不破和龙承烈立到了巨石后面,望向杂木坡的方向。

        红旗。

        杂木坡腰处,一个兵士藏身在灌木中,没露出身子,只用竹竿挑了红布,在左右摆动。

        “发红旗……”

        按照之前的安排,风不破做了此战的主帅,发出了号令。

        中队的蹦豆子立到了巨石上,将手中红布摇的激烈。

        杂木坡的灌木丛中,一株高些的树杈无风自动,剧烈的摇摆了几下

        “锋将,北路收到消息了……”

        “南路也是……”

        “准备动手……”

        一名弓手取出一根绑了竹管的羽箭,立到了龙承烈的侧后,挽弓向天,眼睛盯着风不破抬起的手臂,眨也不眨。

        青石坡方向,马蹄声一片喧哗。

        探头望去,一长串的骑兵奔驰而来,当先的是一个斡人将领,穿着银甲,手中银枪,只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相貌。

        银甲将的身后,紧紧跟着三四十名骑兵,没有旗帜,个个都是弓箭在手,刀枪在握,闪出一片寒光。

        更远处,旗帜招展,什长旗有六七面,还有一面长方形的百长旗,旗后,更多的骑兵沿着青石坡向南汹涌而来。

        路面发挥了效用,奔驰的战马不断有摔倒的,马上的骑兵被摔飞出去,有两三个估计是摔狠了,许久都没有爬起,而爬起的,也有几个被身后飞驰的战马撞翻在地。

        饶是如此,骑兵们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拼力追撵着银甲将,连摔到后伤了马匹的,也在爬起来步行追撵着大队。

        斡人骑将穿着鲜亮,胯下白马也是神骏,不但将身后的骑兵甩出十几个马身,坑洼的路面也没影响疾驰,依旧行云流水一般的飘逸稳健。

        “怎的,斡狗子里也冒出了傻子官……这身战甲,刮了银粉也能买了十几头牛羊……”

        百里复爬到龙承烈的身边,低声的说着,“不过不好打啊,之前的安排最多能跟三五十个斡狗子厮杀,现下来的可不止此数……”

        傻子官是勇烈军曾经的笑话。

        勇烈军第一将前营副统制朱佑复是开国长山县伯朱天希的三儿子,出身富贵之家,又不喜制式战甲,便另外置办了一身金甲。

        平素在军中招摇也就罢了,三年前,勇烈军第一次与斡图达鲁人接战之际,朱佑复依旧穿了金甲上了战阵,结果败逃之时,比他慢了半里多的第一将副虞侯雷大合都逃了性命,朱佑复却被对方的悍将擒杀了,据没伤了一点皮毛的雷大合讲述,因那一身金甲的吸引,当时至少有百骑在撇了自己,追杀着朱佑复,即便不被擒杀,他身上中的箭矢也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后背都被攒射得看不到甲色了……那就是一个明晃晃的大傻子……”

        雷大合这番话传出以后,军中便把上阵时还衣甲鲜亮的人物唤作傻子官。

        龙承烈承烈虽然入到勇烈军较晚,却也知道这个典故。

        “不好打,也好打……”

        风不破幽幽的说道。

        龙承烈和百里复齐齐把脑袋转向了风不破。

        看到的是一副智珠在握的自信。

        “临阵都是相机行事,哪有对手完全按照你的设想来打的,你是神,还是对手的主将……你们看看斡人的漏洞在哪里……”

        “漏洞?”

        除了银甲将,其余都是重甲骑军的装束,盔甲兵械都与寻常的斡图达鲁人队伍一般,杂乱,毫无章法,甚至看不出兵种之属。

        “没有,看不出来……”龙承烈和百里复齐齐摇头

        “你们看,银甲将身后那队可有旗帜……”

        “没有……”

        “这说明什么……”

        “他们是奴兵,最后进来的才是正兵!”龙承烈脑中一亮。

        果然是漏洞,虽然寻常的斡图达鲁正军随身都跟着辅兵或者是奴兵,但数量是由那正军的家境决定的,因为出征的食物、粮草、军械都要自备,那些正军身边多是一两个三五个,最多也不过十人之数,那样已经是小部落头领一样的存在,此际银甲将身边有三十多奴兵相伴,在斡图达鲁人中必然是豪族的出身,自然是条了不得的大虫。

        那大虫便是漏洞。

        找到了漏洞,这仗就好打了,尽力招呼那银甲将就是,擒了,那些奴兵和正军就只有服从的本分了。

        “呜呜呜……”

        远处,百木寨的方向,传来了低沉的长号音,沉闷,绵长,那是斡图达鲁人撤退的号令。

        听着那号令,后面的骑兵们呼喊起来,可惜风不破也好,龙承烈、百里复也罢,都不知道在喊叫着什么。

        陡起的喧哗没有影响银甲将的心智,他依旧在催马奔驰。

        “烈哥儿,你记下了,那银甲将就是现下百木寨的主将,一会儿接战,务必生擒了他,说不得,有大好处……”

        “那你呢……”

        龙承烈一边问着,一边摇着机括,上着弩弦。

        投军时,他把家中的五架铁臂弩都带出来,平素由家兵风成九背着,风成九诱敌去了,他只好自己辛苦的背了。

        “来的人太多,我怕青石坡那边顶不过,一会儿开战了,我到那边盯着,别崩了牙口……”

        风不破说着,眼睛看着银甲将的动作,扬起了手臂。

        “呜呜呜……”

        号音更加的急促,也大了许多,应该是又有几个号手加入了进去。

        那些骑兵的吼叫更加的惶急,声音也大了许多。

        风不破手臂举过头顶。

        弓手将长弓拉成了满月。

        龙承烈端起了铁臂弩。

        百里复取过一架铁臂弩,端了起来。

        银甲将跑进了二道东沟的坡下,此际已经可以看清了眉眼。

        很是年轻,大约十岁,雪貂皮、银顶子的帽下,因为有垂落了的两条银狐尾巴遮挡,看不出脸型,但是白面、隆鼻、方唇、大眼,看去就是个英俊帅气之人。

        至少比龙承烈这张黄脸,还有百里复那张黑脸,讨女人欢喜。

        吼叫声更大了。

        却是那些执了旗帜的正军在呼喊,他们中已经有几个停下了奔驰,跳下马,搀扶起落马的同伴。

        听了那些正军的呼唤,银甲将勒住了缰绳,飞驰的白马人立而起,向着虚空蹬踏着,发泄着未曾追上敌手的不甘。

        正军们还在快步赶来,奴兵们收拢了缰绳,放慢了马步,口中咒骂着破损路面的混蛋,凑近银甲将,

        破烂道路造成的损伤,比之前右锋杀伤的斡图达鲁人还多,正军赶来的有三十多,其中一人手中持了百长旗,还有一个持了什长旗,奴兵更惨,已经剩下不足二十的模样,虽然有同伴躺在远处的地上,却都没有理会,一个个捧出阿谀的面孔,聚拢到银甲将的周围。

        银甲将虽然与众人嬉笑连连,但是面色中却满是出尘的傲然。

        就是此刻。

        风不破的手臂断然落下。

        “嗤……蹦”

        银甲将不能杀,只能瞄着这队人马中的二号人物,早就瞄准了近到银甲将身前的百长,眼睛余光看到挥落的手臂,龙承烈扣动弩机。

        之后也不管结果,又取出了另一具,略略瞄了,便又射向了持着三角旗的什长。

        “吱……”

        第一支弩箭刚刚脱出龙承烈手中的弩身,弓手便松开了弓弦,羽箭飞向一片湛蓝的同时,啸叫出长长的一串尖锐。

        啸音中,西坡上突然立起十几名右锋兵士,奋力扯动两条绳索。

        横跨过路面,埋没了马腿的雪下,骤然现出两条绳索,虽然有战马的马腹阻拦,依旧紧紧的绷直。

        随着赵军兵士们的发力,原本直直耸立的柏树遽然歪斜。

        摇晃了两下,硕大的树冠遮蔽了阳光,现出一片黄绿的黑暗,黑暗越来越大,直直砸向惊慌的斡图达鲁人。

        斡图达鲁人乱了。

        银甲将没有慌乱的表情,可是胯下的战马却受了惊吓,长长的一声嘶鸣,撞开挡路的人马,径直冲到了前面。

        顺带着,还踩了被撞落马下的那个斡人的肚腹。

        银甲将身后的斡人想要闪避,可是人马拥作一堆,有心闪避,奈何周围都是人马,没有闪避的空间,也没有闪避的时间,只能徒劳的捂着头颅,等着大树的枝杈落到脑袋上。

        也有反应快的跳到马下,想要借着马身的拦挡,躲过一劫。

        只可惜,慌乱中,其他斡人却没有这样的反应。

        那些被缰绳勒紧了口鼻,正受着安抚的受惊马匹,更没有躲避熟人的心情,碗口大的马蹄子下,被踩死的也不止一个,至于被踩伤哀嚎的,就更多。

        弓手和火铳手立起了身子,向着被将将冒起的烟尘遮掩的人群便是一排齐射。

        之后,弓手只管将身前箭囊里的羽箭尽数射出。

        火铳手们则撇了火铳,与刀盾手、长枪手们一起,抓起脚下堆着的石头,或者单手甩掷,或者双手抛投,径直砸向那一片烟尘。

        路面虽宽,但是宽的有限,斡图达鲁人的数目更多,慌乱中更是挤成好大的一堆,无论是人是马,虽被烟尘遮挡看不清楚,但只管捡人嚎马鸣处丢过去后,总会有倒霉的挨上。

        石头也足够,这几日,不但是二道东沟和西沟,便是四沟道、五道沟那边,合适的石头也被搜捡尽了,每个刀盾手、长枪手的身前身后,都是没腰的一堆。

        爆狼管是身前的屏障,军户出身的兵们都知道节俭。

        青石坡的方向,随着银杏树的倒落,一片火光升腾而起,接着是春日里闷雷般接连不断的声响。

        那是爆狼管的炸响。

        风不破拍拍龙承烈的肩膀,抽出战刀,顺着坡粱,向着青石坡方向奔去。

        “吱……”

        “啊……”

        几只羽箭从坡下射来,一名站直身子的弓手被射中了胸膛,翻滚下山坡,他的战弓被一丛灌木挡住了,挂在了枝杈上,一名长枪手想要摘了那战弓,却也被射中了肚腹,仰面躺倒在石堆上。

        烟尘尚未全数散尽,斡图达鲁人的反击便开始了。

        “伏下,散射……”

        龙承烈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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