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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困兽之斗


她在黑夜里奔走,怒风粗吼,几乎要将她撕碎,她穿的太单薄了,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凭着记忆找到了去地牢的路。

        “站住!这里是羁押重犯的地牢,休得乱闯!”看守的宇文士兵凶神恶煞的呵斥道。

        “这里是不是关了个西羌人?”她强装着镇定,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

        “是又如何?你是何人?!”

        “你可知焰魔罗?”

        看守的人一听这三个字顿时神色一惊,草原上谁人不知他的名号?

        “是焰魔罗与君霖派我来的,他们要秘密的审问他!”天啊,她的心怦怦的跳,颜色却丝毫无改,她自己也没有料到她居然会有这等撒谎的天赋!

        “二位汗王要审讯这个西羌人,为什么派了你这个女人来通传?你当我只有三岁吗?”

        “大胆!都说了是秘密审讯了!就是不想让南院大王知道才派了我在这个时辰过来!”

        看守的一琢磨,的确有这个可能,正踟蹰不定,又听安兮年逼问道:“你在犹豫什么?你究竟效忠于大汗,还是效忠于南院大王?!”

        “啊!小人不敢!”

        安兮年紧张又镇定的拿出银莲狼髀石,又加了一记筹码,道:“那你还不让开?!”

        士兵看见这一圣物,全部的顾虑顷刻消殆,他深信不疑的打开了重重的枷锁,恭敬的说:“姑娘,请!”

        地牢幽暗阴冷,她裹紧白狐锦裘披肩行走在狭仄的通道里。她的心惴惴不安,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还都是顺利的。快一点,再快一点,在焰魔罗那一关她花费了太多的时间,而黑夜就要到尽头了。

        疾走在宛如幽冥地府的暗道里,摇曳的烛火更添了阴森之感,一路走到头,她终于看到了黑铁铸成的牢笼里那一抹宛如水仙花般孤寂优美的身影。

        “把门打开,然后出去!”她强压着心头汹涌的情绪冷声的命令道。她真的是跟着焰魔罗久了,就连那冷冽和情绪难辨的神色也愈发的像他。

        “这……”

        “怎么?想替南院大王打探消息吗?”

        “不,不,小人不敢!”士兵急忙打开锁链,然后退了出去。

        看着士兵走远,她急忙跨进牢笼抱住了羿的手臂,天,他的身体好冰冷。

        “别碰我,肮脏的东胡人。”羿闭着眼睛冷淡的说。他穿着雪貂锦裘,盘腿坐在这阴森幽暗的牢笼里,在这幽冥地府他依旧纯白的不沾染丝毫的尘埃。

        “羿……”她拖着哭腔,悲吟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年儿!”他不可置信的全身一颤,睁开了美丽的黑色眼睛,终于看见了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庞,他悲难自胜,直到将她拥进了怀里却还是难以相信这是真的,“真的是你吗?你怎么跑来了东胡?”

        她无言以对,只是泪流满面的抱着他。

        羿温柔的捧起她的脸,心疼的发现她原本长及足踝的头发只剩到腰际。他不敢问,怕她伤心。

        “羿,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这么傻?”

        “我想你。”

        他温柔的容颜绝美却苍白,他低头吻她的唇想要一解相思之苦,安兮年却在他吻她的时候想到了焰魔罗。

        “我们没时间了,你快跟我走!”她居然躲开了他,连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

        “你还没有回答为什么要离开我?”羿黑色的眼睛宛如沉静的湖泊,透着难以言述的含蓄与忧郁。

        安兮年凄惶的一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但是请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有我的苦衷。羿,你相信我吗?”

        “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这句话他说过很多次,在她说不清自己出生来历的时候、在她扇了圣儿一个耳光的时候、在嬷嬷说她已经不干净的时候,他都这样温柔坚定的给她安慰和力量,他对她的好,她此生难偿了,所以她一定要救他出去,一定要拿到冰魄。——这是她必须要完成的事情,也是她必须给自己的交代。

        “跟我走。”

        她扶起他,为了不让看门的士兵起疑,还拿起了铁链假装捆住了他的手。她的说辞滴水不漏,加上还有那枚银莲狼髀石,守门的士兵并没有耽误太久就为他们放了行。

        安兮年挺直背脊,步伐越来越快,因为太紧张了居然连冷都感觉不到了。只要再穿过这个巨大空旷的圆形斗兽场,羿就可以逃脱了。今晚最关键的一刻就要来了!

        “羿,出去之后你先找附近的人家躲上一两天,然后再回西羌。”

        羿猛然停下脚步:“你不与我一起走吗?”月光洒在羿的身上,依着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玉色光晕,他皎洁的仿若月中的仙人。

        “我不能够。”她还没拿到冰魄呢!她只盼着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再回到焰魔罗身边,跟着他回到拓跋,拿到可以解乌阴合凰蛊毒的冰魄神草。

        “为什么?”

        “我……”她别过脸,她不能够告诉他,告诉了他只怕他会宁愿自己死掉。

        “跟我走,年儿。我不会追究你为什么不告而别,我也不会再问你为什么要来东胡,只要你跟我走!”

        “别逼我,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你既然来见我就说明你的心里有我。”

        “我已经是焰魔罗的女人了!”心颤,要逼走一个无条件爱你的人居然是这么痛断心肠的事情,可是她别无选择。

        羿俊美的容颜褪尽了血色,他的声线微微的发抖:“我不在乎。”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霎时间,紧锣密鼓般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回首之余已经有上百个火把将这偌大空旷的斗兽场照成了白昼!而东胡的士兵已经宛如潮水一般快速的汹涌而来,居高临下的将他们圈围了起来!“唰……”弓如霹雳弦惊!上百把弓箭已被撑开了弦,九死一生的对准了他们!只要一声令下,这个斗兽场将连一只蛾子都飞不出去!

        安兮年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头皮都在发麻!她抬起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焰魔罗,他高高的站在观兽台上沉默的看着她。他的眼睛宛如冰冷的烈焰,泼墨般的长发随着寒冷的夜风飘扬,高高在上,威严的宛若神祇。在他的身边,还站着君霖、大檀以及库草奚和段部氏的族长。这下好了,东胡五族的首领全部都在,他们插翅难飞,凶多吉少!

        “这不是焰魔罗的女人吗?”大檀别有用心的说。

        库草奚的族长也阴阳怪气的附和道:“更费解的是这西羌人的相貌居然与焰魔罗如此相像,看起来就像是亲兄弟!”

        安兮年噤若寒蝉,她看向焰魔罗,他的面色冷冽,黑色的煞气直冲九天!

        羿宽大的云袖宛如白鸽的温柔双翅,他将安兮年护在怀里,临危不乱的从容说道:“今日我落在你们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为难一个女人。”

        安兮年埋在羿的怀里却一直在看焰魔罗的脸色,他深黯的眼中伤花怒放,席卷着狂肆的暴风雪,他始终不发一言。心一寸一寸的裂开了,寒冷的夜风趁机满满的灌了进来,到了这步田地,她还能指望他救她?恐怕他已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吧?!

        “君霖兄,这是你们宇文氏的地盘,你说要怎么办?”大檀阴鸷的眯起了狭长的双目。

        君霖打着哈哈:“将这西羌人再押回去便是,不是没跑成吗?”

        “不行!这里面恐怕没那么简单!为什么焰魔罗的女人要去救他?为什么他的脸与焰魔罗这么相像?!”库草奚的首领粗声吼着。

        “我曾听说焰魔罗有一半的西羌血统,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的,难道这个西羌人真的是他的兄弟?”大檀火上浇油道。

        “你们在胡说什么?这世上长的相像的人多了去了!”羿不明所以的怒辩道,他是西羌的王子,怎么会有东胡人的兄弟?

        安兮年敏锐的察觉到局势远比想象的更为凶险和复杂,大檀与库草奚首领的矛头明的在羿,暗中却是指向焰魔罗的!

        “你为什么要放了这个西羌人?你认识他吗?”段部氏的老汗王问安兮年。

        “我要放他是因为他是我的情郎,与焰魔罗没有任何的关系!”

        焰魔罗沉默的俯视着她,他的脸平静冷漠,没有丝毫的情绪,然而内心的痛楚与愤怒却相互纠斗,宛如困兽!原来她那么温柔的对他,甚至将身体也给了他,只是为了算计他,只是为了救别的男人!

        “既然与焰魔罗没有关系,那就更加不能轻放!我看这个西羌人气质优雅、穿戴华贵,必是皇族贵胄!一番拷打之下不信他不吐实话!若他真是个有价值的人物,咱大可利用他对付西羌!”大檀阴诡的出着主意。

        “休想!”安兮年抬起眼睛,目光如炬的瞪着大檀,“放了他!让他走!”

        “放了他?痴人说梦!”大檀阴险的眯起了眼睛,“先断了他的脚筋,给他一点教训!”

        正东面的几个弓箭手调整了角度,将箭矢瞄准了羿的双腿。

        千钧一发之际,安兮年迎着呼啸的怒风站立,她的长发在风里倾洒宛如绝美的瀑布。她掏出了袖内的银莲狼髀石,高高的举起,孤注一掷的吼道:“银莲狼髀石在此!我要你们放了他!”

        偌大的斗兽场顷刻间安静了下来,静的甚至能听见火焰跳跃的细微声响。君霖看了一眼焰魔罗,松口道:“放了他。”士兵们得到了指令齐刷刷的放下了弓箭。

        “君霖!”大檀惊乍的瞪大了眼。

        “年儿姑娘已经用了狼髀石,还有什么办法?”君霖说道。

        厚重的玄铁大门被缓缓拉开,伸向黑夜深处及自由的路就在眼前。

        “快走!”安兮年推开羿,“忘掉我,回家去!”

        “我们一起走!”羿拉住她的手腕,却被她大力的挣脱了。

        “我是不可能跟你走的!”

        “年儿……”羿抱住她,痛苦的说:“那我也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安兮年的下巴枕着羿的肩膀,她目光空洞的望着远处,她的心因为太疼了反而变得麻木了起来,对不起,羿,即使让你恨我,我也还是想要你好好的活着,闭眼复张开,她在他的耳畔冰冷的说:“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吗?萧夫人说的不错,我来历不明、居心叵测,一开始就只是在骗你!是你蠢,是你傻,居然相信我漏洞百出的谎话!”

        羿不可置信的脊背一僵,伤了的心宛如碎了的星星闪烁在他黑色的眼睛里,她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信,包括这一句。仿若有一道无形的断崖横贯在他们之间,他一步一步缓缓的往后跌退,容颜宛如凌霜的水仙花。

        安兮年静静的凝望着他,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将情绪从眼睛里掩去,这也是焰魔罗教会她的。她看着羿苍白如纸的愁容,她体会得到他的痛楚。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恨我吧,羿,然后忘掉我。这就是诗人们所说的,爱一个人爱到不爱的境界吧?

        天空中缓缓的落起了雪,轻盈的雪花在黑夜中温柔的回旋着,然后无声的落到了地上。雪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鹅毛般从天而降,纷纷扰扰、络绎不绝,直至将地面银妆素裹,掩盖了羿离去的足迹。有一片落到了她的睫毛上,然后悄无声息的融化,随后她看见了一个晶莹的世界。她有些失魂落魄,发现落雪的后半夜竟然连呼吸都是痛的。

        “放走了那个西羌人,可不能轻饶了这个女人!”大檀狠辣的声音将她从永别的离愁中拉了回来。她缓缓的转过身去,仰望着观兽台上的东胡五王。

        “有这个必要吗?我看这只是拓跋的家务事。”君霖装作玩世不恭的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说,“这天就要亮了,各位哥哥们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哼!君霖你太年轻,很多事情都想得过于简单!这个女人放走了西羌人,将我们五个玩弄在股掌之间,不杀以何立威?何况她与西羌人勾结,很有可能就是个奸细!不能不除!”大檀说罢,便出其不意的夺过身边士兵的弓箭,对准安兮年就是致命的一击!

        长羽箭在大雪里快如闪电,带着致命的力度飞向安兮年的眉心!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安兮年竟来不及躲闪,她甚至已经感到面前的风被这支箭劈开!生死须臾之间,一个小石头又快又狠的飞射了过来,径直打落了大檀发出的箭!

        安兮年这才回过了神来,背上全部都是冷汗!

        “焰魔罗!”大檀睁大了眼睛!没错,有这等指力的除了焰魔罗还会有谁?想不到他一晚沉默无语,最后还是出手救了这个女人!

        “除了我,没有人有资格动她。”焰魔罗冰冷的声音从齿缝里溢出,他是天生的王,不怒自威。

        他的冷煞令大檀不由得胆寒,是他眼花了吗?为什么看到焰魔罗的周身弥散着黑色的势焰?这样冷绝的声音真的属于人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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