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此处必有神展开
“所以说，我认为对于天朝的革命不会与东洋的革命相同。”
“一方面，我同意孙先生的观点，中国要强大，必须打倒满清。但是另一方面，打倒满清只是开始，而不是革命的全部。”
“同学们，革命不是一蹴而就，并不是我们打倒了满清，革命就成功了，我们要打倒的是旧的制度，以封建土地私有制和买办经济为主的旧的经济制度，这种制度妨碍了我们成为先进国家，因为这种制度让我们在政治上无法动员全体国民，在经济上无法全面统合资源，大量的本可以投入再生产的资源被列强和封建主，买办们瓜分浪费。也就无法建立起前面说的，一个独立自主的工业国家。”
“所以如果满清被我们打倒了，而旧的制度并没有终结，那么我们的国家的地位依旧会是我上一堂课所讲的，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
事实上，与同盟会的接触给李三留下的印象不怎么好，太多的杂质，并不明确的政治纲领，以及没有切实可操作的战略使得李三不得不回到了原点。
所以在东京的这座从一个自由派议员那里借来的小学教室里，李三又回到自己作为政史老师的日子。
当然，比较好的地方是，李三所面对的学生并不是二十一世纪里那种抱有着抵触心理的自由派中二们，否则他不知道又要头疼自己的饭碗能保持多久了。
这年头，李三从背的那套八股里带来的语言逻辑和思考逻辑相较于一派以经验主义和功利主义当道的帝国主义世界中，是有着足够的吸引力的，新的历史观和价值观让一群年轻人乐意奉上几张微薄的钞票来作为捧场。
所以，这年头，共有主义的东西其实与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非主流差不多，大家图的也就是一个新鲜有趣，怎么说呢，很摩登，很现代。
不过，李三还是相较于其他大师们有不同的地方。
他毕竟是从后面的历史来的后人，所以他知道那个国家大体正确的道路，所以他画的道路相较于其他共有主义的大师们，似乎真有能成功的可能。
所以，到目前为止，他也算是有了固定的听众，以及长期的饭票。
几个家境中等的天朝留学生……以及几个身份不明的日本人。
好吧，这年头的中国革命总是免不了总要和一群身份不明的日本人打交道，不过看在这几个日本人老老实实听课，并且付了钱的态度上，李三忍住了心里不踏实想要赶走对方的冲动。
不过，目前为止，有日本人听课这件事并未对李三造成多大的影响。
虽然李三给自己的课命名的是现代历史学，乍一看确实摆脱了共有主义的字眼，不过所讲的却是纯粹的后世天朝近代历史书上的东西。
所以稍微有点常识的人听上几节课，依然会明白这个家伙的屁股究竟是坐在哪一边的。
事实上，在李三讲课的过程中，确实有一些天资聪颖的学生似乎明白了李三的目的，最后退出李三的课的，但是更多的中层阶级的学生却留了下来，因为对于这个年代来说，李三所讲的确实有救国的可能。
而救国，是这个年代的中国人不变的主题。
关于“我们为什么打不过洋人”的思考已经从1840年开始过了一甲子，从“中体西用”，“开明立宪”，再到“民主共和”，从“枪炮不如人”，“制度不如人”，再到“人种不如人”，从原来的“天朝上国”，再到“逆向种族主义”，这其中的过程造成了几代中国人的痛苦。
因此，在救国上，大部分的知识阶层是相当的敢于尝试的……反正其他办法也试了没用了嘛。
不过，与大部分听课的中国留学生不同，那几个日本人的存在，如同一根刺一般，一直让李三觉得莫名其妙的。
他们听的很认真，有时候会提出一些相当有见解性的问题，甚至还有的时候会举出一些事例来佐证李三的观点。
按理说，间谍并不需要如此卖力的表现的。
包括明治初年因为扩充军备而增税所引起的几场“米骚乱”，还有“殖产兴国”中的“包身工制度”的“劳动致死指标”……
于是，这就引出了某个隐性的问题，究竟要不要照搬列强的工业化道路。
这也就造成了某种程度上听课生的分裂。
一方认为这种牺牲可以接受，另一方却不同意。
“但是老师，我依旧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走东洋的道路呢？既然东洋人能打败我们，及说明他们的道路并非是错误的啊。”
一名学生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而几个日本听课生顿时眼前一亮。
李三皱了皱眉头。
但是这也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如果按照平时来讲，李三会打着哈哈，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
但是李三却没有这么做。
一种心悸的感觉让他看了一眼教室外抖动的树丛，他觉得，似乎自己正被人窥探着。
因为他觉得自己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
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是有问题的，就好像自己一直都是被这个世界针对着一样。
即使他努力的隐藏自己，并没有想着去泄露任何会影响未来历史进程的信息，但是仍然能觉察到，自己的未来并非是一片光明。
自己好像被某种因果约束着，动弹不得。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什么。
或许，自己在既定的命运中应该做些出格的事情来打破这些吧。
也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理论。
于是，他决定做死了。
“是的，他们的道路并非是错误的，在目前为止。”
“但是，这个前提也就是到目前为止而已。”
“英日同盟，大家知道吧？”
“目前为止，东洋的发展和这个同盟本身脱不了干系。利用压榨中下层来或许更多资源作为交换来增强军备，当然这是有其目的的，这个目的我想大家也明白。”
“满清被打败后，东洋占领了高丽，而高丽与东北接壤。当然作为一件遗憾的事情，东北是沙俄的势力范围。而既然作为新晋列强的东洋，单单只是台湾和高丽的是无法缓解其内部的矛盾的。东洋现在所走的道路是通过扩张来缓解资本私有化和普通人消费不足的矛盾的，当然这条道路也是大部分列强所走的道路，通过扩张将自己产出的过剩的产品倾销到所属的殖民地中，来保证就业和国家秩序。”
“所以，既然东洋和沙俄必然发生矛盾，那么英国人扶持东洋的目的就是制约沙俄，以维持自己在长江的势力范围了。”
“而这个同盟是有着其期限的，这个期限就是太平洋上的势力对比的变化。”
“也就是说，东洋一旦真正的强大起来的话，其必然又要与英国发生矛盾，因为如果他们不发动战争就会发生产能过剩，产能过剩会让国家发生经济危机，大量的失业则又会导致社会动荡。”
“所以，再这样的情况下，日本所能走的，只会是继续不断的发动战争。”
“而最后……”
“就是军人干政的时代到来。”
“军人干政可以压榨下层的需求，他们把失业人员编入军队进行侵略掠夺，而这样的话，进一步的发展生产就谈不上进行下去，而用于国家进一步发展的生产再投入只会被不断的投入到规模扩大的战争中。”
“最后当战争规模已经扩大到东洋本身已经无法支付的时候，也就是这个秩序崩溃的时候。”
“东洋会战败，明治以来几十年的积累会全部输的一干二净。”
当然，这就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情，所以李三像神棍一样的复述了一遍历史后，听课的学生们一起目瞪口呆。
这个时代，对于这些在在日天朝留学生来说，他们大部分在潜意识里会将已经东洋视为黄种人的希望，因为目前为止，东洋是东亚中最先进的国家。
但是听到李三神棍一样的断言后，就像二十一世纪的初二生首次听到天朝崩溃论时一样，三观瞬间被毁的一干二净。
而另一方面，几个东洋听课生则依旧很淡定，他们没有反驳，相反不断的点头。
这让李三越来越奇怪了。
应该说，按照这几年李三观察的东洋愤青的增长趋势来说，就算谈不上当场要“天诛”自己，也应该是用各种东西来“干货打脸”，就像是二十一世纪的网上政治论坛一样。
卧槽，难道我中奖了。
也就是说，这几位是潜藏的“同志们”。
但是李三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因为在李三的观察下，对方一丝不苟的坐姿和日常的一些习惯上，像军人多过像学生。
李三的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看到教室外的树丛里闪过一个阴影。
一股杀气让他不寒而栗。
他咳嗽了一下。
“咳咳，今天的课程就讲到这里了，大家再见。”
然后他迅速的收起了单肩包，没有再管依然处在三观崩溃阶段的学生，迅速地离开了教室。
“李先生。”
而几个日本听课生中最矮小的那个则追了过来。
但是，李三依旧像是没听见一样，快步的走着。
这个时候是秋后的黄昏，斑驳的阴影让大片大片阴影交替覆盖在街道上。而升腾起的雾气让很多东西都看不清。
“该死！”
他摔了一跤，低声咒骂着。
道路上的人变得太少了，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他不停的走着，按理说，应该到了人流量更加密集的地方了。
然后，他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很矮小的，但看不清五官。
对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握着黑色西洋伞的伞柄，从里面抽出了一把黑色细剑。
李三咽了一口唾沫。
渐渐的，在习惯黑暗后他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是那个日本的听课生。
然后对方用剑朝着自己刺了过来。
李三在恐惧中甚至连闭眼睛都做不到了。
之后是“砰”的一声，伴随着金属和金属接触的清脆的声音，李三看到日本听课生剑刃上闪亮的火花，似乎什么快速运动的东西被劈成了两半。
然后，是枪声。
“李先生，没事吧？”
略微沙哑的女声让李三睁开了眼睛。
自己没有受伤。
李三叹了一口气。
雾气散去。
李三发现自己距离学校只有一百来米而已。
“呼，呼，这是……？”
很诡异的感觉，李三觉得自己跑了很久了，应该里学校很远了。
李三看了一眼东洋听课生，想明白了对方竟用剑直接劈开了子弹，有些难以置信，但对方确实保护了自己。
对方看了李三一眼，确定李三没事，拉着李三的手，将李三从地上拽了起来。
“您听过圣殿吗？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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