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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萱萱和奶奶


“你醒啦?”汤夏弯下腰问萱萱,是极尽温柔的语气。

        王萱萱点点头。

        “好些了吗,还痛不痛?”

        王萱萱随着汤夏的话音先点头、后摇头。

        汤夏手敷上她的额头,感受到她退烧了,笑了笑:“联系上你奶奶了,她在赶来的路上了哦。”

        王萱萱还是点点头,只是单纯地接受讯息、不做任何反应。

        许子廷听到走过来的高跟鞋哒哒声和皮鞋笃笃声,便猜是向组长和史老师来了,紧接着便听到向老师尖细的女嗓问护士台病人王萱萱在哪个病房,许子廷闻言转头拐出了病房,一出门便看到在护士台前东张西望的史老师,于是招手示意。

        史老师小跑过来,握了握许子廷的手表示了愧疚和歉意,汤夏也出来和两位老师打招呼,交接了情况后,史老师连忙说:“那这里交给我们吧,你们快回去休息吧,今天的课都给你们调好了,让你们替我这个班主任做这些真是不好意思。”

        许子廷大手一挥表示无足挂齿,汤夏也笑笑表示体谅。

        这时汤夏注意到门口走进来一个提着红色布袋的老人,一种直觉告诉她那就是王萱萱的奶奶,当老太太进来后左看右看跟汤夏对视后汤夏直接问:“您是萱萱奶奶吗?”

        老人迷茫地点了点头。

        汤夏走过去想接她,顺便想帮奶奶提一下手里的袋子,奶奶却避开了,说她自己提着就好,让老师拿着受不住。

        汤夏带着奶奶走进病房,奶奶一进去就看到了躺在进门第一张床上的孙女,她苍白虚弱、习惯性倔强地抿着双唇。

        “萱萱?”奶奶操着一口七拐八拐的方言,试探地问道。

        萱萱没有回应,奶奶下一句话顿时带了哭腔:“真的是小宝啊。”

        萱萱在听到“小宝”两个字后,像被戳中什么心事,坚强的伪装终被瓦解,她难堪地转过头,留着后脑勺对床边的老师们和奶奶,忍不住颤抖起伏的肩膀却充当了少女坚强王国的叛徒。

        奶奶用衣袖擦了擦浑浊眼睛里的泪花,走到床的另一边、萱萱的面前,弯下腰来,从布袋里掏出两个盼盼法式小面包,献宝似的:“给你带了这个面包,你吃不吃呀?”

        王萱萱的情绪开了口、终于从一点点啜泣到不再掩饰的正常哭声,不歇斯底里,但也没打算要停。

        “别哭了呀?”奶奶用粗糙的手擦去孙女脸上的泪水,却发现擦的速度赶不上孙女哭鼻子的速度,转眼间擦得满脸都是泪。

        奶奶突然用手指头蘸泪水在萱萱的两侧脸颊上各横画三笔,逗趣道:“小花猫哦。”

        王萱萱流着泪笑了,也发泄够了,于是自己用被单胡乱擦了一把脸,懂事地对奶奶说:“好了、不哭了。”

        “那才好嘛。”奶奶满意道。

        汤夏看着这一幕,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奶奶,她会给自己用糖纸叠千纸鹤,在落日余晖下闪烁着耀眼璀璨的光芒。

        汤夏也有点感伤,但成年人要懂得管控自己的情绪了,于是感叹道:“哭出来其实就好了。”

        许子廷点点头,奶奶到了其实向组长和史老师也不用呆很久了,偶尔来探望下就可以了,也该回去了,便对汤夏说:“我们回去吧。”

        汤夏点点头:“行、走吧。”

        跟向组长和史老师打了招呼就转身要走,结果被萱萱奶奶叫住了。老人沙哑不响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师,等一下。”

        汤夏疑惑地转过头,萱萱奶奶避嫌地迎上来把汤夏带到外面走廊上讲话,其他人见此状也没有要围上去听老太太跟汤老师讲什么秘密。

        萱萱奶奶被生活压弯了腰背、习惯了对生活低头。

        她抬头看汤夏,不好意思地开口:“老师啊,我这个老太婆是实在没有办法哩才拉下脸面跟你讲我们家的难处的,这孩子命苦,她爹在工地上干活从脚架上掉下来摔死了,老板跑了一分钱没赔啊是,我可怜的儿哦”,说着又心痛起来,“她妈之后就跑了再没回来、去享自己的富贵生活不要这个拖油瓶咯”老太太眨巴眨巴眼睛:“娃娃没爹没妈,被我一个老太婆拉扯大,我字不认得几个,孩子争气喜欢读书就让她读,我心里也高兴,从小就怕她生病,医院要钱治病,没钱的时候要的就是命啊,学校福利好、对娃娃好、还有贫困生的钱拿,我心里也感激感谢,我这能拿出来的钱就两千也不晓得够不够哩,还请您跟领导说说,看能不能宽宏大量帮帮忙,我这老脸你都拿去。”

        汤夏只是任课老师,甚至都不知道王萱萱是贫困生,估计是因为自己先招呼老太太,老太太也就更信任自己,给自己掏心窝子说了这么些,汤夏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随即想到许子廷的话,于是点点头:“您放心,学校那边会尽力帮助的。”

        汤夏心里想,就算学校不管,大不了自己两个月工资拿出来,反正自己也不怎么花钱。

        老太太感激地点点头笑了,用力握了握汤夏的手。

        汤夏回去的路上坐的许子廷的副驾驶,她起初想到自己以前坐进去很柔软的垫子换了,后来又还是想到萱萱奶奶跟她说的话,坐在车里看着路上的行人发起呆来。

        脑子很乱,车轮咕噜咕噜转的声音有规律而浅浅嗡鸣,汤夏渐渐进入了梦乡。

        她梦到自己躺在海岛晒太阳,身上盖着一块暗红色带流苏的毯子,许子廷穿着花衬衫在旁边的沙滩椅上改数学作业,自己则百无聊赖地挠他的脚底板,许子廷觉得恼人却也只是宠溺而无奈地笑笑。

        所以当汤夏醒后看见自己身上起了球的黑色薄外套有种梦想对比现实的心碎感。

        “这啥啊?”汤夏没睡醒,嘴巴说话没过脑,发火箭似地窜出去一句问句,意识过来自己掩饰不住的嫌弃时已经晚了,许子廷汗颜:“我的一件旧外套,放车上备用的,你干嘛这么嫌弃,洗干净的。”

        汤夏欲盖弥彰地找补:“嗯、挺香的”

        汤夏突然觉得虽然给她贴心盖衣服这件举动本身很冒粉红泡泡,但转念一下难道他对所有人都这样?难道他是个滥情的人?难道他是个大情种???

        汤夏扶额林黛玉状,干脆趁着没睡醒瞎问了:“许老师对女士都这么绅士吗?”

        许子廷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早上露重、怕你又睡感冒了让我送到中心医院,那可没完了。”

        汤夏惊讶于他的直白,不甘示弱地反击:“我自己打车好吗?!”

        “打车打车”许子廷无意义地重复,实则揶揄:“做啥梦呢笑得发痴,哈喇子险些滴我旧衣裳上。”

        在本尊旁做美梦还被本尊反问,汤夏自我尴尬得不愿回应,嘴角一抽:“梦见挠帅哥脚板心行了吧。”

        许子廷当她跑火车,挑眉笑笑没作答。汤夏发现他能单挑眉,心中为他的大情种人设更添一笔。

        许子廷找了一家学校周围的砂锅面店停好车,汤夏跟着下了车。

        “吃啥?请你吃。”许老板大气道。

        “你吃啥我吃啥。”汤跟屁虫毫不掩饰。

        “你没点儿自己的口味吗?”许老板刻薄。

        “对、比较没主见。”汤老师摆烂。

        许子廷笑笑,点了两碗牛肉砂锅粉。

        汤夏觉得自己和他亲近了许多,他愿意跟她多贫嘴了,这是令她很欣喜的,于是兴奋上头的汤夏一张小嘴叭叭连珠炮似的说自己班上的趣事啦,大学时期关于数学学习的事情啦,吃也没闲着,许子廷都怕她呛着,他想起老人说的“食不言”,却又觉得像汤夏这个年纪就应该有活力。

        那天吃完早餐回去汤夏洗了个澡后直接沾到枕头就睡了,胃里吃饱了发饭晕,心里满足睡好觉,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午饭点。

        许子廷回家后却没急着睡觉,处理了一下侄子的奥数问题,难点注意点给他写在草稿纸上拍过去了,不得不承认人疲惫了之后注意力会下降,教书快十年的许老师差点因为看漏个位数算错三位数加减法,为防止自己英明毁于一旦,还是老老实实洗洗睡去了。

        屈服于生物钟,许子廷白天睡不踏实,睡到午饭点就起了,所以当汤夏在下午一点半给他发了一条“吃了吗”的微信时,他回“吃过了”,汤夏那边回了个笨笨的“哦”。

        许子廷心想:想蹭饭?关心同样被迫黑白颠倒的伙伴?还是想约饭?无论哪个在下午一点半问出都很需要勇气。

        学校的日子照常过着,汤夏和许子廷在修整了一天后又重新上了岗,汤夏自觉和他关系好了许多,于是在路上碰见也大大方方打起招呼来,更加随心所欲了,不知道该怎么更好地回答学生提出的刁钻问题时,掏出手机就打字给前辈许老师抛去问题,许老师看到了有空就会回,开头总“如果是我我会说”,看到一些公众号想分享给他看就会分享,他看到也回得很简单,一个大拇指表情或者“厉害了”或者三个矜持的“哈哈哈”,或者一个高冷的“看过了加一个吃瓜表情”,没看到的时候就过去了,汤夏也不恼不急,下一次再联系发点什么。

        关于王萱萱那边,住院一周后拆线出了院,中间汤夏去看过两次,有一次还带着赵敏,毕竟一贯害羞的女生红着耳朵提一个并不过分的要求的时候,汤夏这种心软的人总会答应。汤夏有想过要不要叫上许子廷一起,又觉得那晚他帮忙是恰巧,王萱萱也不是他教的学生,他没有义务去看她,再叫去蹭车嫌疑明显,并且他也有自己的事情,于是种种顾虑之下,一次是坐的班主任史老师的车一起去的,还有一次是带着赵敏打车去的。

        很神奇,坐在别人车上的时候,总会不自主想起坐在许老师车上的样子。

        在年级组长向老师的努力之下,争取到了学校的大力补助,再加上医保的补助,王萱萱生病做手术的钱没有让萱萱奶奶出分毫,也没有到需要组织教职工捐款的地步。

        这件事就算完美的过去了,王萱萱出院后的第二天汤夏还特意从校外给她捎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加一笼蒸饺,却不知学校管得严,又遇到英语老师无限拖堂。王萱萱是粥都放凉了也没吃上一口,不过还是在第二天去汤夏独立于数学组的办公室上交全班卷子时甜甜地对汤夏说:“谢谢汤老师,粥很好喝,饺子也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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