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不知道这次宫宴见到顾怀刃，会是什么模样，宋姝托腮趴在小桌上，垂下的睫毛遮住眼中的光影。
“谁惹着我们姝姝了，怎么自己在这屋子里闷闷不乐的。”门口传来宋瑶温婉柔和的调笑声，春锦赶忙过去给宋瑶开了门，宋姝闻声，也迅速收起了不悦的情绪，跑过去把宋瑶拉进了屋。
“慢点别摔着，怎么这么大了还是毛毛糙糙的呢。”宋瑶嘴上嗔怒，眼底却是笑意盈盈。
“姐姐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才用过早膳吗。”见了宋瑶，宋姝心情也好了大半，跟在宋瑶身边偏头看她，眼神湿漉漉的像个讨宠的小狗。
“不想见姐姐是怎么，我就不坐了，母亲今天被别的夫人叫去喝茶了，嘱咐我今天带上你，我们俩个去秀水庄挑身喜欢的料子做衣裳，你快穿戴穿戴，趁着白日天气暖和我们早去早回。”宋瑶摸了摸宋姝的头。
上辈子，宋姝很少有和宋瑶一起上街闲逛的机会，眼下瞬时开心了，也不想糟心事了，叫春锦披了件外袍便挽着宋瑶出门去了。
宋姝坐在马车上，向窗外看去，新帝登基时，百姓都在担惊受怕，怕这弑兄夺权的新天子会是个暴君，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发现裴州虽上位手段残暴，治国安民却有一套，如今京中无论年节，都是一副繁华景象。
前世自己第一次回京时，是看什么都新鲜，现在却看厌了。
“姐姐，你听说了没呀，母亲这次接风宴是要给你挑个好夫君。”宋姝撂下帘子，挪到宋瑶身边。
“你在哪听来的这些，莫要胡说了。”今世此时的宋瑶也是未出阁的姑娘，更没有前世嫁为人妇的记忆，听到宋姝如此露骨的话，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却还是摆起长姐的架子，假装嗔怪。
“姐姐，我是认真问你的，你最想嫁什么样的男子呀。”宋姝不依不饶的追问。
“我想嫁，当然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了。”宋瑶低头低声道，发丝垂在脸庞，平添一份雅致。
宋姝挪开视线，怕宋瑶看见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凄凉。
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不就是万人之上的天子吗。
想起宋瑶前生被封为皇后时，宋姝所见她眼中的欣喜也不是假的。
姐姐，你不知道，前世你如愿嫁过了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最后，却只落得了个肝肠寸断。
车子很快停在了秀水庄门口，宋姝重新漾起笑容，牵着宋瑶有说有笑的进了门。秀水庄是京城最大的绣坊，每年产的料子极少，专供高门贵族，一匹值千金。
绣坊老板在这京中摸爬滚打多年，见她们行头不凡，一眼便能看出二人出身不俗，进门就赔着笑在一旁介绍店里的新布。
宋瑶挑的倒是起劲，宋姝在旁边跟着，心不在焉的听老板吹得天花乱坠。
突然，她的余光扫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匹金丝红布，那匹布牡丹红纹做底，金线描边，在日照下闪着金光。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匹云锦可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十年才出一匹啊，这京中上一次有人穿，还是怡华长公主出嫁之时，这现在也只有墙上这一匹了。”见宋姝的目光如炬，老板会意，走到宋姝身边，笑呵呵的介绍。
“原来这布如此金贵。”宋姝眼睛有些水汽蒙蒙，喃喃自语。
前世出嫁时，顾怀刃怕她作为候府庶女，又没了生母，嫁妆数压不住被旁人看轻，便吩咐林琅从王府的帐中为她又添了十几箱的嫁妆，其中便包括了这一匹泼天富贵的云锦，后来她穿着这匹云锦做的嫁衣出嫁，在旁人嘴中提起，都是宋姝出嫁时的派头，除了当朝皇后娘娘外，京中真是无人能及。
“老板，这布，要多少钱呢到底。”宋姝转头看向老板，目光真诚，这一世的走向已然不同了，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想保留下自己前世珍重的东西。
未等老板开口，绣坊大门便被推开。
为首的男子着深蓝色飞鱼服，束发带蟒纹头冠，虽认不得那人是谁，但宋姝认得那衣服上的花纹，是皇上身边的锦衣卫，后面进来的人在为首男子身后站成两排，霎时间，整个绣坊的气氛变得低沉可怕。
宋瑶也是被吓到了，不知为何锦衣卫的人会出现在此，但还是忍着惧意把宋姝拉到了自己身边。
“李老板，我替我们主子买匹布。”为首的男子阴霾的双眼扫过宋姝和宋瑶，最后视线落在绣坊老板身上。宋姝被这一眼看的肩头发凉。
“白殷大人怎么自己过来了，这有什么需要，只管手下传话过来，小的亲自把东西给大人送过去就是，还要劳烦白大人自己跑一趟。”绣坊老板也被吓得不轻，说话之间声音都在颤抖，正要去给为首叫白殷的男人端茶。
“不必，拿了就走。”白殷漫不经心抬了下手，阻止了李老板的动作。
“好好，大人这次来是看上了哪匹布，我去给大人包起来。”李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声声答应着。
白殷的视线扫过整个大堂，最后落在了墙上那一匹金丝云锦上，抬了抬下巴示意。
绣坊老板一瞬间湿透了后背，有些为难的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宋姝。
“小姐，这匹布我只能先给这位大人了，这真不是咱们得罪起的主，我这也是为你好，真的实在没办法。”老板走到宋姝身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转头就看见白殷正不耐烦的盯着他，吓得一溜烟跑过去取了布包好交到了白殷手上。
白殷接过布，示意手下掏银子，转身不再多留。
待屋内锦衣卫走光，宋瑶松下一口气，却见身边的宋姝一脸落寞。
“小妹，再瞧瞧别的，再说那布是女子做嫁衣用的，你出嫁之日还尚早，到时再准备更好的给你。”宋瑶拍拍宋姝的手，只当她是被抢了心爱之物不开心的小孩，并未想太多。
宋姝鼻腔酸的厉害，向宋瑶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锦衣卫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皇上，她不可能和圣上抢东西。
只是一种不安感在宋姝心中慢慢生根发芽，这云锦，上辈子是她成亲时才被顾怀刃买下的，怎么这辈子会被皇上先一步买掉呢。
越来越多的事情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宫中，养心殿内。
裴州身着龙纹常服立于窗前，宽肩窄腰，手中的白玉扳指被摘下来捏在手中把玩着，半张脸被阴影挡住，露出的薄唇轻抿，清瘦的棱角看不出喜怒。
“臣到的时候，定康候府的二位小姐已经在了，臣听着秀水庄老板的话中之意，应该是那位宋三小姐也相中了此物。”白殷单膝跪在裴州身后复命。
“东西拿回来了吗。”裴州转着手中的玉扳指，口吻不带情绪。
“是的，臣这就给您拿过来。”白殷正要起身。
“直接烧了吧。”裴州转身，露出那双精致却阴霾冷凛的双眼，上扬的眼角藏了不可反抗的威严贵气。
白殷愣住，片刻后还是答了“是”
白殷也不懂皇上为什么专门让他去跟一个候府的小姐抢一匹布，抢回来却是看也不看就直接烧掉。
但是揣摩圣意是大忌，皇上怎么吩咐，他们做属下的怎么办就是了。
看着那精致的金丝在火中慢慢化成灰烬，白殷摇了摇头，这十年出一匹的云锦，便是这般可惜了。
绣坊里，被抢了云锦的宋姝也没了兴致，就着宋瑶的意见挑了一匹印着蝴蝶兰的淡粉色布匹，又和绣娘定了时间，晚点让人到府中量尺寸做成衣。
这来回一折腾，回府时就已经到了晌午。
宋姝觉得有些疲惫，和宋瑶作别后直接回了自己的别院，一进屋便瘫倒在了床上，宋姝揉揉眉头，回想这世发生的一件件不合常理的事情，只觉得头疼。
宋姝抱着被子，把自己窝在床角，只露出被气的鼓鼓的一张小脸，她也不知道自己重生这一次，到底会起多大作用，她真的能护得住定康候府吗。
心烦意乱的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动的累了，加之昨晚前夜睡得不好，她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她在梦中又见到了那个男子，那个杀了顾怀刃的人。
但那人的模样，却不再是那番睥睨天下高高在上之资，大殿之上，他坐在龙椅上，发冠已经乱了，一双凤目血红，明明还是年轻俊秀的面容，一头黑发中却生了无数根白丝。
“死了，你和朕说她死了。”几乎是从喉咙中生生挤出来的一句话，他的嘴唇不停的战栗颤抖，握着椅子的手已经青筋暴起。
“是，皇上，臣，臣赶到时，王妃她的尸骨，已经被狼啃食的”殿下跪着的锦衣卫抬头看见他眼中越发浓烈的怒火，下半句渐渐没了声息。
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良久，龙椅上的男子摇摇晃晃的起身，那双眼已经被血丝密布，他大笑着走下台阶。
走了几步，直接不稳跪在了地上。
殿下的锦衣卫想上前搀扶，却终是无人敢动。
寂静的殿上传出阵阵的哭声，声音充满着绝望和痛苦。
“姝姝，这世上，又只剩下朕一个人了。”
“小姐，您睡了一下午了，起来用点晚膳再接着睡吧，中午您就没吃呢。”宋姝被春锦叫醒，春锦拿了件外衫给她披上，扶着宋姝坐了起来。
宋姝迷糊间皱眉看向窗外，她竟然睡了一下午吗，揉了揉太阳穴，睡了这么久反而头更疼了。
她好像听见梦中那人叫了她的小字。
金銮殿，梦中那人，是当今皇上？
宋姝眉头皱的更深，皇上怎么会叫他的小字，而且坊间不是传其性格乖戾残暴，怎么可能一边叫她一边哭呢。
说来这位皇上确实性格古怪，宋瑶入宫为后十余载，却始终不允许候府的人前去探望，只说是星官所测，探亲会冲撞了皇后娘娘的气运。
她嫁入镇南王府时，才被允许入宫一次给太后和皇上请安，进了宫之后，皇上身边的刘公公却来传话，说皇上龙体抱恙，不宜见人，只需给太后娘娘请安便是。
所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位圣上的面她是见都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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