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奇阵 四

我们都走出来了。

        这不过是老天给我们开了一个歹毒的玩笑。

        杨柳娇喘不止地跑上前来，掐了掐聂静的人中穴，聂静这才微睁双眼，渐渐苏醒过来。

        躺在我怀里的聂静已是筋疲力竭，身体虚弱无比，面色也十分惨白，倘若再不及时施救，恐怕生命难保。只见杨柳先是轻柔了聂静胸前上方的中府穴、继而太渊穴、少商穴、商阳穴，接着用力次序揉按聂静的下廉穴、五里穴、巨骨穴、犊鼻穴、太白穴，杨柳气运一指之上再狠狠地朝聂静任督二脉上的腧穴戳去，聂静低吟一声，面色由白转红，精神似乎好转不少。

        ——她脸上的毒！

        老妖提醒道。

        这时，聂静脸颊上被桃花花瓣划伤的伤口周围出现乌青的痕迹。

        杨柳手指在聂静颈间一点，我随之把聂静扶正，杨柳向上提气，双掌重重地拍在聂静胸前，一口污血随之从聂静口中喷出，脸上伤口处也渐渐渗出些许黑色的毒液，毒液渗出后，伤口周围的皮肉开始渐渐腐烂，聂静忍不住这钻心的疼痛，立时又昏厥过去。

        而此时的杨柳也已是耗尽了体力，只见其勉力站起，踉跄着靠在老鬼身上。

        老妖背起聂静，一手搀扶着我，老鬼背刘雅，一手搀扶着杨柳，就这样，一行六人终于奇迹般地走出桃林。

        行不久，众人均是万分疲惫，遂来到河边休息。大家都已累得说不出话语，都彼此沉默着，喘着粗气。

        众人气未喘匀，却猛听得“轰隆”一声颤抖，大地随之剧烈震动，转眼间，乌云席卷苍穹，天空如同一张白纸泼满了浓墨直往地面压来。面对即将而来的天崩地裂，众人无不惊恐万分，仓皇无措。

        ——迷魂阵！

        老妖大呼道。

        刹那间，白昼如夜，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朝众人当头劈来。闪电仿佛炮击一般，“轰”的一声把大地劈出一个大坑，激起无数沙石。我埋头卧倒，等起身再看众人，大家均已昏躺在地上，呼而不应，不知死生。

        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如潮水般向我袭来。我无能为力，既救不了大家，也保全不了自己。

        人，可与万物斗，却决计斗不过天地！

        老天有时就是这么歹毒绝情，当你拼尽一切地冲破千难万险，浑身伤痕累累却即将看到希望时，又给你致命的一击。

        终于要划上句号了么？

        想到此，我反而坦然了。

        人面对死亡的时候都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感，经历过生死的人却能无畏地面对，我甚至希望那一秒赶紧来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什么都不去想了，不流泪也不悔恨，不怨恨也不懊恼。我双腿盘膝，双眼微闭，平静而坐。无极就是有极，天地与我何干。

        我回到了我小的时候，尚在母亲的怀里吃奶。

        我还在地上爬行玩耍的时候，我的父亲过来把我高高举起，我坐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快活不已。

        我的左边是母亲，右边是父亲，他们牵着我的手，漫步在绿色的田野上。我的外婆正站在田野的尽头，只见她满脸慈祥地向我招着手。

        清脆的笑声响彻在无边的旷野上。

        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拦住我的去路，一片绿油油的开阔草地变成了荒漠，向日葵低垂下了头，在呜咽哭泣。

        我从一双双巨大的手中逃脱，一路狂奔，头也不回。

        天空出现我了母亲的面容，如慈悲的菩萨一般，她笑着落下一颗晶莹的泪滴。

        泪滴变成了一场雨。

        路有些滑，我摔倒在地上，小手也被擦伤。

        我哭了，眼泪一滴滴掉下，滴落在脚下的荒土之中，地里长出了一颗绿色的嫩芽。

        我抬起头，一位满脸皱纹却无比慈祥的陌生的老奶奶站在我面前，她向我伸出了一只手，她的手布满皱纹，瘦如枯柴，却一直悬在空中。我怀疑踌躇之际，一阵狂风把她刮走。

        狂风把老奶奶刮到了天上，成了一个明亮的星星。

        ——天黑了，快回家睡觉。

        我的母亲正在不远处的田埂上呼唤着。

        我在回家的路上听到了青蛙的鸣叫，看到了萤火虫的光亮。

        我又回到了母亲的怀里，在她怀中，我睡得很甜。

        我梦见了一股乳香味儿，把我香得一辈子也不想醒来。

        眼泪湿了我的面颊，我再睁眼看时，已是微雨清风，日月换了新天，一位渔夫在河上划着船，朦胧中只听他悠悠地唱道——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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