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小子可以
“晏公子，如果我料想不错的话，这次的杀手，真正的靶向其实并不是我，而是你。”
晏铭波澜不惊地听完莫小笙的话，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当初我们第一次在东阳的街上见面，我便预感到，你和冯九并非是简简单单的外地人，而更像是在隐匿身份。而后，楚应告诉我，你们的马车在东阳城兜了个圈子，在郊外坠崖了。”
“晏公子，正如你所知，我莫小笙是个天生的土匪，对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尤其敏感。现在想来，在那时，你身后一定是有无数隐匿暗中的追兵。你们疲于应付，才迫不得已出了下策，暂时躲避在穆府。”
莫小笙身后是洋洋洒洒的雪幕，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间闪烁出一种别样的光彩。
“我想当时，你们并不确定那些人是否发现你们躲避在穆府，仍然十分警惕，甚至连我的身份都仔仔细细查了个遍。那晚我在穆府误撞上冯九，他当时抓住我时，眉目间透露出的杀气，啧啧啧，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啊。”
“咱们第三次见面，我想你已经把麻烦处理得差不多了，这才去了这场网罗西边富商权贵的酒局”，莫小笙咽了口粥：“那里人多口杂，咱俩的交集不知道是不是让你的仇家看见了，总之，有人记了我一笔。之后我遇到刺杀自然也顺理成章。”
莫小笙说完，将闻询抛给晏铭：”晏大公子，这些，我没猜错吧。”
晏铭没有否认，只是简单的回一句：“莫老板这样说，可有证据？”
“有一些，但不值一提。今天既然我来了，便只想敞开天窗说亮话。晏公子，你给我指的这条路，我很感兴趣。”
晏铭手中的汤匙一顿，抬起眼睛，打量着莫小笙。
少女脸上的笑意将收未收，火红的披风垂在身后，加上她带着狡黠气的眼神，让人觉得这就是一只活脱脱的小狐狸。
对于莫小笙的话，晏铭没有丝毫意外，甚至在他心中，莫小笙早就应该猜这一切。
不然，她就不是莫小笙了。
否则，他计划中所谓的合作，就真的成为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了。
少女成竹在胸，继续道：“晏公子有大志向，想得自然比我们这群乡野商贩多得多。不过纵使晏公子有滔天富贵，想要拿下东阳，就算能破了官家这道阻碍，民间普通商户这一关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民间的商户虽然也知攀附权贵，但是商界自有一套体系，重重相扣。商户只有遵从了行内的规矩，才敢谈如何从行外赚些额外的支持，晏公子，这时候，权贵便没有我们这些普通商贩来得有用了。而且，我们这些商贩多是白手起家，没有家族雄厚的家底支撑，对你们根本构不成威胁。”
莫小笙说完缓了口气，看到晏铭一副不错你继续的表情，只觉得后背有些莫名的发寒，这个人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努力排除掉这种不良感觉，莫小笙继续道：“想必晏公子也知道，这些年我动了些心思，东阳大部分的商埠都在我的手里，公子若是诚心与我合作，首先可保货进即售，省去不少麻烦。之后的话，晏公子，相信我，你还会有惊喜的。”
晏铭觉得，他在朝堂商界纵横捭阖这么些年头，都鲜少遇到像莫小笙这种与之交流无比省力轻松的人。
“莫老板，喝茶。”
那杯被莫小笙嫌弃的青叶茶又再次被送到了她的面前，但是此时，莫小笙便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十之八九了，欣然接过：“多谢。”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莫小笙觉得这杯茶倒也没那么讨厌，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药草香。她凑近继续闻了闻，锁眉道：“这是药茶？”
“算是”，晏铭点头：“只加了些芙蓉叶，受过刀伤的人可以补些气血。”
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刚受了伤，一向以厚脸皮自诩的莫小笙竟然有些脸红，岔开话题道：“晏公子，还没问过你，你上次救我，真的是路过吗？”
晏铭没有丝毫掩饰的答道：“不是。”
莫小笙听罢，胸口微微起伏，又问道：“那么上次在竹楼的酒局，你是否知道我会到场？”
“是。”
晏铭有问必答，虽然说只吐了三个字，但这些话蕴含的信息量却足够让莫小笙消化一会儿了。
晏铭当时救自己，竟是特意前来？
纵使晏铭解决了最初的那些麻烦，不用可以遮遮掩掩，但毕竟也是身份特殊。他倒真是讲义气，宁愿搬到这个穷乡僻壤，也没让莫小笙在那个破巷子里让人给捅死。
相通这一切，莫小笙继续追问：“那咱们最开始的两次见面……”
那日在东阳街头偶遇晏铭的车驾、深夜在穆府抓猫的时候被冯九抓住……
莫小笙觉得，如果连这两件事情都在晏铭的计划之中的话，她就可以直接站在他面前、主动把自己的家世底细交代清楚，然后双手一摊：“晏大公子，我就是你砧板上的那条死鱼，要杀要剐、要蒸要煮，给我个痛快话吧。”
晏铭低头搅了一下碗里的粥，嘴角噙着笑：“那两次自然不是。”
莫小笙松了口气，抬眼正撞上了晏铭那如浅月清雪般的笑意。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如果忽略掉这小子因为算无遗策而生发的阴森感，晏铭还是很好看很让人心动的。
当然，晏铭的阴森气质过于浓烈。莫小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自己就算是带上个筛子，也没办法忽略掉这些，违心把晏铭放到善良纯正的美貌公子行列。
炉火劈里啪啦地仍在烧着，莫小笙看着亭外天地一白，鸟兽皆藏，觉得这些风景着实没有东阳城热热闹闹的人挤人来得好看。
晏铭看上的这个地方，又偏又冷，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没办法，莫小笙就算聪明，也只是个俗气的人，没有什么雅兴去对景赋诗，觉得这种事情还没藏在家里数银子来得让人开心。
不过呢，既然这次来谈生意，跟数银子也差不了多少，莫小笙还是可以忽略掉周围单调荒凉的风景的。
寒风打着旋，大雪倒也渐渐停息了，亭內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相对而坐，远远望去，就像是高山流水的风流知己，倒也生出一分雅趣来。
当然，只有你走近，才会发现亭內的气氛好像并没有远远看上去那样和谐，少女盘腿坐着，手指灵活地拨弄着手底一个简易的算盘，口中念念有词。对面的白衣少年目光平静，时不时尝一勺面前的甜粥。
“算好了。”莫小笙双手一笼算盘，眉眼间笑意浓浓：“你小子可以啊。不过这里也只是东阳，位置偏些，若是在京都，挣得可能要比这个多得多。”
莫小笙见钱忘了形，晏铭倒也懒得理她，只是不无善意的提醒道：“莫老板，纵使有些薄利，但这风险……可就不止是这些银子了。”
若是赢了，皆大欢喜。
若是输了，尸骨不留。
莫小笙点点头，单手撑起下巴，斜眼打量着晏铭。她的音调微微上挑，眉目之间竟然带了些迷蒙色彩。
“晏铭，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你越是说这些，我就越觉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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