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生死相托
“小笙小心！”
莫小笙只感觉一阵凌厉的刀锋横空劈过，而后是一阵几乎要把她的耳朵震下来的锵然一声，她向前踉跄了几部，发现自己脑袋还在。
而后她转过头去，发现在一旁的楚应竟然是凭借下意识的反应，反手握住刀柄，就这么浅浅格挡在了莫小笙的面前。
“二铁！”
莫小笙目眦欲裂，几步上前，横空一脚，正中那位下黑手刺客的胸口，将他远远地踹开。楚应单手有些脱力地垂下来，隐约可见一道森然的血口子。莫小笙两步飞跃上前，将楚应的手臂慢慢抬起，道：“让我看看。”
楚应额间已经有了薄汗，表情隐忍，但他也不过悄声说一句：“无妨，下次小心一点。”
莫小笙眼睛血红好似一只发怒的豹子，她轻道一声“忍住”，而后将衣袍一扯，给楚应包扎止血。
晏铭站在原地，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司马大人果然还是沉迷于这些勾当。”
“怎么？晏大公子生气了？”
司马列淡淡一笑，言语间有微微的讽刺：“成王败寇的道理谁都明白，手段如何各凭本事，晏公子，你深有体会吧？”
而后，他所有的表情瞬间收束为一句阴冷的命令：“动手。”
话音落下，密密麻麻的刺客便一齐亮出刀锋，刀箭齐发，向周围这些人迅猛袭来。
冯九眉目一滞，而后一声令下，中间的侍卫们迅速收拢，也是持刃迎战。
“公子小心。”
冯九挡在晏铭面前，低声提醒道：“这群人看起来留有后招。”
“无论如何，务必守住乌道峡。”晏铭只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此刻的莫小笙看着楚应的伤口，心中本来就满是火气，见这群人拼劲全力的杀过来，当下也站起身子。
“丫丫个呸的，使阴招儿，姑奶奶砍死你们！”
她呸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夺过一柄长刀，两步上前，身姿灵活如一只入水的泥鳅，浅浅几刀挥舞，周围几人脖颈间喷射出一道几位细长的血线，而后都两眼一翻，仰头倒下不动了。
这是莫小笙当初在黑风寨的时候学的一门“绝活儿”，贵在刀快，身姿游移间，杀人迅猛又不见血。当初遇到大波人马围剿的时候，这种手段干净零落，十分有效。
当然缺点就是太过狠辣，杀人跟割麦子似的。
但现在莫小笙让人催起了真怒，自然也就不去避讳这些，当然她不知道的是，站在她身后的晏铭，缓缓皱起了眉头。
周围是刀刃铿锵碰撞，冷箭嗖嗖飞过，从未休止。好在晏铭这边的侍卫武力非凡，面对几倍于他们的刺客也能险险应付。
楚应将持刀换做了左手，也与这群人拼杀起来。
一时间，峡谷内杀声震天，血线飞舞。
段织织和王守余被困在一辆马车内，丫鬟小棠被吓得几乎丢了魂，紧紧抱住他们小姐。周围的侍卫拼了全力保着这辆马车。周围的惨叫声不绝如缕，时不时有森然的血迹，迸溅在马车雪白的窗纸上。
“啊啊啊——”
小棠抱紧段织织，惨叫道：“小姐危险，我保护你！”
段织织：“……”
王守余：“小棠……这是你保护你们小姐，还是你们小姐保护你啊？”
黑暗点点火把之下，血色如墨，惨叫不息。晏铭站在人群中央，眼神已经不似往常看上去那般清澈，而是深邃如谭，让人看不清虚实与情绪。
司马列站在重重杀戮的最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晏铭：“晏公子，现如今的情势，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留足体面，也不至于太难看。”
司马列的声音很大，顺着震天的厮杀声传过来，有点类似于嘶吼，听上去有些刺耳。莫小笙皱眉掏了掏耳朵，嘟囔道：“这老家伙怎么说话都这么招耳屎，难听死了！”
当然，司马列本人并没有听到莫小笙这句抱怨，他迟迟没有得到晏铭的回应，便继续道：“晏公子，我知你有惊世艳艳之才，但多年以来却一直在外奔波，身体孱弱又鲜有名利傍身。不如不要再追随项芹，转而投入我的门下，我替你求取官职，赠你良田千顷，让公子得以才尽其用，过比现在风光舒服百倍的生活。”
莫小笙一面厮杀，一面听着司马列这极具诱惑力的条件，竟然下意识地朝着晏铭的方向看了看。
她当真好奇，面对这些条件，晏铭一点也不心动的吗？
晏铭惊才艳艳与否她不知道，但这幅残破的身子骨她早有所见。除夕夜那晚，他明明已经吃了药，却畏寒成那个样子。还有最开始刚入穆府，他拖穆海去姝予家的药铺买的那些纾解心肺疼痛的药物……
他拖着这样一幅病体，来到西北这片蛮荒之地，要接手这样一片烂摊子，甚至还要去顾虑朝政内外的叛乱，却始终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号。
为什么，又凭什么？
晏铭沉默良久，鼻息间发出淡淡的笑声：“晏铭谢过司马大人的好意了。”
“不过晏某何去何从，自有定夺。纵使司马大人心有丘壑，晏铭却不愿寄情于此。哪怕是身死尸毁，烂臭在这荒原之上，晏铭也不后悔。”
“这乌道峡，我守定了。”
莫小笙佩服地五体投地，在内心给晏铭猛烈地鼓了一阵掌，顺道上了柱香。
就现在这样的情势，估计晏铭也就只能嘴上硬硬了，说些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什么的，但莫小笙的直觉告诉她，这群人，晏铭恐怕打不过。
毕竟对手的人也太……太太多了。
她甚至有些走神的想，晏铭死在这里，怎么也能留得个功臣的贤名，那自己呢？
保护功臣的侍卫甲？路人乙？商户丁？
她越想越觉得亏得慌。
“你……”
司马列大概是被气得不轻，闭嘴闭了良久，捂着胸口道：“既然晏公子这样不给面子，那我也就不再浪费口舌了。黄泉路上，公子好走。”
说罢，他的脸上露出一个阴戾的笑意，道：“动手。”
莫小笙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到了晏铭面前，她将长刀护在胸前，眼神冰冷如锋。
“小笙。”
站在她身后的晏铭缓缓道：“不必管我，千万护住自己。”
莫小笙瞥了他一眼，十分破坏气氛地说：“得了吧，你死了，我也跑不了。”
“我都想通了。”
莫小笙补充道：“不管怎么样，你得在我手里，倘若一会我真的护不住你了，还可以趁机挟持你，这样还多少能给自己留出一条生路。”
晏铭：“……”
刚刚还被莫小笙感动得几欲落泪的冯九：所以我现在是应该先对付司马列的人还是先把公子身边这个大隐患解决掉啊？
而此时，莫小笙却突然闻到了一种十分诡异的味道。
楚应站在莫小笙几步远的位置，突然道：“是我们路上看到的那些粉末！”
莫小笙只觉得脑子嗡得一声，而后下意识的大喝：“快趴下！”
轰——
在距离莫小笙几步远的地方，一个巨大的爆破声轰然响起，莫小笙伏在地上，在地面剧烈的震动之后，几块碎石簌簌掉落在头顶。莫小笙抬眼，隐约可见几个侍卫焦黑的尸体。
所幸这次爆炸范围不大，并没有伤及后面的人。
司马列想要用火药毁了这里！
莫小笙被浓烟呛得猛烈咳嗽两声，而后沙哑着嗓子，拼尽全力对着所有侍卫大声道：“快！熄灭火把！”
冯九在一旁连忙大声施令：“所有人听令，把火把熄灭！”
一瞬间，点点火焰消失殆尽，乌道峡被黑暗彻底笼罩了。
黑暗仿佛吸走了一切的声音，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司马列大声施令道：“改用弓箭！”
黑暗之中只能听声辨位，密密茬茬的冷箭放过来，就算冯九这样的高手也倍感吃力，更不必说其他人了。无奈之下，莫小笙干脆从一旁搬起一具尸体，顶在面前以作肉盾。
周围的血腥之气越来越浓，声音也越来越弱。
莫小笙一面胡乱地挡着这些流矢，感觉手臂已经震得发麻了，握刀的虎口处针扎一般的疼痛，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力撕裂了。
她微微呼出一口气，今天这条小命，恐怕是要撂在这儿了。
她这样一走神儿，一道破空而来的长箭就没有注意到。那箭极其阴狠，对着她的面门袭来，千钧一发之际，莫小笙只觉得有人按住自己的肩膀，将自己向后大力一扳。
而后她就这么直直砸在了一个人的胸口之上。
这个人带着极其熟悉的药草香味，黑暗之中的莫小笙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身下的那个人被自己砸的微微颤栗了一下，而后便是几个十分剧烈的咳嗽声袭来。
“晏铭，你怎么样？”
莫小笙一惊，几乎是下意识便要站起来，却被那人反手捞住，低声道：“先别动。”
那人低低喘息几声，话语间仿佛酝酿着巨大的痛苦：“那群人找准了位置，不会放过你的。先……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莫小笙在那人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心下竟然隐隐约约涌现出一股害怕的感觉。但眼下这个关头，她又不敢乱动，只能老老实实地先躺在他的怀里，喃喃道：“晏铭，你可千万别死啊……”
“我还没说你占我便宜呢，你可不能先死了……”
晏铭好像被莫小笙这句没道理的指责逗笑了，十分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失、礼、了。”
而后，莫小笙便再也听不到他一丝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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