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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来抓猫


  “莫老板,真不好意思,我们老爷吩咐了,今天不见客。”

  莫小笙站在穆宅门前的台阶上,一身橙红色的衣袍,裙摆上用金线明晃晃地绣了一片孔雀翎毛,却丝毫不见俗气。她长发束在脑后,两只杏眼半攒着笑意,微微拱一拱手,朗声道。

  “小人前些日子不长眼,伤了穆公子,今日来登门赔罪,还望穆大人给我这个面子。”

  被莫小笙这一咋呼,穆府门前的过路人都忍不住站住脚,好奇地瞥看几眼。

  “嗨哟,莫老板您太客气了。”

  穆府的管家徐风忙不迭地回着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哪里能劳驾您亲自来。”

  “伤到大公子哪能算小事呀?”

  莫小笙送了送手里的纸包,道:“我带了最好的跌打肿痛伤药,保证穆公子抹了之后,要不了两天,就生龙活虎能跑能跳。用过三天,就能强身健体,出去打群架一个顶五个……”

  “莫老板,真的不用了!”

  见莫小笙越说越离谱,徐风忙拦道:“这件事我们也有不对,您这次来府里,我回头一定转达给我们老爷,这日头儿这么大,您快回去吧。”

  莫小笙见徐风声音里已经带了乞求的语气,满脸的褶子上也开始慢慢冒出汗来,便见好就收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改天再来看穆公子。”

  她作了个揖,转过身对一直等在那里的罗子道:“罗子,咱们先回去吧。”

  “莫老板,您慢走——”

  见莫小笙终于走了,徐风擦了擦额上的汗,终于松了口气。

  天知道,怎么净让他碰上这么些难伺候的主。

  他回到府内,把大门关上。穆从仁正站在门廊一边,脸上的淤青还没消去,见他回来,忙问道:“怎么样?打发走了吗?”

  “公子,莫老板刚走了。”

  徐风给穆从仁行了个礼,还是忍不住道:“这些日子公子还是不要出府走动了。今天是老爷忙着接客,才没时间去接待这位莫老板,若搁在平日,老爷怕是早就知道这事,免不得又要生气了。”

  见徐风又开始啰嗦,穆从仁有些不耐烦道:“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别多嘴就行。对了,这次来府里的是谁呀,为何如此兴师动众,还要把府门封了?”

  “小人也不知道。”

  “罢了,就知道问你也问不出什么来。”穆从仁扫兴地看了正厅一眼,心里还是纳闷,穆海从一清早就大门紧闭在屋内会客,现下晌午都过了,竟然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莫非是又遇到什么诗酒知己,喝醉了不成?

  而此刻,在穆从仁心中“喝醉”了的穆海,正满面汗水,埋着头跪倒在自己的正厅之上。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穆海年过半百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诺大的厅室一片死寂。在他面前,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正坐在椅上。少年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面色却异常清冷阴郁。他眸色深深,沉默不言时让人忍不住心中发怵。

  在他身后,站着的一个护卫装扮的男子,俨然正是前些时日莫小笙在街上所拦马车的车夫。

  “穆大人此番归乡,可是忘了些什么?”

  一个清朗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穆海听罢,忙向前又磕了个头,却因为跪的太久,身子一歪,几乎趴在了地上。他摆正身子,回话的声音仍带着恐惧的颤抖,缓缓道:“下官不知。”

  “想清楚再说。”

  话音落下,穆海只觉得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闪亮的刀剑已经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公子饶命,我说……我说……”

  穆海面颊汗水不止,他一面擦着汗一面道:“下官本是打算按照吩咐,将原本在京城的产业都一并销毁卖出,但是东阳的盘子太大了,当时朝中动荡,匪患未平,下官担心……”

  “担心你两头都没有油水,坐吃山空?”

  穆海不敢回话,只听一阵轻笑声缓缓响起:“穆海啊穆海,我是当真不知道该夸你聪明好呢,还是愚笨好呢?”

  “是下官愚笨,都怪下官见识短浅,这才坏了公子的大事。”

  少年缓缓站起来,轻蔑道:“倒也不必太瞧得起你自己。当初给你机会你不抓住,事到如今,也没有谁能帮的了你了。”

  “公子,公子!”穆海大惊,又是向前一跪:“都是下官的错,下官不识抬举,但我家的小妹还在宫中生死不明,小儿也年幼尚未科举,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望公子再给下官些机会,下官绝对不会再让公子失望了。”

  少年却并未理会穆海无比悲恸的忏悔,只是丢下一句话,缓步走出了厅门。

  “此次年关,江陵会有一大批蚕纱运至东阳,既然你没有能力吃下这个盘子,总该有人顶替你接手这批货吧。”

  “下官知道了,下官知道了,多谢公子!”

  听完这句话,穆海如释重负,又是几个响头磕完,一抬眼,才发现面前的两人已经不见了。

  穆海满身都是汗水,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突然一掌扬起,狠狠抽在自己的嘴巴上。

  “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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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该喝药了。”

  这里是穆府内的一间别院,院子不大,但好在绿树环合,风景不错,即使是冬天,仍有几棵粗壮的松树绿意盈盈。

  冯九推门进来,将药碗放在案上,见那个一身白衣的人正在快速地写些什么,便随口道:“昨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个人查到了。此人名叫莫小笙,今年十六岁,是东阳新晋的富商。”

  “哦?”那人的笔停了停,漫不经心问道:“家中有什么亲眷吗?”

  “没有,属下打听到,这位莫老板家中已无双亲。而且据说此人,还与两年前清剿黑风寨之事有关。”

  “黑风寨?”那人的话头间透露出一丝兴味:“倒是有趣。”

  “此人早些年间被俘上山,在黑风寨生活了足足七年,两年前清剿之后,便在东阳落户营商。”

  “嗯,我知道了。”

  那人微微点头,道:“盯紧穆海,跟单潜他们说,暂时不着急派遣人手到东阳来。”说罢又一扬手,将手中已经封好的信件递给他:“把这封信寄回京都。”

  冯九顺从的接过,往桌子上瞥了一眼,欲言又止了良久,才终于忍不住道:“公子,那两枝腊梅,要扔掉吗?”

  那人好像丝毫没有留意到冯九的纠结,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说道:“先不用管。”

  “是。”

  答应完,见晏铭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冯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月色深深,俨然已经到了深夜。烛火之下,晏铭停住笔,不经意间抬头,这才看到了刚刚冯九口中的腊梅。

  这两枝腊梅在桌案上放了一天,已经有些打蔫了,倒是依旧红艳艳得亮眼。晏铭站起身来,拿起一支腊梅,只觉得幽香阵阵,沁人心腑。

  ……

  “遇到便是缘分,这两枝梅花送给大人,我们交个朋友吧!”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昨日那个拦在马车前的少女来。那几声清清脆脆的套近乎,以及车帘掀起的一刹那,那个带着笑意与讶然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他竟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几分狡猾来。

  就像,一只猫一样。

  “莫小笙。”他缓缓念叨着这个名字,努力把刚刚冯九口中的那段经历和那个少女融合。突然觉得,她和自己很久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莫非,真的是故人?

  营商政策从京都一直推行下来,终于一路席卷,蔓延至东阳这个小城。这一路下来,网罗商户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但是这一次,在这个西北三省通衢的东阳城,好像并没有那么顺利。

  穆海如此畏首畏尾,甚至不惜牺牲在宫内的势力,究竟是在怕些什么?

  想到这里,晏铭突然感觉有些气闷,他几步走至窗前,将窗扇轻轻打开。

  夜间窗外的空气不算暖和,好在晴朗无风,晏铭微闭双眼,面对着窗外环抱而来的碧松,难得轻松地沉默了几秒。

  但是几秒过后,他的眉头,渐渐紧紧地锁了起来。

  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在他头上的瓦片之上。

  晏铭猛然睁开眼睛,下一刻,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从身后的屋顶一下子跃到了面前的松树之上,他还没来得及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第二个更大的黑影也顺着同样的路线跃上了面前那棵松树。

  紧张之感迅速绷起。晏铭经历过无数次的刺杀,就算在此刻,他也努力保持着冷静,面色不变,双手紧紧扣着窗沿。

  倘若真的要从树上进入房内行刺,刺客若不想暴露自己的位置,暗器便是最为合适的武器。

  还好。晏铭手中缓缓握住袖中的一柄短刃,他现在的武艺,不至于应付不了这些。

  想通这一切后,这位晏大公子,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地继续看起窗外的风景来。

  嗦沙沙——

  一阵更加明显的枝叶摆动之声再次响起,晏铭皱着眉头向上望去,而早已守在外面的冯九已经持刀冲了上去。

  然而,想象中刀剑碰撞击打的声音并没有传过来。只见树叶剧烈地簌簌抖动一阵,而后一个黑影从松树上飞跃而下,朝着窗户冲来。冯九从树上大喝一声:“公子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巨大的黑影落在了窗前。晏铭向后躲避两步,手中的短刃顷刻出鞘。

  但是,跳下来的“刺客”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庞大。

  晏铭定睛,只见落在窗前的,是一只已经翻了白眼的死鸡。

  随后,一只周身灰黑的大猫“喵呜”一声,两步跃上窗台,又把那只已经死透了的鸡叼了起来,一双发亮的眸子警惕地看着他。

  “公子,你没事吧。”

  冯九从树上一跃而下,刀下还架着一个人。他站定之后两步冲到窗前,见到眼前的场景也不禁怔了怔。

  “大哥饶命啊,我就是来抓猫的。”

  此时,被冯九禁锢在刀下的人作揖拱手,连连求饶。

  晏铭听到声音心中猛然一惊,下一刻迅速朝着冯九刀下看去。

  一个身着橙红色衣袍的少女正两手抱头蹲在地上,嘴上虽然念叨着饶命,一双狡黠的眸子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好像随时就要准备趁人不注意时逃出去。

  抬眼看到晏铭时,少女也是微微一愣。

  晏铭一身白衣,静静地站在窗内,饶有趣味看着这个人,不知为何突然展露出一个笑来。

  “我记得你,莫小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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