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背调

池睿把林昼那些笑意不达眼底的伪装捅了个对穿，让林昼罕见地失了眠。

        他在查收新歌mv的时候走神，热水蒙头一般，午夜十一点打开通讯录找钱达发短信，决定和他倾诉一下发现crush对象英年早婚离异带娃但都不重要的心事。

        而没捞到确定好处的池睿认真权衡后，觉得目前对林昼缺乏了解的状态于他很不利。池总还记得

        那块被正生地产抢走的热土，不愿再在信息差上吃亏，于是请自己的秘书段茂替他做一下“明星林昼”的背调。

        段茂作为池总身边工龄十年的老员工，对寡言领导的指示一向有着超出语言的理解，十分周到刻苦地把林昼的资料整理成一个长文档发给了池总。

        他认出了这个“林昼”的样貌，明白池总一定是记得当年正生在土拍会上的夺地之仇，要给竞争对手一个狠狠的教训。

        于是这份背调以时间为线，写满了林昼的主要黑历史和相应性格分析，看得池总无语凝噎。但总得来说能看，池总没有让段秘书重写。

        他就结合着段茂塞进去的无数视频链接，速补了林昼的青年时代。

        这份总结显示，林昼的b面是小艺人，大三期间以歌手身份进入娱乐圈，签在吉光娱乐名下。起初是发歌加客串一些师兄师姐影视剧的龙套，歌还行，人不火，沾到名气是在他参加选秀综艺《绝不可能的出道》之后。

        这档节目号称要组合各行各业的宝藏半素人（即冤种小透明），以固定小队的形式像模像样地竞选限定团的出道名额。创意来自池睿的熟人，业内知名不靠谱制片人纪星，一看就是做了这季没下季，官宣即被群嘲。

        但林昼就是那批吃到了节目红利的小透明。

        他碰到地狱开局，抽签抽来的队友借伤病临时跑路，天然比其他队少一个人，还是团灭配置：游戏主播、兼职主持人的未来大学老师、后期大神，加他这个三十六线歌手。

        这奇葩男团还有个中二名字：starbase，抽到的曲目是表现性感，任谁看到都要说一句稳稳祭天。事实却出人意料，他们第一次舞台险赢对手，摇摇欲坠撑了几期后被实力强劲的对手刷下，又凭网友投票复活，实力猛涨，最终抢走出道资格，正式团名为“stare42”。

        尽管是仇家，段茂还是客观总结说，在众多出人意料的逆袭里，林昼或许不够亮眼，不是那个证明拽哥脸就能唱rap的主播石进，不是又可爱又坏、享受舞台的奶音主持练小雷，也不是看起来不好说话、意外总和美男贴贴的大帅哥后期方辉。他是这个团的底色，没有短板，能编能弹会写会唱，是不被察觉的团队粘合剂，在其他人轮流崩溃的时候未见退意，默默支撑过每一个人。

        池睿看着另一个显示器中被全屏放大的单人照，还在选秀期的小孩纯净斯文，明明五官都不算存在感强烈，组合在一起却很耐看。气质里自带淡泊疏离，容易成为少女的牵挂。只有眼神被镜头捕获的刹那，模糊地让人觉得他是想要什么的。

        他不经意抬眼的神情定格在显示器中央，仿佛正在穿过它，小心地看着池睿本人。

        对这一阶段，池总批注了四个字：能哄会骗。

        林昼艺人路的第二阶段便是成团后，他的人气伴随“stare42”经历短暂的高峰，和队友像模像样地出了团专《sense》、《白夜》、《安兹》，基本半年就会回归一次。经历了比赛期血虐的stare算是实力争气，路人缘很不错，养成系限定团本身自带粉丝，剪辑、二创全网飞，stare人气上来，继续像模像样地打歌、参加综艺、上年末晚会。

        那段日子实在是太好了。林昼和中二队长石进的双人killingpart拿下过很多个百万点击，队友不小心拍到的他在宿舍里和可爱弟弟练小雷请教怎么扭的vlog都能上热搜，每一张专辑都收录过林昼的自创曲。直至今日，他在专辑评论区留言的创作心路还会被人翻出来点赞。

        红气养人，这段时间的林昼气质发生了明显变化。他身上的不确定性减少了很多，疏离的雾被队友的热忱恰到好处地拂开，露出原本的坚定内里。他被总结为纯净的努力家，又偶尔，迸发出一些不自知的美艳来。

        那张流传甚广的，林昼头戴猫耳棒球帽、扶着透明挡板签名的照片就很好地容纳了这两种感觉。他微抿着嘴，动作认真，下颌角在光中流畅明和。

        当然于池总而言，最有冲击力的是文档中那张插在大片段落里自动循环播放的动图。它截取自宿舍vlog，拍的人手很不稳，以至于林昼近乎背对着镜头扭屁股的那两下如同在应和什么节奏。

        池总盯着那张动图看了一会儿，鼠标悬停半晌，终于切换成光标，写上了新的批注：脆弱的稳定。

        仿佛预言般，第三阶段开始了。

        stare42的粉丝是真信了这个团能长久。毕竟团员大多是一个公司，或者公司间关系还不错，续约有很大可能；成员定位和发展方向又相差很多，该打游戏的还将打游戏，该回校的还是会回校，该唱歌的继续唱歌，不至于互抢饭碗，即使不续约也能继续当彼此的好兄弟。

        直到出了事：方辉退团了。

        根据段秘书总结——也难为他能把双方唯粉漫长的骂战理出头绪——民间认定这件事源于林昼支使队友抱团孤立方辉。流传出的视频记录了林昼在练习室外直接绕过方辉走的一幕，练小雷试图想说什么，最后被石进拉走了。有多个工作人员的间接爆料为证，林昼曾在半夜阻止石进给方辉开宿舍门，成员们的微信群里只有三个人，成员“忘记”叫方辉拍照等等。

        这是林昼的最大黑点。林昼突兀地删除了社交帐号，对霸凌事件闭口不言。方辉退团前发过微博，只说了对不起。stare42的合同还没有结束，解散专辑还没有提上日程，甚至夏日单曲只来得及发预告，四人团就仓促地解散了。

        林昼的公司从始自终没有任何官方回应，负责运营stare42的公司只说遗憾。

        得不到解释的团粉无处撒火，把解散的所有气宣泄在“林昼下头”这事上。林昼的老粉不太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事，可也无法辩驳。

        那是最晦暗的时光。林昼大半年几乎没有任何资源，又撑了好几个月才复出给小网剧作配，表演一些工业化的廉价糖精。

        这之后的事件段秘书写得很少，池总却看了很久，读那些有关林昼演技时而在线时而掉线的讨论，那些“木头美人毫无灵魂”或“霸凌狗装什么傻白甜”的恶评，那些寡淡的自创曲下的惋惜。林昼又回到了那个雾蒙蒙的状态，无论收拾得如何精致，身上不再有那种讨人喜欢的忧郁，是没有精神的空白。

        林昼这段时间的数字专辑名也很应景，叫《不明》。他似乎直到《不明》才找回一点创作状态，主打歌没有任何人声，由钢琴和提琴撑起了旋律，像洞穴深处一地破碎的水晶，有些空荡荡，有些执拗。

        无端地，池睿去检索了这张专辑的发表时间。

        是在遇见他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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