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仗势欺人
扰人的蝉鸣，搅得人不得安睡。厚重的宅邸府墙也掩盖不了那让人烦躁的声音。
“青荷，去拿我的弹弓来。”一个约么十四、五岁，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打开房门，从房间里迈步出来，怒气冲冲的走向府门。
“小姐，老爷说了，这几日都不允许你出门的。”被称为青荷的丫鬟，一边从自家小姐的百宝箱里拿出弹弓，一边疾步拦住快要出府的自家小姐。
“啊，我忘了，那你让小六子给我搬一架梯子过来。”少女有些懊恼的抓了抓脑袋，接过弹弓，对丫鬟说到。
“是，小姐。”青荷颓丧的低着头，快步往院子外面走去。
没一会儿便有小厮扛着一把梯子过来，然后按照少年的吩咐将梯子搭到院墙上。
少女将弹弓带在脖子上，两只手紧紧的握住梯子两侧，“噔噔蹬蹬”没一会儿就爬到了院墙上面。
“小姐，您要小心啊~”梯子下方是青荷惊恐的呆着颤音的呼唤。
“小六你可把梯子扶稳了，小心摔了小姐！”青荷对梯子下方瘦弱的小厮交待着。
“青荷姐姐，我会的，我一定会牢牢的握住梯子的。”整个身子都紧靠着梯子，以稳固梯子的小厮，也有些紧张的说着，说完便仰起头，看着自家丝毫不觉得畏惧的小姐。
少女身上没有京城深宅大院世家贵女的愁思及算计，全是不属于这个年岁的天真与肆意，想必一定是从小便被多番呵护着长大的。
“咻”伴随着石子飞出去的声音，少女眼睁睁看着石子飞到旁侧的树枝上，没有击中。
“咻咻咻”紧接着少女连续射出好几颗石子，终于当“咚”一声传来，少女看着那个惊扰自己午睡的夏蝉直直的向着地面落去。
“哈哈哈哈，打中了！”少女喜形于色，而后再次举起了弹弓，瞄准其他树上的夏蝉。
“咻咻咻”接连数颗石子都落空了，少女有些气恼，再次举起弹弓，却被一阵嘲笑打断。
“哈哈哈哈，颜月白，你好笨啊，那么近都打不中！”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少女寻声看去，便见到距离自家两道街之远，如今父亲位居高位的沈府少爷。
少年叫沈不泽，比少女大了两岁，同样也是富贵家庭出身，却没有其他纨绔子弟那边的恶劣品性，待人有礼，却总是喜欢欺负这个几年前全家迁来京城的少女。
两个人都是张扬的性子，因为最开始并不愉快的争斗相识，后来就慢慢的熟识起来。
少女并不讨厌这个总是跟自己争斗的少年，却也说不上喜欢，对她来说，少年更像是自己在这权贵遍地京城中唯一的朋友。因为少女全家都是从不甚出名的小地方搬迁来的，而她的父亲也没有官职，所以京城中，权贵、世家乃至于富裕人家的小姐都不会跟她玩。只有这个沈家少爷，总是在跟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争斗后，不管吃了多大的亏，却总是不计前嫌的来找自己。
“沈不泽，你笑什么笑，我好歹还打中了一个呢！”少女不满的指着地上那只一动不动的夏蝉让刚刚嘲笑自己的那个少年看。
“切~谁知道是不是它自己掉下来的，你要真有能耐就再击中一个，让我看看。”少年眉目带笑的看着少女。
“哼，那你可看好了。”说完少女再次飞快的弹出几颗石子，但都落空了。
“哈哈哈，颜月白我看你就是在吹牛！”眉眼温和的少年笑的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还不忘嘲讽。
“我没吹牛，沈不泽你不许再嘲笑我，要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少女恼羞成怒，而后用弹弓瞄准少年，本是想恐吓一番，奈何那少年不知死活的的继续嘲讽，
“来来来，有本事你打啊，我看你能不能打到我……”少年并不害怕，而是如以往一般继续逗弄少女。
“咻咻咻”接连几颗石子从少女手中的弹弓飞出去，却都落了空，见状少年更加得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颜月白，你就是笨蛋，我就站在这没动，你都打不到我！”
“哼，我跟你说，如果我打中你了，你可不能跟你爹告状……”少女的脸颊不知是气的，还是被晒得，红彤彤一片。
“我才不会做那么丢脸的事情呢，来，你只要能打到我，我就跪下叫你姑奶奶，若是你打不到我，你得给我做娘子可好？”未经磨难的少年人，还不懂得怎么掩饰自己的感情，就这么大咧咧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哼，我才不跟你打赌，但是我一定能打到你，就像刚刚打那个夏蝉一样！”少女并不傻，并没有选择接受少年的提议，而是从袖子里又拿出几颗石子，放到弹弓的弹绳上，将弹绳拉到满弦，慢慢的举高手臂，为了阻碍晃眼的日光，少女还闭上了一只眼睛，
“咻~”石子本来是冲着墙下少年的身体去的，但不知是因为风太大，还是其他原因，却骤然变了方向，带着破风声，直直的向着少年的面门飞去，当石子狠狠的击中少年后，少女还来不及高兴反讽一番，便听到墙下少年的惨叫。
少女慌忙看去，便见到少年用手捂着一只眼睛，有鲜红的血液从少年手指缝中流出，而少年已然疼的跌坐在地上。
“沈不泽，你怎么样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惊慌连同恐惧，让少女的眼睛蹬的老大，她怔怔的看着墙下听到少年惨叫后从不远处跑过来的沈家仆从，惊恐，尖叫，乱作一团，而后有仆从抬起了少年。
而在刚刚少年惨叫响起的瞬间，便从府邸大门口奔过来的少年父亲，没多久便站到少女所在的府墙之下，他恼怒的打骂了几个仆从，安排他们将少年抬回府中，又让仆从去请了大夫后，交代完这一切，他毫无预兆的转过头，狠狠的瞪着站在院墙上的少女，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杀意直冲少女而去。
“沈，沈，沈大人，我……”少女想解释，可是中年男人根本不想听，用力的甩了袖子之后，便向着自己的府邸走去。
而他离去前那恨不得将少女撕碎的危险眼神，却不停的在少女脑中闪现。
就这样惊惧交加，少女眼前发黑，紧接着便是一个重心不稳，直直的向着墙外的地面摔去。
“小姐！！！”伴随着青荷有些破音的呼唤以及惊恐的神色，少女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预计中头破血流，疼痛难忍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少女悄悄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而后看到那张她许久不见的熟悉面容。
“季风清，我，我不是故意的……”恐惧，委屈，无措那些积压在少女心头的情绪，顷刻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蜂拥而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最后终是将头埋进了抱着自己的青年怀中，无声的落下泪来。
“我知道，莫怕，没事的。”青年轻声安慰着少女，而后抱着她往她家府邸大门走去。
经过刚才一番喧哗，府墙之内的众人，都被惊动了。
颜家老爷带着自家夫人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少女自自家丈余高的府墙掉落下去的身影。
颜夫人惊叫一声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紧接着颜府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等颜老爷交代下人安顿好颜夫人并派人去请郎中后，便匆忙的往府门赶去。
一路上他忧心忡忡，担忧自家顽劣的女儿会伤的极重，担忧她疼痛难忍，担忧她会哭的撕心裂肺，就这样短暂而平稳的一路，颜老爷竞走的跌跌撞撞，若不是有仆人搀扶，早不知摔了多少次。
等他来到府门口的时候，便看到窝在季王爷怀里，瑟瑟发抖，除却惊吓并无大碍的女儿后，眼眶都有些湿润。
“多谢王爷！”颜老爷正欲跪地对季风清行礼并感谢，却被季风清拦住了，
“颜老爷，如今不是道谢的好时机，我随您入府详说。”季风清说着便率先一步迈进了颜府，但他却始终没有将颜月白放下。
“是是，草民遵命。”颜老爷说完便命令下人将府门关上，而后紧跟着季风清，不敢松懈半分。
将颜月白送回她自己的闺房后，季风清便踏步出了她的房间，在颜老爷的带领下去了颜府主院的书房。
到达书房后，季风清并不客气，直接的坐到了主位上，示意颜老爷也坐下后，便开口说到。
“令爱今日用石子击中了沈博中之子，而且击中的是他的左眼，我担忧沈博中会报复贵府及令爱。”
“什么？！！！”颜老爷震惊之余忍不住惊呼出声，他怎么也想不到，只是这一会儿功夫，自己女儿竟然能伤了当朝官员的爱子，自古民不与官斗，想到自家毫无权势的背景，颜老爷的脊背陡然弯了下来，双手无措的揉搓着脸颊。
“颜老爷不必惊慌，我定能护令爱周全，”季风清沉吟片刻出口安慰道，
当颜老爷听着季风清这话后，双眼然猛地亮了起来，刚要行礼道谢，便听季风清继续说到，
“但我却无法护住身您及您府邸的周全。”
“……”颜老爷静默的看着季风清，而后认命般的开口，
“王爷，只要能护住小女，草民便已知足……”
“颜老爷您听我把话说完，我无法护贵府周全的意思是，我防不住沈博中暗中的小动作，我可以在明面上将此事解决，可是，沈博中此人，心胸狭隘，手段阴损，多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季风清抬起头捏了捏眉心，想着该如何才能护住颜月白的父母。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颜老爷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在书房里踱步。
“颜老爷，事到如今，您先备上厚礼，随我去沈府请罪，把明面上的恩怨先解决了吧。”季风清收回手，站起身，而后迈步向着书房门外走去。
“好，好的，小人遵命。”颜老爷赶忙紧随其后的出了书房门。
出了书房后，颜老爷命小厮去颜夫人那去取库房钥匙，又亲自挑了很多贵重的礼品、补品、珍宝等等东西，才带着府里的几个小厮跟随着季风清去沈府请罪。
等季风清带着颜家众人，托着厚礼敲开沈府大门的时候，便看到一个个脸色灰白的下人，见此季风清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
听了沈府下人的话，季风清心里的预感的到印证，沈博中最疼宠的小儿子左眼伤的很重，现如今还有两三位大夫在给他诊治，诸多举措却伴着更大的风险，无人敢继续。
沈博中原本是不打算见颜老爷的，不过碍于跟他同来的季风清摄政王的身份，才不得已命下人开了府门，邀季风清同颜老爷去了书房。
当颜老爷终是见到了脸色极差，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沈大人后，忙跪地请罪，
“大人恕罪……”
颜老爷还没有说完，便被沈博中打断，沈博中看向季风清语气低哑的开口，
“王爷，微臣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同意见一见这颜家主事的人，不过事到如今，微臣也只是会明确的告诉这颜家老爷，此事微臣定会追究到底，让他死了和解的心吧！“
沈博中从书房客座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颜老爷，而后声音像是带了刀，
“颜家老爷，我劝你做好心理准备，现如今，要么你舍了你颜家丫头，送到我儿房中，为奴为婢，任他磋磨解恨，要么就等着带着你的好女儿一块下大狱吧。”沈博中咬牙切齿的看着颜老爷，而后条理清晰的将自己的条件说了出来。
“大人，是草民教女无方，请大人看在小女年幼，又非故意的份上，饶了草民一家吧！”颜老爷听完沈博中的话，赶忙磕头求饶。
“饶了你们？那我泽儿瞎了的眼睛可怎么办？要么也剜掉你女儿一只眼睛，尝尝我儿受的苦？”沈博中抬起脚想去踹跪在地上的颜老爷，但是碍于季风清再次，只好作罢。
“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小女无状，请您饶了……”颜老爷的话依旧没有说完便被沈博中打断，
“如果你们能医好我泽儿的眼睛，此事就算过去，否则等待你们的一定不是好的结果！王爷，我大历律有云，行凶伤人者凡年满年幼学之龄皆需承担罪责，罪责严重者，父母承养不教之责。”沈博中说完怒目圆睁的看向季风清。
季风清并未闪躲，迎着沈博中的视线，缓缓开口到，
“大人所言皆为事实，是以，本王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不知如此大人可气消？“
“王爷，微臣不明白，此事何以与王爷有关？”沈博中满是怒意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
“大人有所不知，颜月白是本王自幼便定下亲事的童养媳，后来本王因为政事繁忙便将她送回了颜府，如今她闯下祸，是本王未尽到教养之职，所以合该本王承担此罪责。今日回府后，本王便会跟中枢六部去信，即日起卸去摄政王一职，自请去天牢守律。”说完季风清从主座上站起了身，走过去扶起了颜老爷，便想带着他离去。
“王爷，您言重了，此事，还万万不到如此地步啊！”沈博中原本目眦尽裂尽是不甘，可是他还是快步上前阻拦了季风清的去路。
“哦？沈大人可不能因负责教养颜月白的是本王，就徇私了。”季风清止住脚步，脸色挂上担忧的神色。
“王爷多虑了，家事怎可与国事相提并论？颜老爷送来的赔罪礼，微臣就收下了，日后会尽数用在小儿左眼的诊治上，多谢王爷！”说完沈博中像是卸了气力，颓丧的坐回了椅子上。
“沈大人宅心仁厚，是朝堂社稷之福，既然此事已了，那本王便不再叨扰沈大人为令郎寻医诊治了，沈大人快些去照看令郎吧，改日我再来贵府探望令郎。”季风清背着手，对沈博中交待，而后率先迈开步子往沈府大门走去，颜老爷则紧随其后。
待季风清带着颜老爷离开沈府，刚才一脸认命的沈博中突然变了模样，他脸色狰狞的将刚刚奴仆给季风清端上的茶盏挥落到地上。
“可恶，季风清你竟然敢以摄政王之位逼迫本官妥协！此仇不报，本官誓不为人，日后定要你与这颜家好看……”
沈博中知道虽然此番自己占尽了礼仪律法的制高点，却也抵不过季风清以摄政王之位对中枢六部施加压力。
哪怕最后季风清替颜家承担了罪责，按照律法来办，刑部的人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将他关押几日，过后他还是会毫发无损的回归朝堂，等以后自己再对他们动手，终究没办法摆脱公报私仇的嫌疑，那样的结局，输的其实还是自己。
战战兢兢跟着季风清出了沈府的颜老爷在到达自家府邸后，终是忍不住诚惶诚恐的问了出来，
“王爷，您刚刚在沈大人家中所言，是否只是权宜之计？”
“不是，我曾答应过令嫒，会护她周全，今日事出突然，此法刚好可行，便这样做即可。”季风清停下脚步，一脸郑重的对颜老爷说到。
“咚”颜老爷听完再次跪到了地上，不知是惊得还是吓得，见他这样，季风清并未理会，而是郑重的对他交待到，
“颜老爷，今日之事看起来已经了结，实则隐患并未彻底消失，只要沈博中还在中枢任职，那么这永远都不是最终的结果，今日之后你们颜家的任何主子都不要随意出府，也要交待好仆从，避免节外生枝！”
季风清说完这些便迈步往颜府大门走去，在仆从给他开了门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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