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前世债
地里买的东西应该和当初要钱苓吃下去的是同一种东西，左不过就是蛊，至于能变成石头之类的，温凉倒是有点好奇。
钱苓被她放在肩上，一团黑色的烟。
兰郊的地不算多，这年头在家种地的都是老人，平日里种点菜就够了，没有以前动辄八百亩良田。
温凉分不出哪块儿地是钱苓说的那个小孩儿家的，她甚至不知道小孩是谁。
“黑色大石头……”温凉站在枯了的菜地里四下看，阿初和阿弑已经连闻带嗅地摸出去。
“这地方我一定来过。”温凉说，“你们祖上有没有关于神的故事？”
钱苓默了一会儿，说：“洛格拉有个城主姓云，百年前钱氏先祖曾款待过，只不过那时候这里还不是个村子，也不叫兰郊，叫奉郊，是钱氏的族地，后来那位城主说这个地方叫奉郊不好，改成了兰郊。”
“奉郊……”温凉念着这个名字，“你们钱氏是不是出过一个仙人？”
“是。”
“那就对了，钱儒，当初我是为了他才来了这里，说是布神缘，怪不得我看这地方这么眼熟。”
阿初和阿弑摸回来，都摇了摇头。
温凉问钱苓：“你知道那个小孩儿是谁家的吗？”
钱苓说：“不知道，我出不了祠堂，他父母倒是去祠堂找过他，可我不认得。”
温凉靠着洛清淮站了一会儿，钱苓夹在洛清淮和温凉之间，洛清淮的脖子恨不能拉长，躲远点。
“走，去最一开始死的那一家四口家里看看。”
于是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一进客厅的门钱苓就嚷嚷着：“就是他，这个小孩儿。”
温凉走过去看着墙上的全家福，一家四口，一儿一女。
“这个小孩儿？”
钱苓点点头。
“呵，”温凉冷笑，“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没什么。”温凉拉了一扇门，门开到了鬼门关。
老鬼还在埋头干活，旁边的小鬼捅了捅他，他起来拜了拜：“城主大人。”
温凉一挥手算是见过礼，她踩着风云直奔大殿，大殿内苍溪正和知南说些什么。
“云知南，出来。”
大殿的门应声而开，里头正焦头烂额的两个鬼懵了脸。
“阿阿阿姊……”
“钱儒在哪？”
“什么钱儒？”
“钱子辰在哪？”
苍溪反应过来搬着簿子跑出来：“钱子辰，一家四口的儿子，现在在排队等着领孟婆汤……城主……”
温凉一阵风又去了黄泉路，长长的队伍中她精准的揪出其中四个，鬼哭声过回到大殿，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正是最开始死去的一家四口。
洛清淮由阿初陪着站在一边，温凉随手从大殿内勾出一把摇椅坐上去，她现在虚到想睡觉。
地上的一家四口惶恐不安，屡屡发出的鬼哭足以看出他们的慌张。
“咱们从哪说起？是从你堕仙为鬼开始还是从你效仿阿骨图造蛊开始？”
语落惊四座，四座皆无措。
长长的无声之后那地上的小儿子站起来了，他松松筋骨的工夫身上的鬼皮就散了个干净，露出里头“仙风道骨”的真身。
“我从未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您见面，城主。”
“一样，我也没想过，我以为再见你的时候你至少还是个仙人。”
“仙？神都堕完了，仙有什么用，你往人间的深山老林里走走，到处是仙，古有隐者为仙，今有效而隐者妄图为仙，仙算个什么东西。”
“所以你自堕为鬼，藏在地府？”
“鬼王不也是自堕为鬼的吗？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哼，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师父也曾为鬼，诸方阴帝消失后地府重建，是我师父撑起来的，现在的鬼王是他的徒弟，继承他的衣钵有什么问题？倒是你，自堕就自堕，你凭什么拉人类陪你一起。”
“什么叫拉人类陪我？你问问她，你问问她人类都做了什么？”
钱苓往温凉后面缩了缩。
“她生前什么样？她是怎么死的？如果我是她，我会杀了那些人类，可她不，为什么？因为她胆小怕事，因为她唯唯诺诺……”
“屁，老娘我那是看得开，谁像你似的，活了百年越活越死。”
钱儒的气势压制着钱苓无法上前，但躲在温凉后面她也不甘示弱，张嘴就骂。
温凉掐了掐眉心。
“人类对你做了什么？”温凉略显疲累。
钱儒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父母”和“妹妹”，凄厉的笑声之后他说：“做了什么？人类贪得无厌，把我供奉，又要我事事如他们所愿，我是仙，不是神，我甚至没有自己香火台，除了钱氏一族根本没有人拜我，我什么都做不了，而做不了的下场就是被咒骂唾弃，直到仅有的庙宇都被拆了。”
“我当初告诉过你，你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许诺，是你当着钱氏上下老少的面说你成了仙什么都能做，会回来帮他们，他们信了你的话，现在你又怪他们贪得无厌？”
“那神呢？浮山一战之后死伤惨重，神明无为，怕日后又有同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分生灵间与人间，可为什么？人类只是生来愚昧，在世上安稳活过百年，生灵间的仙灵精怪却要潜心修炼，悟道而活，明明是我们更能理解这个世界，明明我们更适合这个世界，为什么被隔起来的是我们？”
“神，也不过如此。”
温凉定定地看着他，浮山一战各方可是半个兵都没出，那是天谴，与天对抗，谁都没有傻到这个程度，所谓“一战”不过是她独自对战所有生灵的心魔罢了。
“神，不过如此……”温凉重复着这句话，“你的言外之意无非是神偏袒人类，确实，神就是偏袒人类，可神为何偏袒人类？因为创世之处这地方就是人类的，娲皇予其生命，是人类自己摸索出了如何为生，你之所以能成仙难道不是以此为基础的吗？你为什么不问问你从何而来？你潜心修炼的时候是谁为你撑起的家，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你是真说得出这话啊。”
“那是人类无知。”
“没有人类何来人仙！大地是大地的，也是人类的，但不论什么时候都不是你们的，生灵间为什么会分隔你比我清楚，你说浮山一战各家伤亡惨重，当初浮山之下一片荒野，试问有哪家来过一兵一卒吗？”
温凉头疼，“你看不起人类，说人类占了本该属于你们的地方，生灵间一草一木哪里不是一比一复制的人间，怕你们无法生活，甚至仙气灵气都是洛格拉送出来的，这话是个妖怪说的也就算了，你一个受人类供奉，食香火的人仙，有什么资格。”
“我……”
“仗着自己有几分修为，在地府藏着，锁冤魂，助修行，生灵大战的时候你在吗？只顾自己这叫私欲，残害别人这叫杀戮，我要是以杀戮治你的罪没有一点问题。”温凉缓了缓，“当初是我帮你渡的仙劫对吧，这件事情是我错了，人仙不适合你，你还是做个人吧。”
“你……你不救那些人类了吗？”
“救，当然要救，谁让我是神呢，是个生怕别人看不到我的神，但我既然能找到你，我自然也知道怎么救，只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要这个机会？”
“机会？你想让我去救？”
“你会脱仙籍，转为人，但在此之前如果你去人间把那些没有死的人医活，随便你用什么办法，我能给你一个不错的来世……”
“百年筹谋毁于一旦，要是没点结果反而不甘心。”钱儒兜风的大袖一甩，看上去似乎很潇洒，“您要是能救，那您就去救了吧，什么不错的来世，这些你不如许给你肩上那个鬼，她需要我不需要。”
温凉的脸色变了好几遍，有种忍耐到极限的感觉。
“那你就往十八层渡渡鬼劫吧。”
温凉说完也不动，鬼王在钱儒身上下了一道枷，吩咐苍溪拖去了判官司。
“你没讲完的故事能讲了。”
肩上的钱苓转回来：“我的故事讲完了，没讲的无非是我想借你的手除掉他，我真的很想转世……”
“蛊虫怎么回事？”
“你都知道了，他造出来的，那根本不是蛊虫，是一种病，他找我合作，我没有答应，他附在那孩子身上想完成他的计划，村里的孩子们每天都去祠堂找我说话，因为孩子们相信这世上有神仙，他让我装成神仙都孩子们玩儿，顺便在孩子们身上吸点阳气。”
“你没有帮他？”
“这可是折气运的，我前世那么多怨气现在都成了气运，带到下一世一定能做个好人，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助纣为虐。”
“他和这家人有仇吗？”
“有吧……这家人往上数就有当初拆他庙宇的。”
鬼王提问：“那他这么做为什么呢？灭世？”
“他炼出来的病，种到人类体内，每死一个人他就会得一份阴气，死的人够多他说不定还能做鬼王。”
鬼王：“……”
“你，投胎去吧，来世会做个好人，有好人爱你。”
“真的？”
“真的。”
“神不骗鬼。”
“不骗。”
钱苓和地上一家三口的亡魂被带去投胎，温凉看了眼惊魂未定的鬼王，叹了口气：“我还要去治病救人，你这儿，自己收拾吧。”
鬼王“哦”了一声，温凉带着洛清淮走了。
专家说的不错，这是病，是没有传染链的病，炼病的不在了，病也该止住了，但已经得病的该怎么救回来呢？
远远的温凉看见白虎押着东青羊，九尾和归月跟着，从洛格拉的方向来。
他们聚在祠堂里。
“醒了。”
东青羊点点头。
“你们这是干什么？洞都补好了吗？”
归月：“补好了，来救命。”
“救命？”
说完就看见东青羊祭出自己的一根羊角给温凉，温凉不敢接：“这是……”
九尾说：“东青羊的羊角能治病。”
“那不是蛊……”
“那是蛊土里养出来的病，”卢漫说，“能治，磨成粉喝下去就可以。”
温凉：“……”
要死了，还得磨成粉喝下去。
归月提醒她：“你趁晚上把粉送进他们身体里不就好了。”
“你说的轻巧，要不你来。”
“我来就我来，但你得帮我。”
“我这个样子帮你？”
九尾搭搭脉：“就是有点虚，养养，养养就好了。”
温凉：“……”
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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