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循环三遍以后，谢易安都能跟着念上一段儿了，就跟有魔力似的，他一开始躺在沙发上，后来莫名其妙就坐到了门口。
少年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半晌，总是不冷不热的调调里掺了点无奈，“谢易安，出来吃饭。”
厚重的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着，整间房像个黑不透光的壳子将他笼罩住，连星慈弯着手指一下一下，透过门板直接敲在他的后背上。
“听见没，出来吃饭。”
“凭什么？”谢易安终于开口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但语调轻松，仿佛家中骤变没有对他产生半点影响。
破产，并非完全概念性的破产，他身下这栋房子还是自己的，妈妈回娘家还能得到帮扶。
就在几天前，出差回来的谢华丰还和往常一样，没有来得及换下衬衫西裤就挽着袖子进了厨房，说要下厨给他做一道糖醋鱼。
十八岁的年纪，处于懵懂和成熟的交界线上，谢易安只有偶尔会埋怨他太忙，与之配对的外在表现就是对谢华丰的殷勤嗤之以鼻。
他回到房间，结束一把游戏还没等来谢总叫吃饭的声音，只好端着水杯下楼，假装自己不是被香味馋下来的。
可桌上一荤一素，一汤一菜，厨房里清扫得非常干净，没有半个多余的人影。
满以为谢总大忙人一个，匆匆敷衍完自己又走了，熟练地轻嗤一声，并没有预知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将会在几小时后戛然而止。
“因为人不吃饭会饿死。”门外，连星慈冷静地回答他，仿佛报菜名已经是少年幽默的上限。
“你就是这么哄人的？”他回，带着不满。
好不容易等来人说话，连星慈的脾气好到了极点，“那你想要什么？”
“不知道。”
“你还有钱吗？”少年极其理智，提出的话题甚至锋利，“你妈妈走之前有交代过家里的大致情况吗？”
倒也不至于那么惨，只是谢少爷恐怕不能再随手拿件衣服就动辄得咎几千上万，真想挥霍的话，先得把有的东西变现。
“怎么，我要是没钱，你接济我？”
连星慈想象的情况更糟糕，问出那些深思熟虑的担忧后，自然给了相应的解决方法，“你可以来我家，我可以借钱给你上大学。”
“借？”
连星慈像是犹豫了一下，说：“去年你送我的那只北极熊，我同学说原价买可能要两万多，我本来打算今年回赠相应的礼物给你，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直接随份子。”
谢易安低骂了一声，心里的那点情绪在对方的运作下成了矫情。
他慢吞吞地站起来，一天一夜没吃饭，确实挺没劲的。
慢吞吞拧开锁，打开门，斜倚靠着门框，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小了自己三岁的少年，“就这么担心我？”
后者先是皱眉，接着才扶着发麻的腿起身，凑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谢易安，你好像有点发烧。”
微凉的掌心贴着高大少年的额头，他忍不住微微弯腰，随着连星慈的动作闭上干涩的双眼，顺势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是吗，家里停电了，”他说，“我洗的冷水澡。”
————
【“星星叉会儿腰”撤回了一条消息】
谢易安垂眼看着聊天对话框里的提示，连星慈居然在凌晨还醒着，和之前一样做噩梦了吗？
如果在今天之前，他心里只会出现这么一种猜测。
窗外夜灯昏黄，光线的亮度完全够他像上次一样悄无声溜到斜对面，哄着骗着让连星慈说出心里话。
但是他就这么躺在床上，等着天逐渐亮起，清洁工开着扫地机路过楼下，连念周和往常一样开车去了公司。
谢易安什么都没做。
他应该做点什么。
想到这儿，青年手指微动，然后凝滞的眼神也活泛起来。
寂静的二楼外响起动静，他穿着拖鞋下床，径直去了浴室。
“喂？舅舅，我今天下午回来，嗯，决定了。”
很快，手机收到机票预订成功和约车软件发来的消息。
十点刚过，谢易安穿戴整齐，抱着莎莎去了斜对面，连星慈还在赖床，陈姨牵着小狗要他早去早回。
去往机场的车程要三十多分钟，沿途风景连成一片映入眼中。
察觉到口袋里手机震动，谢易安拿出来一看，连星慈踩着时间的尾巴，赶在他下车前发来今天的第一条消息，他没察觉自己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了一早上的肩膀靠向椅背
【谢易安，我发现我们有两年的时间没有联系，为什么？】
昨晚下了小雨，气温一下降到十度，外头的空气湿润，下车后风迎面吹来，谢易安这才察觉自己穿得有点少。
他将风衣拉链拉到头，挡住半截下巴，快步进了航站楼内。
距离出发时间还早，谢易安找了个快餐店打算随便对付一下，刚点完菜，眼前一暗，有人在对面坐下来，“帅哥，一个人吗？”
谢易安收起手机看过去，落座的青年二十多岁，看着年长些，卷发，很白。
他点头，将自己的热牛奶往后挪了挪。
对方微笑问道：“你也是来芙城玩吗？”
“不是。”他回——
【我出国很忙】
连星慈像是守在手机边上，几乎立刻回复：【忙到没有发消息的时间？】
谢易安现在一点也不怀疑为什么同一个人在失忆前后差别会那么大，毕竟在追根究底这一点上，连星慈始终是连星慈。
“我们要不要加个微信，万一有好玩的地方也好分享分享？”卷发青年主动打开二维码面向他。
【因为我们吵架了】谢易安迅速编辑发送，再抬头眼底多了点不耐烦，“不好意思，不方便。”
对方一愣，脸腾地红了一片，鼓足勇气过来搭讪，见谢易安没拒绝以为他是个好说话的，没想到这人会把情绪表达的那么明显。
青年站起身，有些慌张地说不好意思，不等谢易安回答，抽开凳子就走了。
等人走远，谢易安低头一看，星星叉会儿腰已经自说自话好大一篇。
【有什么不好说的？】
【难道我俩喜欢上一个人？】
【小猫摊手，我让给你啊】
【暗恋我的那么多。】
如果之前还在怀疑，那么现在谢易安无比确定，这小孩儿绝对知道了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正铆足劲儿试探自己。
不过没有直接拒绝，那就说明还有机会。
谢易安想，这世上没人像他一样还能重来，他绝对不能失去这次机会。
【好大方，谢了，不过不是。】
————
连星慈一把从地毯上坐起来，盯着消息看了半天。
莎莎正叼着玩具在脚边玩，他忍不住把手机凑到狗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前，“你看看，你哥哥，真会装蒜！”
“呜……”莎莎扔下玩具，仰头添了他一口。
连星慈想了想，最后一咬牙，点开通讯录找到最常拨打的那串号码拨出去——
“喂。”
“你，你去哪儿？”
连星慈想和他讲讲大道理，做人做事要一码归一码，暗恋是暗恋，朋友难道就不做了吗？
这是少年思考了一个晚上想出来的歪理，并且越想越觉得很对。
谢易安的嗓音温柔，“去临清一趟，不是告诉过你吗？”
“哦，”连星慈一愣，忘了还有这回事，“那你什，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确定。”
连星慈哦了一声，“这周末，我就，就要收，收拾东西，去医院。”
机场里人来人往，谢易安戴着耳机，电话里的声音结结巴巴，有点糯，他忍不住说：“舍不得我？”
连星慈被问得卡壳，吭哧几下开始胡扯，“嗯，我就，就想着，万一，万一手术失败……咱们还，还能见最，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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