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7章上京
上京。
他们赶到上京时正好是年底。
除夕之夜，长安城宝骑交驰，广乐喧空，家家户户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银绣交辉。
杨婤跟着人群沿着大街往南走。
两侧坊内是居民院落、王公宅第，家家户户都钉桃符，贴门神，立竹竿悬幡子，新岁祈长命。
街道纵横交错，从街头至巷尾，车马辘辘，游人满路……似乎怎么也望不到边。
沿着长安街道，随着望不到头的人群走，杨婤忽然很想让时间停留在此刻，跟他永远走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握紧了阿墨的手，望着彼此缠绕的五指，杨婤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怕你走丢。”她羞赧地低着头，声音绵软可爱。
嬴彻仰脸望着她，从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见少女浓密纤长的睫羽，艳如桃花的双颊。
“那阿姐可要牵紧我的手呀，莫要弄丢了阿墨。”
少年眼角微挑，迷离的凤眸漾着慵懒不羁的笑，冷风吹散他额前的碎发，清冽入骨的眉眼映在月色花光中，如同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一时星河倒转，令人神迷。
杨婤几乎要溺在他的美色中。
心里不由感叹，他怎么这么会长……
“阿姐……会永远跟我在一起吗？”他眨巴着纯良的眸子，可怜巴巴地问道。
她立刻点头如捣蒜，水汪汪的瞳仁望着他，郑重其事道:“当然喽，我说过的，我要保护阿墨一辈子。”
他们牵着手穿梭于人海花灯中。
当子时的古角声响起时，街上傩歌爆竹声轰鸣如雷。
杨婤闭上眼，双手合十，在新年到来的这个有意义时刻，许下了一个心愿。
愿阿墨每夜好梦、健康快乐。
杨婤睁开眼，少年眉目含笑，目光熠熠地盯着她的脸，问，“阿姐许的什么愿望？”
杨婤悄声说:“保密哦。”
她不好意思讲她的愿望。
因为她的愿望很简单——
希望阿墨健康快乐，每夜好梦，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
长安巷陌，锦绣斑斓，护城河面流灯萦绕，少女看得眼花缭乱，杏子般的眼瞪得溜圆，眸子里映着灯火繁光，衬得少女明艳亮人，叫身旁的少年看得入了迷。
——————
农历五月。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去春来，转眼到了夏天。
杨婤跟阿墨相识已有半载了。
这半年以来，他们就住在客栈，阿墨以写字谋生，他长得好看，字又写得好，他的师傅很喜欢他，经常带他摆摊写字。
杨婤站在窗边，看见楼下的阿墨冒着雨走来。
不过半年的时光，少年的身量就比她高出了许多。
少年身穿洁白色长衫，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和劲瘦的腰身。
满大街繁华热闹，杨婤的视线里就只有这个少年。
洁白无瑕的长衫，上面纹绣竹叶，简单而干净，天空飘着小雨，洁白单薄的衣衫洇湿一片，他却丝毫不显狼狈，满是风流倜傥。
少年个高腿长，大步穿过人群，很快来到了楼下。
似乎知道她会在楼上看他，少年仰头，而少女却早跑回了屋里。
“阿姐，”少年的声音清润低沉，
杨婤从书案前抬首。
眼前这个少年让她怎么都看不够，跟半年前比，他的脸部轮廓更加硬朗清晰，显得他整个人很有张力，眉眼生得俊俏漂亮，却迸发着凛冽的气质，既青涩又成熟，一种属于男人的气息感扑面而来。
他的眼睛很好看，清冽的寒眸里倒映着她的样子。
少年只要见到她，眼尾就会忍不住轻轻上扬，含着懵懂迷离的浅笑，温吞纯良得不像话，极勾人。
“阿姐，我买了粽子。”他是一路跑过来的，说话时喘着紊乱的气息，光洁的额头上带着莹莹雨珠。
“我给阿姐剥一个。”他微微垂眸，浓密的长睫在眼睑处打出一片阴影。
每当他薄唇轻抿着时，就给人一种很认真的感觉。
他动作优雅认真地剥粽子，手指匀称修长，莹白的手指弓起，骨节突出分明，一层一层把粽子叶拨开。
“给你，阿姐。”手指捻起粽子，指尖泛着冷玉般莹白的光。
她盯着他的指尖，没有用手接过来粽子，而是直接用嘴唇含住一小块，咬了一口。
少年眸光微滞，望着自己手里被她咬了一口的粽子……俊脸微红。相当于他喂了她。
他望着手里的粽子，语气淡淡地示意她:“阿姐，不许浪费，都吃了。”他，还想喂她。
少女目光顿了下，伸手将他手里的粽子拿走。
没有让他喂。
他手指尴尬地落在半空中，指尖粘着糯米粒，仿佛在故意引诱着她去碰触。
少年失落地撤回手指，却在下一瞬，被一只柔荑握住了手腕……少女红唇凑过去，将他手上残留的糯米粒……
做了这样的事情后，少女害羞地低头，脸早已红透了，“那个……”少女试图解释。
“那个……”他没料到她这么调皮，磕磕绊绊地替她解释说:“嗯……阿姐懂得勤俭节约，很好。”
“不是的。”少女声音细弱绵糯，在心里挣扎了片刻后，鼓起勇气说:“对不起阿墨……”
嬴彻还以为她要干嘛，结果听她可怜兮兮地说:“对不起，没忍住……你手指太好看啦。”
阿墨很好看，她很喜欢他。
这件事她憋在心里很久了。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轻佻，是以不敢抬头看他。
良久，头顶传来他浅浅的低笑声，带着宠溺的味道。
她抬眸，眼前忽然一暗，他俯身轻轻亲了她的嘴角，学着她的样子，说:“对不起，没忍住……阿姐太可爱啦。”
她满足地笑了笑。
——
阿墨说他找到一个差事，帮一家店铺运送家具，目的地在长安城郊外。
他们从未分开过。
到上京这半年来，一直都是过着阿墨在楼下写字谋生，她在楼上读书认字的日子。
如今，阿墨说要离开她一段日子。
“要去多久？”杨婤问道。
“来回六天。”嬴彻答道。
六天，说实话时间不算长，可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呀，一下子分开几天，杨婤心里蓦然生出一种恐慌感来。
她总觉得他们会从此分开，回不到过去了。
“阿姐，我会尽快回来的，这几天你就在屋里睡觉，哪儿也不许去，晚上早些休息，记得在床头放一把匕首。”
他不放心她。
她也担心他呀。
运送货物……半路遇见打劫的怎么办。
她垂着眼睫，声音哽咽道:“我担心你的安全，万一半路遇到……我知道我应该鼓励你，我不应该说这种丧气的话，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担心你。”
“阿姐……”少年喃喃道，手指在她纤薄的肩胛骨上来回摩挲，“让姐姐担心了。”
阿墨说他明儿个一早就出发，她没有理由阻止他，因为阿墨长大了，有自己的理想。
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
这一别，他们的人生都发生了变化。
而北周的政局也正如杨婤的人生一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一位英主的驾崩，北周面临着改朝换代的动荡。
北周宣政元年六月，北周武帝宇文邕驾崩，太子宇文赟继位，立太子妃杨丽华为皇后。
杨丽华，北周定国总管、柱国大将军杨坚的嫡长女。
宇文赟荒唐暴虐，登基以后经常殴打大臣、诛杀元老重臣，他荒淫无度，刻意冷落杨皇后，立妃嫔无数。
宠幸别的女人也就罢了，他因为忌惮杨坚的势力，对这位杨皇后越看越不顺眼，时常对她破口大骂，拳打脚踢，甚至屡次扬言要杀了她。
杨皇后终于忍无可忍，在五月五这天，趁皇宫举办龙舟节，于混乱中逃出了皇宫。
她一路跑到长安郊外，准备前往关陇投靠表弟李渊。
————
阿墨准备到长安郊外一趟，他一大早就起床收拾包袱。
杨婤不舍地望着他。
阿墨长得可真好看……
这一次好像怎么也看不够呢。
“怎么了？”他望着她，双眼漆黑，似蕴含着万千星辰，很容易让人沦陷。
“六天后，我要看到一个完完整整的阿墨。”
嬴彻宠溺地笑了笑，轻抚着她的脸颊，“好，我答应阿姐。”
杨婤盯着他的薄唇，一副想亲却不敢亵玩的模样。
少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等她主动。
少女轻轻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很轻的吻，然后观察他的反应。
他要是生气，她就狡辩说，我没别的意思，都怪阿墨太可爱啦……
见他害羞地垂眸，唇边逐渐漫开宠溺的笑，少女也喜笑盈腮。
“我亲到阿墨了……唔——”
出门前，杨婤交给阿墨一枚玉佩。
这玉佩一直被原主珍藏着，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希望这枚玉佩能保佑阿墨平安。
玉佩上刻了一个字——“摩”。
——
中午的时候，杨婤下楼去吃午饭，阿墨不许她抛头露面，她知道古代战乱社会的凶险，倒也愿意听他的。
杨婤戴着帷帽到客栈一楼吃饭。
此时，门外响起阵阵严厉的呵斥声，还有敲锣的声音。
“避让，避让——大将军出行——”
她很想到门外看看，想起阿墨对他的告诫:端着食案到楼上吃饭，不许跟旁人接触。
正当她端起食案准备上楼吃饭时，只听周围的客人们讨论道:“听说皇后娘娘离宫出走了，大将军跟夫人一起出门亲自寻找女儿呢……”
他们说话时，目光看着门外。
门口站着好多看热闹的人，杨婤忍不住也凑了过去，把罗纱掀起来一点，正好看见有几匹骏马从眼前驶过，百来名高大威猛的侍卫持刀剑引道。
骏马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年纪三十多岁，身穿玄色锦袍，身姿端正，神情沉稳肃杀；女的三十岁上下，身穿殷红色襦裙，墨发高绾，气质雍容，神情悲痛担忧，看起来好像遭遇了不幸的事。
当他们骑着马慢悠悠从杨婤面前驶过时，周围的人们忽然激动起来，“是大将军，大将军。”
有来自外地的客人，不知他们口中说的大将军是何许人也，望着眼前这位坐在骏马上的威风凛凛的男子，好奇道:“你们说的这个大将军，姓谁名何啊？”
“这是我们北周的大将军杨坚……跟他同坐在一匹马上的女人，是他夫人独孤伽罗。”
杨坚……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正当杨婤在记忆里搜索杨坚这个名字时。
独孤伽罗的目光正好朝她看过来，表情十分惊讶。
独孤伽罗觉得这姑娘与自己的女儿长相十分相似，可对方戴着帷帽，她看得不真切，正准备下来到屋里认一认时，被杨坚给拦住了。
杨坚搂着她，安慰道:“夫人又认错人了……我们赶紧到别的地方找找吧。”
杨坚夫妇离开后，人们继续议论纷纷。
“独孤夫人可真可怜啊，几年前丢了儿子，如今女儿又离家出走。”
“此话怎讲？”一个年轻的男子问道。
“你不知道吧，就在六七年前，大将军六七岁的二儿子走丢了，当时寻人的告示贴满了整个皇城呢。”
听着他们的对话，杨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她看了会儿热闹，便赶紧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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