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过去
夜已深，还是在二楼走廊角落那个没人的会议室。
宋子来推门而入，徐弈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似乎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她。她脚步一顿，尽量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去。
对方转回头，依旧无言地看着外面，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宋子来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有些无法忍受这种安静，开口道：“队长。”
对方回转过身，面上平静无波，定定地注视着她。
眼神似乎能直接将她整个人穿透。
想骂就骂啊，叫人过来，又把她这么晾在一边，不说话只看着她是什么意思。
宋子来心里不爽，看着徐弈的表情也充满挑衅：“干嘛光站着不说话，叫我过来到底到底什么事？”
她自然知道徐弈为什么叫她过来，无非就是看她吸烟，又想说她一顿。
只是吸了根烟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犯得着这么大张旗鼓郑重其事地把她喊来会议室吗。
她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其实知道这件事，是她做错了，如今的强词夺理也不过是为了平息自己内心的不安。
“你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事吗？”
徐弈一句话就把宋子来说得有些无地自容：“我……”
亏她还自诩信守承诺说到做到，先是因为乱放找不到队长送的礼物，还让队长帮忙收拾房间，这又被他发现自己没有信守承诺吸烟，还因为心虚跟队长呛声。
她都想替对方开口骂自己了。
怎么就不长记性。
“不是第一次了吧？”
“嗯？”宋子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徐弈这问题是什么意思，她当然不是第一次吸烟了。之前不就因为被他抓到才承诺戒掉的么。
“刚才帮你整理柜子，不小心看到里面还有一整条没拆封的。想着这可能是你打算买回家的年货，就没说什么。”
宋子来恍然大悟，徐弈这是在问，她是不是违背承诺，背着他吸烟。
那确实不止一次了。最近被战队的事情搞得心情烦躁，虽然后来解决的了，但她又有别的烦心事。只能靠这个来平复心情。
“队长，我错了，回去我就把烟都扔了行吗？”
她现在真的不想看到对方这样冷着脸对她，看着徐弈冷冰冰的脸色，宋子来感觉比之前戒烟时，抓心挠肝烦躁不堪的那段时间，要更难受百倍千倍。
“不行。”
扔了都不行？那还要她怎么办。
宋子来硬着头皮道：“队长，你骂我吧。”
徐弈抱着双臂，半靠在窗边：“骂你有用吗？我之前也不是没说过你。”
那还要她怎么办啊？
“那不然你就给我两巴掌！”宋子来闭了闭眼，忍着不堪说出口，“小时候我爸不爽了，就揍我，揍了我他就没那么心烦了。反正这次是我做错了。挨打也是应该的。”
徐弈眉头紧皱，声音不自觉变大：“什么？！”
他没听错吧？
宋子来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徐弈面前，刚要张口，就被徐弈拦了下来。
“你小时候经常被你父亲打？那现在呢？你进战队之前和他住在一起吗？他还对你动手？”
他说的内容完全出乎宋子来预料。她还以为对方会继续纠结她吸烟的问题。
宋子来不想回忆起那个人，但徐弈张口问了，她便忍着烦躁和气闷回答他：“后来高中的时候我搬出来，他就打不着我了。最近没回去，他应该也不会跑这么远来揍我。”
徐弈感觉哪里不太对，但涉及宋子来隐私，他也不好问得太深：“也就是到初中他还打你？都是因为你做错事吗？伤得重吗？”
跟徐弈说这个让她莫名感觉有些羞耻：“也没啥，有的时候是做错事，像没及时给弟弟做饭什么的，有的时候就是他在外面受气了，回来甩我两巴掌，倒是也不重，因为之前老师问过一次，他就不往狠里打了。”
看到徐弈一脸紧张，她似乎悟到点什么：“诶，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真没事。挨打不是很正常的么。他也说了，谁家老子不打儿子。况且我还不是他儿子，只是个女娃。打我是看得起我。不是说子不教不成器么。”
宋子来这样说着，但其实心里还是别扭的。
谁会想挨打啊。
开始的时候她受不住，疼得嚎啕大哭反而被打得更凶。
那人不让她出声，她就不出声。有一次受不住，她拼了命往外跑，晚上太黑，她害怕地回去，又是一顿好打。
周围邻居奶奶也会摸摸头安慰她，问她是不是又调皮才挨打，告诉她不要做错事就好。
原来是她叫的太凄惨，让邻居来问那人，结果那人轻飘飘一句小孩子淘气，总做错事，需要教育一下，她就是故意叫得响，想让别人同情。
邻居就以为都是她的错。
她只能安慰自己，这都是正常的。哪家大人不教训孩子。
但实际上，心里有一块小角落会反问自己，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为什么要受这种教训？会感觉这样被追着打实在太丢人了。
到了初中，那人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母亲也站在那人一边，对宋子来说让她听话一点，别做错事，惹爸爸生气。
可碗筷明明是弟弟摔坏的，她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还会碰翻碗筷，无论她怎么解释，那人就咬死了自己的儿子不可能做错事，一定是她故意把责任推到小孩子身上。
在那人说这话时，她终于忍不住反驳道，我没有，不是我！在那人把扫把挥向她的时候，她头一次攥紧了拳头，眼含怒火地望着那人。
“反了你了？！”那人看到她桀骜的样子更加生气。
连打了好几个耳光，直接把她推倒在地，使出吃奶的劲儿用扫把往她身上挥去。
她也不躲了，就趴在那里任由他动作。扫把上的一根铁丝划破她的脖颈，差点划到她脖子，那人害怕出人命，这才堪堪停手。
宋子来眯着眼睛回过头去。只见那人把扫把摔在地上，扔下一句，起来把东西都收拾好，便出了门。
而她的弟弟站在旁边一直看着，脸上半点担心和焦急都无，她仿佛看到他眯着眼睛在笑。
上高中之后，她便想办法搬出去住了校。
虽然她对动粗深恶痛疾，但面对来挑衅她的人，又忍不住以暴制暴。
用暴力来发泄情绪确实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所以她才对徐弈提出那种“建议”。
可看徐弈的样子，似乎对她提出的方案仍不满意。
“一会儿再跟你算骗我说戒烟了，其实偷偷吸烟的账。先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徐弈拖过来一把凳子，“坐。”
这样子似乎要跟她“促膝长谈”？
宋子来不太想回忆过去的那点烂事儿。
“没什么好说的。”她微侧过头去，害怕从眼睛里泄露出什么情绪，不愿让徐弈看到。
她轻描淡写道：“就是我小时候调皮。经常被我……爸教训。你看我现在这样子也知道了，从小他们就很头疼。时不时挨点打也是正常的。”
徐弈感觉宋子来对他有所保留，但他只是她的队长而已，没什么资格去要求她把曾经的伤疤挖出来再给他看。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为宋子来感觉心疼。
哪怕她不让自己看到脸上的表情，徐弈也知道，她必然是一脸倔强，却不知道她眼睛里都是细碎的无助。
徐弈不自觉地将手伸到宋子来面前，却不能再进一步，忍住抚上她的脸问她“疼吗”的冲动，他缓缓把手收了回来。
宋子来眼睛看向别处，全然意识不到到徐弈的这番挣扎。她只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靠近，等转过头时，却什么都没看到。
也不是什么都没看到。她不小心和徐弈对视，便被对方的眼神所擒获。
徐弈的脸上不再写满对她的失望和怒意。他的表情变得柔和，她似乎能在徐弈脸上找到“疼惜”这样的心情。
她觉得是因为回忆起过去那些糟心事，让她变得有些脆弱了，才出现这种幻觉。
队长总不至于听她说了过往的那些琐事，就立刻怒火全消，不生她的气了吧？
宋子来摇摇头，试图从把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从自己脑子里清掉。
“这次是我做得不对，队长你就直说吧，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宋子来转过头来看向徐弈。
徐弈此时满心都被她曾经受到的伤害占据，哪还记得要教训她。
“我生气，你说我为什么生气？”他生气也不过是气她不在意自己身体，吸烟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就应该被早早从生活习惯中剔除。
“呃，因为我不遵守承诺？”宋子来话一出口，就看到徐弈原本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不是因为这个，还能因为什么呢？
“你就一点都不爱惜自己，根本不在乎你的健康吗？”如果再让宋子来乱猜，徐弈感觉自己能真的被她气到。
宋子来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她一直以为徐弈不让她说脏话、吸烟只是为了不影响战队的声誉，毕竟一开始他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所以，徐弈只是因为关心她的身体？
想到这，宋子来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击中了，又软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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