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围困
小矾玉是在次日清晨拱进姜与眠被子的，姜与眠察觉到时，他正像只虫子一样趴在他身边，只露了一颗小脑袋。
四目相对，姜与眠愣了片刻，想起自己吃的那些丹药，生生忍下了想把他踢出去的冲动。
“堂庭去了？”姜与眠翻了个身，背对他问道。
“已走了一个时辰了。”
姜与眠睁开了眼睛，一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蝙蝠穿过石窟，飞入石门，落到了巫惑手上。
“堂庭？”
“还有谁？”
“姜与眠在吗？”
巫惑轻笑一声，好机会，堂庭身上咒术未解，如今还被围困在了八墓岭，这是杀他的绝好时机。
“姜与眠，你究竟吃了我多少仙药？”
“七八十瓶吧？不记得了。”
小矾玉扑到他身上，大声叫嚷着：“七八十瓶？”
姜与眠翻过身：“那都是贪狼星君偷的，你该去找他才对。”
两人正在吵闹间，忽听到了窗外秋迟的声音：“小主子——副将危险！”
姜与眠腾地从床上坐起，随手抓起件衣服便探出了窗外。
“他交给你了！”他踏窗飞出，一手提了小矾玉，扔出了窗外。秋迟跑上前，稳稳接住了正要骂人的小童。
姜与眠朝着堂庭的气息飞去，不多时，眼前便渐渐荒芜苍凉，了无生气。压抑之感渐重，再向前，便是一座阴气森森的高山。山顶有一不起眼的入口，阴邪之气便是从这里面散出来的。
姜与眠顺着入口飞落进山体中，初时还不见人影，拐了几道弯后才见到零星几个妖怪。进了人家的老窝，姜与眠是不敢放肆的，随意化成了一个小妖的模样，循着堂庭的气息寻了过去。
刀剑声杂乱，姜与眠到时，堂庭已受了伤，崇巍、言颜正极力护着他，三人身旁还站着一男一女，想来那便是绯然和肆槐了。
无数冰刃袭来，小妖倒了遍地，有些修为的，要么躲过，要么接住了这冰刃，围住几人的妖群被瞬间扯开了一道缺口。姜与眠趁着这当，一个闪身来到了几人身边。
“你怎来了？”堂庭说着，便要将他护到身后。他叫崇巍放出麻雀求救，本意是想叫姜与眠去请贪狼星君的。
“秋迟说你危险！”说完这一句，姜与眠又似想起了什么，“那小仙童有人照看，你安心。”
来不及思索他这话的意思，妖群又已攻了上来，有了姜与眠，几人渐渐占了上风。可几人刚得了喘息，凸起的岩石上，便传来了暮沉峦的声音：“他是辞昼之子！”
声音在洞窟中回荡，姜与眠回身看去，两人目光对视，他却并无杀意。妖群传来杂乱的低语，姜与眠知道，下一刻，他们的目标便是自己了。不过这样一来，自己便能引开妖群，助堂庭他们逃走。
姜与眠紧了紧手中的冰魄剑，刚要腾身飞走，引开妖群，手腕却被堂庭死死抓住了。他知道姜与眠想干什么，他若真的被抓住，他们定会将对辞昼的仇恨，全部施加在他身上。
“你走！”姜与眠说着，想要挣开堂庭的手，可他紧紧抓着他，怎都不肯放手。
正在两人僵持之际，一把刀迎面斩来，堂庭无奈松开了他，可这一松，姜与眠便头也不回地朝洞窟一角飞去了，那里有一条通向洞窟深处的小道，若是他被堵在某条死路，结局可想而知。
“与眠，回来！”
姜与眠循声望去，他本想再看一眼堂庭，这一去，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回去。可那一眼，却正看到堂庭身后的利刃，他眼中只有担忧，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
姜与眠猛然转身拂袖，在堂庭身后撑开结界，可这一分神，自己也陷入了危险。身旁不知何人散出毒雾，姜与眠躲避不及，少量暗紫色的毒雾钻入了耳中。
堂庭奋力向他飞来，可那群妖怪狡猾，有意分开两人，堂庭根本靠近不得，只能远远看着姜与眠艰难抵挡着刀剑。
一袭黑袍闪过，引了暮沉峦的目光去，那人虽身披斗篷，刻意遮了脸，又隐了身上气息，可那身形分明是巫惑。
姜与眠的意识已有些模糊，隐约中，他看到了正飞向堂庭的黑袍人，那斗篷下的靴子他认识，金线勾勒，黑线填补，正是巫惑的靴子。
是他来了！
姜与眠一时分神，手臂被剑划过，鲜血飞溅。那血腥味钻入来人鼻间，惹得他皱了皱眉。
“巫惑！”堂庭看着斗篷下邪笑的嘴角，一眼认出了他。
来人霎那间接近，堂庭的剑已被他抓在了手中，人也已被他抵在了石壁上。
堂庭尝试调动体内灵力，可咒术仍在，无论他如何努力，皆会被巫惑轻而易举地制住。
崇巍看出堂庭的危险，想要化成群鸟分散他的注意。鸟群飞散，朝着巫惑而去，巫惑侧目望去，手中生出火焰，将鸟群烧了个精光。
堂庭趁机抽身，可不多时便又处于了下风，姜与眠远远看去，巫惑手中正拿着地上捡起的弃剑，猛地朝堂庭刺去。
“巫惑！”姜与眠用尽了力气叫他，发出的声音却虚弱无比。
巫惑手中的剑忽停了一瞬，余光下意识地朝姜与眠看去，他身上已满是伤痕。
就是那一瞬迟疑，堂庭已将剑挡在了他的剑前。两人较着力，巫惑的剑渐渐逼近，已近得快要触到堂庭的衣襟。
姜与眠模糊的视线里，一把刀正朝着自己斩来，冰魄剑从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他没有躲，用身体正正接住了刀刃。
“巫惑……”
姜与眠踉跄朝他走去，可两人间隔着一道断崖，他直直走着，像是根本看不到。
一脚踏空，姜与眠直直栽了下去。
“与眠！”
剑刃刮过，嗡鸣刺耳。两人几乎同时撤回了长剑，冲向了崖下。但巫惑终究快了一步，堂庭被几个妖怪阻拦，待他来到崖边，巫惑已将姜与眠救了上来。
两人衣袍在堂庭面前闪过，姜与眠头倚在他肩上，人虽已全然没了意识，双手却仍紧紧抱着他的脖颈，似寻到了莫大的依靠。
刀剑纷乱，堂庭自顾不暇，眼睁睁看着巫惑带走了他。
直到贪狼星君赶来，几人的困境才解，只可惜肆槐没能一起逃出，死在了八墓岭。
巫惑扯开姜与眠的手，将他重重扔在了地上。头磕上岩石，疼痛让他稍稍清醒了一刻。
“巫惑……”姜与眠眼中迷蒙，身上已被鲜血浸透。最后那一刀不浅，若是寻常人类，血早已流干了。
巫惑居高临下睨着他：“姜与眠，暮沉峦为何会落到堂庭手中？”
没有回答。姜与眠意识模糊，耳中又灌了毒，根本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巫惑抬起脚，踩到了他胸口刀伤处，血又涌出一股。姜与眠推着他的靴子，可双手却无甚气力。
“巫惑……疼……”
“你还知道疼？你故意将我引走，与堂庭合谋算计我，想要杀我心腹，断我臂膀。那晚弹的琴是假的，说的话也皆是假的，我方才就该让你死在那。”
巫惑脚下力道渐重，姜与眠似乎已知道求他无用，干脆放弃了抵抗，任血在他脚下流淌满地。
脚下人呼吸微弱，双眼只痴痴看着他，许是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巫惑拖起地上的人，将他扔进了密室，只是这次，石门是封死，打不开的。
模糊的黑暗里，记忆也染上了黑暗，姜与眠躺在冰冷的地上，堂庭冷漠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带他走，别在这。
他早已不在意自己了，自己又是在那样的情形下被巫惑救走，堂庭不会来救自己的。在他心里，自己许早已被巫惑治好，在这里享乐缠绵。
巫惑斜倚在桌上，目光不自觉地瞥向密室，已五六个时辰了，自将他关进去，里面便没有一点声响。
此刻静下心来想想，自己究竟在气什么呢？自己与他本就对立，猜疑算计皆在情理之中，莫说他将自己引走，日后就是刀剑相向，也是常有的事。
可一旦想起那晚他的笑，他的声音，他喂自己吃食时，眼中闪烁的星光，想到那些皆是假的，自己便忍不住气恼。
门外传来声音，是暮沉峦来了。
他微微欠身，叫了声“主子”。
巫惑目光阴寒：“不是说姜与眠不在吗？”
“姜与眠是后来赶去的。”
“堂庭呢？可抓住了？”
暮沉峦仍低着头：“抓住了，此番前来，就是想请主子去处置他。”
听到这句，巫惑脸上的阴冷终于消下去了些。他起身先行出了石窟，暮沉峦则静静跟在身后。
风声猎猎，巫惑渐渐察觉到了不对，暮沉峦办事妥帖，堂庭被抓，他定会亲自看管，怎会跑到这里来请自己？
巫惑猛地转身停在半空，手中缕缕黑雾飞出，将面前人死死缠住。人形霎那间消散，化成了一条完整的蛇皮与暮沉峦的袍子。
蛇皮化形，假可乱真，又用了暮沉峦的衣袍混淆气味，这样精密的心思，定然是堂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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