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撒谎
贺淮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有心情烦躁。
他抿着唇，侧目望向男孩的捏着铅笔的手，手指白皙干净，骨感修长，灵巧地捏着铅笔，利落干脆地在画布上描画出一条条淡黑色线条，很快画布上就有了一栋高楼的简图。
只是想要画出透过高层窗户，看到的外面的悬在空中的风景似乎并不好画。他看到男孩不断地画着，又不断修改着。
平平的画布上逐渐出现具有空间感和层次感的城市高楼的风景。而视角位置，正是他要求的站在窗前，看到的有近到远，逐渐开阔的城市风景。
男孩平时跟他说话时，态度浮夸轻快。
但专注画画时却十分认真，薄唇抿紧，眉间微颦，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眸此刻也认真地盯着画布。略瘦的的身体随着画画的姿态而微微前倾，宽松的t恤下男孩颈间下的锁骨若隐若现，颈间周围的肌理跟他的面容和手臂一样柔白细腻。
很好看。
贺淮大脑中突然冒出这几个字后，他忽然惊觉，他竟然又一次控制不住地看着男孩好久好久。
啧。
贺淮有些懊恼地转过头，拿着笔刷在自己的调色盘中胡乱蘸了几下，扁平的毛刷上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深色油彩。
没一会儿，他听到男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好啦！画好啦。”
声音清透欢快，让人心情一亮。
贺淮这才扭头望去，看到男孩明亮的双眸正笑望着他，说：“来，林同学，该你涂色了。”
“跟上次一样，根据你心中所想的城市模样来涂出色彩。也清晨金色阳光照耀下的城市，也可以晚上夜幕笼罩，当然也可以是大雨磅礴中的城市。”
“只不过想要调出城市的色彩会比较难，如果遇到调不出来的色彩，你随时可以问我。”
说着，他把画架推到贺淮旁边，做出一个奋斗的握拳手势，说：“来吧，林同学，加油！”
又不生气了么？
还是刚才就没有生气，只是自己多想了？
贺淮一时间思绪有些乱。
但莫名地，却安心了下来。
他‘嗯’了一声接过画架，望着简单的黑色线条勾画出来极有空间感和层次感的画面，由衷地赞叹男孩的素描画画功底。
只是，他一向沉冷严峻的神色，并没有表现出来对男孩的赞赏。
依然神色淡漠地端着调色盘，拿着笔刷开始给这幅图调色。
因为是第二次的缘故，他已经比较熟悉笔刷的用法和调色的方法，所以很快就进入涂画状态。
此刻，他脑海中只有站在自己房间窗前，望着暮色灰暗城市的画面。
他只想把那幅画面呈现出来。
他用笔刷裹着灰暗色的油彩，一下下在画布上涂抹，一点加重色彩，再不断淡化调试。跟男孩说的一样，城市的色彩确实不容易调和出来。
贺淮几次都没有调出心中想要的颜色，对涂色很不满意。
他无奈放下笔刷，想要开口问旁边的‘苏老师’时，扭头却看到男孩趴在一张桌上睡着了。
男孩的脑袋枕在一只胳膊上，几缕微卷的碎发滑落在他额间，面颊，挂在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上。
看起来睡得很沉，双眼紧闭，面颊泛红，淡色薄唇微张，发出节奏均匀的沉睡的呼吸声。单薄的肩头和衬衫绷紧着骨络流畅的后背，随着呼吸声而不断起伏。
给学生上课的老师睡着了。
贺淮看着睡得毫无防备的男孩，忍不住地轻笑了一下。
他本想叫醒男孩，但动了动唇后，最终还是转过头继续在画布上涂色。
只是，他调出的色彩太过浓郁，本想突出淡暮色的城市，结果画出来后，整张图暗黑得像是人类走向了灭亡的末世一般，画面上冲刺着萧瑟，孤寂，黑暗的氛围。
许久过去，贺淮望着他涂画出来的这幅暗黑世界的油画，幽暗的眼眸中也带上一丝舒缓放松的神色。
跟上次和男孩画画之后的心情一样。
他浑身轻松，仿佛心中那些不被人知的那些阴郁的，黑暗的情绪转移到了画布上，让他整个人都晴朗了很多。
他抬手看看腕表，再次转头望向沉睡的男孩，轻喊了一声：“喂。”
声音低磁，声线醇厚，在静静的画室里这短促的一声，像是立体音响发出来高级音声一样，在空间中余音环绕。
“嗯？”
男孩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那双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没有焦距的视线迷茫地环顾四周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模样。
贺淮看到男孩白皙的半边脸上压出的几道红印子，忍不住缓声反问：“苏老师？醒了么？”
他声音上扬，一字一字咬着发问，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质问。
“啊！”
唐洛凡猛地清醒，赶紧坐直了身体。
他一手抓了抓零散微卷的头发，带着没有睡醒的强调问：“哎，我怎么睡着了？怎样，你画好了？心情好些了么？”
心情好些了么？
贺淮突然觉得，男孩早就知道他涂色后心情会变好。
这种感觉，像是他的情绪被男孩掌控着一般。
只是，他没有警觉不爽，反而饶有兴趣地敛眸问道：“苏老师。我想，我付了双倍价格，不是来看老师睡觉的？”
“啊---”
唐洛凡啧了一声，自知理亏般小声解释，“我，我就是看你涂色时间那么长，就，不小心睡了过去？”
还嘟囔反问：“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呢？”
这还怪他了？
贺淮心中轻嗤，望着男孩又一次反问：“原来这个画室的老师，还需要学生提供叫醒服务？”
他声音不大，语调淡淡的。
但却总能给人一种明明跟你平视，却自带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让唐洛凡觉得自己就像是上课睡觉被抓包的小学生，面对严肃的班主任一般。仿佛下一秒班主任就会过来揪他的耳朵。
唐洛凡缩了缩肩头，小声辩解：“我今天就是太累了么。”
清俊的男孩站在他面前，像是做错了事一样微垂着脑袋，还带着睡意的声音里带着些柔软的强调：“早上6点起床，一直忙到现在都没停下。”
“刚才收到你想要加课的信息，又急忙跑过来给你上课。所以，我就是太累了才睡了过去。”
狡猾。
贺淮心里清楚的很。
男孩看似可怜兮兮的，但其实打着软球把问题抛给了自己。
因为这节课是自己临时加的。
而男孩也是为了给他上课，才这么辛苦劳累奔波在课堂上睡了过去。
面对这样的小孩子般的狡黠把戏，他不但没有不快，反而有些愉悦。
尤其是这么帅气的男孩，以这样低软的姿态和撒娇般跟他说话的样子，无形中有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满足感。
他心情很好，却故意把问题再次推给男孩，说：“我没有逼你来上课。但你若是忙，完全可以拒绝。”
问题被丢了回来，但唐洛凡反应很快。
“你给的钱多啊。”
男孩继续装可怜卖惨：“我还是学生嘛，得自己挣学费生活费，养活自己。画画这条路很艰难。没有名气之前我连吃饭钱都挣不来。”
挣钱养活自己？
贺淮一愣，再次打量眼前这位清俊的男孩。
两次上课男孩给他的感觉，欢脱，活泼，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朝气和无畏。加上男孩清瘦高挑的身材和帅气干净的面容，他从来没有把男孩往‘穷’的方向想。
他试图在男孩的神色上寻找撒谎的痕迹。
穿着普通的t恤衫，宽松衣裤，和没有log的球鞋，看着很干净，但确实都不是什么牌子。只不过是男孩的身材和长相，把这套普通衣服也衬得像是大气了许多。
再想到第一节课是，男孩不住挽留自己在这里上课时的样子。
大概是真的是为了挣钱吧。
毕竟，他给的价格确实很高。
贺淮想着，心里禁不住地柔软了起来。原来他在这个画室的存在，对男孩来说这么的重要。
贺淮为不可察地弯了弯冷凝眉间，转头背对着男孩说：“那就希望下次苏老师上课时，别再要求学生提供叫醒服了。”
画室里面，男孩在他身后喊：“林同学放心，下次上课，我肯定不睡！”
声音里带着欢快的清亮。
贺淮转抬手挡了一下微扬的唇角，沉声对等在外面的助理，说：“走了。”
“是。”
余辉赶忙站起来，跟在他身侧，望着他的脸色轻声问：“您觉得这节课怎么样，对苏老师的教学满意么？”
高大冷峻的男人‘嗯’了一声，在小乔的迎送下走出了画室的门。
唐洛凡一直等到两人离开画室，才对着小乔伸出剪刀手，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道：“搞定！”
小乔远远望着笑得男孩，走过去问：“你刚才睡了？你的脸都咯红了。”
“很明显么？”
唐洛凡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不过，我糊弄过去了。林同学没有在意，林同学看着挺冷的，其实人还不错，我就跟他说了句我是穷学生，他立刻原谅老师上课睡觉这件事了，哈哈”
小乔面色有些不自在，像是在道谢一般：“今天麻烦你来了。李老师说等下次她空闲了，一定多教你一些东西。”
唐洛凡没有在意，问道：“师姐还在赶单子呢？你得让她适当休息，不然谁熬得住。”
“还有，上次你说他丈夫用她名义贷款这件事，我私下问了律师，像这样事完全不用师姐一个人背负债务，那个男人也有义务偿还，实在不行师姐可以跟她丈夫走法律程序。”
小乔冷嗤：“能告早告了。她跟那个男人的事就是一潭烂泥沼，没法解决。她活该有今天。”
唐洛凡咬着奶茶吸管问：“有那么复杂么？”
小乔一言难尽道：“那男的原本就是她包养的一个长得不错小明星，比她小八岁。也是她当初拿贷款的钱哄着那小明星跟她结婚的。”
“小明星后来知道四千万是李老师贷款来的，直接翻脸说债务跟他没关系。还反咬一口说李老师骗婚。”
“噗！”
唐洛凡刚喝了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我去，我师姐她她这么这么”
“很蠢是吧！”
小乔冷笑：“她不想承认当初脑子里进的水，现在她就不能哭。累死累活都得自己承担着。”
唐洛凡抬头朝着亮着灯光的二楼望去。
李子弦画画方面确实有很好的资质，毕竟她28岁的年纪能在竞争激烈的油画艺术界站稳住脚就足以证明她的实力和天赋。
但情商这方面真的是
唐洛凡默默地叹气。
因为他没有资格说别人。
如果不是他那晚的觉醒，他现在也跟李子弦一样，被一个男人的颜值迷得昏了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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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色早已深暗。
贺淮带着助理离开工作室时，看到外面昏黄的路灯下停着几辆车。
除了他的那辆格外引人注目的黑色豪车之外，还有一辆很昂贵的红色跑车在朦胧的夜色下显得格外醒目。
他没多想，以为那是李子弦的车。
只是正当他要上车时，那辆红色的跑车突然亮了一下。
紧接着，他看到穷学生的‘苏老师’一手拿着车钥匙，步子轻快地从工作室跑了出来，直接跑到那辆红色跑车前准备开车门坐进去。
还欢快地跟林同学打招呼：“林同学，下次上课见呀。”
贺淮幽暗的眼眸瞬间敛来，望着车前的笑得眉间舒展的‘苏老师’，声音低沉问：“你的车？”
唐洛凡：？？？
！！！！
唐洛凡看看自己的车，再想想刚才在画室说的那些装可怜的话，一下子尴尬地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他虽然会言语装穷，但其实对钱啊车啊什么的并没有概念。
但现在一想：一个需要在画室打工的穷学生，怎么可能有钱买得起跑车？！
唐洛凡对上‘林同学’的视线，黑暗中他看到那双幽黑深谙的眼眸带着看透人心的犀利，和一丝隐约的怒意。
啧。
谎言要被揭穿了。
但唐洛凡强装镇定，借着夜色掩盖着眼中尴尬，说：“啊，对，我的车。其实吧我有一个超级有钱的未婚夫，是他资助我的。”
贺淮：？
唐洛凡还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解释说：“是个老男人，嘿嘿，比较有钱。”
贺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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