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探寻
商业联邦北方，克罗地亚城。
灰发法师微微弓着背走在有点杂乱的街道上，后面则跟着两个将面孔罩在帏帽里的同窗。
“还剩六天，五个可能性还有最后一个。这次如果还是不对，我们两个就得准备好回去教学了。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到底是哪根筋错了非得想着去自由之都晃一圈。”金发法师恩维哀声叹气得说。
黑发的消瘦青年眯起他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无所谓得说：“实在不行，就回去教几年学弟学妹们呀。反正晃了一圈也挺无聊的，回去和学弟学妹们亲近些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认真的？那些小鬼都是恶魔！恶魔你懂么？”金发法师抱怨道，“我以前认为我们是学院最难带的一届，那会反正也根本没人管我们死活。现在看来，我们才是最好带的。”
一路上难得开口的灰发法师难得插了一句说：“呵呵，我们这第一批学生进学院的时候，数量足足有一百三十多个，只是一年就剩下了不到九十个。现在还有一个学年，已经剩下了不到二十个了。你们回想下，从十年前老师开放学院到现在，学校死过的人，超的过一只手么？”
恩维对灰色法师难得没有抬杠的话深表赞同，他叹了口气说：“都是那些贵族们送过来的宝贝疙瘩，哪像我们这些老师收集起来的孤儿。我们那会的人命不值钱。现在给他们上课可不像我们小时候，给他们安排个实战练习都得全程护着，哪个磕磕碰碰都不行。哎，想想要给这些又蠢又倔还不怕死的小屁孩们教书就脑袋疼。”
灰色法师侧过头看着身边的金发法师，嘴角微微抽搐。
恩维马上意识到那三个形容词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老师对身边这位同窗的评价。于是尴尬得笑了起来，举手示意自己不是有意的。
这个话题成功得让三个人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克罗地亚城在商业联邦中，虽然城市规模远比上四大主城，但颇有特色。它是商业联邦中唯一一个非人类智慧种族数量超过人类的城市。
昔日生活在西北部山林和沙漠中的半兽人部落，这些年来越来越多得汇聚在这个不算大的城市里，形成了城里独特的居民文化。三个年轻法师一路上遇到了好几拨推销各种部落特产的半兽人。其中让他们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大约七寸大小穿着绅士礼服的蟋蟀人，它自称来自城邦之外的灌木林，它带来的商品是足以让恶魔都驻足聆听的美妙音乐。这句推销词成功吊起了恩维和奥科维奇的好奇心。于是恩维慷慨得给了这支小小的乐队一个金币——斯努比斯付的钱，当然，记在了恩维的欠帐单上。收到金币后，这位自称来自“灌木丛的音乐家”带着两个同胞，给三个法师表演了一段美妙的小提琴合奏。这是一段出乎意料的收获，出色的表演让从来都跟艺术绝缘的斯努比斯都保持了全程的安静。
这一路上恩维已经欠了斯努比斯十一个金币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斯努比斯似乎很乐意让恩维在他那本干净的记帐本上签单。
三个人很快就走出了克罗地亚城。克罗地亚城跟那片沙漠之间隔了一片不算宽阔的灌木丛，年轻的法师们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的灌木丛角落开始商讨下一步的行动。
恩维作为当仁不让的首席或者说唯一智囊，牵头开始分析一路上收集的信息。
“从现在的情报来看，教廷的那支‘清道夫’小队最可能的落脚点就是厄尔纳罗沙漠。我们再仔细讨论下。”
奥科维奇使劲点头，而斯努比斯则沉默不语。这让恩维觉得“讨论”两个字瞬间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亚索在这段时间动用了他手头所有的信息渠道，给我们提供了极大的帮助。我们判断的没错，这支教廷的精英小队没有可能通过‘黄昏要塞’进入商业联邦境内。佣兵协会这种极重视信息准确性的机构发布，既然发布了关于这支队伍的任务，就一定是有准确的信息进行判断的。大概率是‘低语庄园’利用在帝国的渠道，在小队跨出帝国境内执行任务之前截取的情报。”
“换而言之，如果这支队伍在‘低语庄园’能够涉及的区域活动过，那么被发现踪迹的可能性极大。学院曾经推断过‘低语庄园’收集情报的手段。他们在整个大陆建立了一个情报网络，底层情报人员分布在各个角落。常规的追踪手段没法监控这样一支强大的精英队伍，最有可能是在他们疑似会经过的各个点上安排‘平常人’，用点信息的方式进行情报收集。但是佣兵协会提供的任务信息非常模糊，在这段时间没有新的更新，这本身就能排除很多可能。我们根据这个排除了几个选项。现在只剩最有可能的一个：帝国对学院的情况知道的很少，甚至可能老师都不清楚，亚索在这些年依靠学院的商品和技术输出打通了止戈丛林几乎所有兽人和半兽人种族间的沟通渠道。亚索依靠这个发动了止戈森林和阿姆斯特朗山脉相交的一整个区域中的‘朋友’。亚索从回馈里删除了可以被证实的错误信息，再加上我们前段时间排除了几个。目前就只有一个需要证实了。两个半月前，在止戈森林西北部靠近阿姆斯特朗山脉的地区，那片森林里生活的兽人部落大尖牙里，有两个年轻兽人曾经看到过疑似目标的五人队伍。亚索分析了兽人的描述，觉得有极大可能就是我们的目标。从这个时间点来看，假设亚索的分析正确，那他们应该是选择了沿着安姆斯特朗山脉一路绕到联邦某个区域后再横跨山脉的这条路线。”
“真可怕。”奥科维奇罕见的一脸严肃说。
“啊？”
奥科维奇认真得跟好友解释：“老师在地理课上说过，绝大部分人都只知道阿姆斯特朗山脉里生活着那条壮年黑龙，事实上他在探索整个山脉时发现，那里生活着整整三条成年巨龙。这支队伍选择横跨的那片区域是蓝龙韦斯奥雷德的领地，那可是一条成年蓝龙。而且据老师说，这条蓝龙是那三条巨龙中脾气最差的一个，在冰雪环境下，连那条独目黑龙图蒙德都不愿意轻易和它开启争端。这支队伍能选择它的领地横跨阿姆斯特朗山脉，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勇敢。”
“......”恩维瞟了一眼难得动脑子的好友，“你这么一说倒也是，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支队伍已经成了山脉冰原地带的一坨龙粪了。”
奥科维奇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严肃得回答：“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恩维脸色发白，他发自内心的认同好友难得的推论：“那岂不是我们根本没有可能完成任务？也就是说......自由的时光已经可以开始进入倒计时了？”
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插了进来：“不管怎么，我们都得去亚索划定的区域搜索一圈。”
奥科维奇和恩维一起看向一直没有吭声的灰发法师。
斯努比斯红着眼睛看了看两个同窗，说：“这是教廷的人第一次横跨阿姆斯特朗山脉，没有一定把握，他们不可能选择这条路线，亚索认为他们成功跨越山脉的可能性很大。”
恩维点点头，说：“这倒是，毕竟对一支精英‘清道夫’小队的战斗力，学院目前还没有战斗记录可以帮助准确评估。阿姆斯特朗山脉对于大型部队来说横跨可能性为零，但是对于一支有充足准备的精英队伍，我们没法排除他们成功的可能性。”
斯努利斯沉思了一会，补充说：“其他可能性都排除了。克罗地亚城里的佣兵协会那边，这条任务悬赏没有变化。佣兵协会的任务，所有的协会办事处都通过某种手段同步更新，我们可以直到，商业联邦到现在仍没有任何有关这支队伍的消息。”
恩维赞同得补充说：“嗯，从自由之都到克罗地亚城，我至少发现了接近二十波‘低语庄园’的探子，这还是在斯努比斯提供了完整注册佣兵证明的情况下。说实话，从伪装技巧来看，这些应该只是‘低语庄园’最底层的探子几乎无懈可击。要不是我习惯性记一些别人不注意的细节，根本看不出他们的异常。在这样可怕的情报组织的监控下，像‘清道夫’这样特征明显的小队如果已经到达商业联邦，几乎没有任何可能遮掩踪迹。”
恩维继续说：“嗯，这支精英小队到联邦来可不是旅游的，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任何他们有所行动的消息这一点，再排除他们已经成了龙粪的可能性的话。我们就可以大致推断出他们的行动时间了。根据时间来推断，他们应该是选择从西南部进入的山脉，然后一路沿着山脉内部进入商业联邦西北部的区域，再越过阿姆斯特朗山脉进入厄尔纳罗沙漠。因为如果他们不选择这个地区，而是选择从其他地点进入商业联邦，他们花不了这么长的时间。这是根据目前我们所有获得的信息推断出来的结论。”
可能是剩余的时间不多，奥科维奇最近变得严肃了很多，他补充道：“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够排除其他可能性了。当前我们剩余的选择也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探索厄尔纳罗沙漠。”
“那么还等什么，走吧。”斯努比斯听完了分析，立刻准备起身向北方前进。
恩维无奈得一把拦住了他，他的表情像便秘一样已经很多天了：“你们稍微耐心点，听完整个计划可好。”
奥科维奇不满得嘟囔了一句：“为什么要用你们？”
恩维重重得叹了口气：“我真的是够了，我们刚刚只是确定了下一步的搜索区域，我们再稍微规划一下接下来具体的行动方案行不。”
斯努比斯不耐烦得说：“这还有什么好规划的，确定了就开始搜索啊。”
恩维一时语塞，但想到失败后面临的悲惨境况，还是耐着性子和两个最不适合组团的队友说：“我们现在还需要好好盘点下目前我们手头的侦查方式，分配好各自的搜索领域。亚索给我们划定的区域可不小，除了厄尔纳罗沙漠这个重点区域外，还有一部分其他地区。如果全部搜索完，那么最后的时间就结束了。即便假设我们判断正确，目标出现在这块区域的时间还是有着很大的偏差度。为了防止在我们搜索过后目标才出现在我们的搜索领域，我们必须考虑下应该通过什么路径和什么方式进行搜索，以及对搜索区域的持续监控。斯努比斯，你可以先说下，你手上的侦查手段。”
灰发法师听完恩维的话，觉得有一定的道理，于是他耐着性子思考了一会。一会之后，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晴不定，语气有些发虚得说：“我能飞......”
“啥？”恩维差点没一口气憋过去，“你这些年就没有学过一种侦查法术？”
然后恩维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好像问的有些多余。
灰发法师脸色涨得通红，最后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学不会。”
奥科维奇倒是特别感兴趣得说：“你不是只能调动火元素么，这也能飞？难道你学会沟通风元素了？”
灰发法师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对着这个果然还是很讨人厌的同窗说：“呵呵，我不会沟通风元素。但是我不但可以飞，而且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飞得高飞得快。意外么，天才。”
奥科维奇完全没感受到灰发法师的心情，更加兴奋得用诚恳又期待的语气说：“意外！嘿，要不，飞一个？”
恩维捂住了额头，几乎就要泪流满面，他对着两个同窗几乎是哀求得说：“两位，事关任务成败，你们能不能认真点。”
灰发法师扭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得说：“我没有开玩笑。”
恩维看着灰发法师冷静了下来，因为这个同窗虽然会给那些弱鸡火系魔法起上一堆看上去非常吓人的名号，但是在飞行这件事上，他显然没在开玩笑：“抱歉斯努比斯，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使用火元素飞行的魔法闻所未闻，我需要和你确定下。”
灰发法师显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让恩维发现，原来对于所有的同窗中只有他没法掌握飞行术这件事他竟然这么在意。恩维听到斯努比斯再次一字一句得强调：“我能飞。”
恩维点了点头，他瞪了一下还准备追根问底的奥科维奇，提出了自己想确认的疑问：“怎么做到的，有多快。”
斯努比斯回忆了下脑海里亚索提出的可能区域的范围说：“如果不节约魔力和不考虑受伤，我能在一天时间内搜索完亚索划定的整片区域。可能要比地精飞艇还要快一点点。”
这次奥科维奇和恩维一起瞪大了眼睛，这个速度几乎超过了靠风元素推动的高等飞行术两倍之多。
恩维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跟斯努比斯说：“斯努比斯，这一点很重要，我需要你详细说明一下你使用的飞行术具体的魔法技巧，这将决定我们的搜索方案。”
灰发法师感受到了他的认真，而且他本就完全不屑于隐瞒自己的魔法，他骄傲得笑了一声，然后对着两个同窗说：“呵呵，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在心里嘲讽过我——一个只会放火，命中注定永远没法飞起来的法师。但是命运已经不止一次在我面前低下了它的头。在佣兵协会承接任务时的一次战斗中，我对着自己的脚下释放了一个‘火龙的咆哮’（实际上只是二级魔法——低级火龙术），这个魔法让我从地面弹上了半空。呵呵，那是第一次我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地面。这个发现给了我灵感。”
奥科维奇震惊得说：“等等，你说的‘飞行’难道是？”
斯努比斯完全没有为这个同窗瞬间就想通了原理感到惊讶，他红着眼睛看着他说：“是的，只要不停对着一个方向释放集中度足够和强度足够的火魔法，我就能向着相反方向位移。所以，我现在能飞了。”
恩维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次连奥科维奇都因为这个回答而呆在了原地。
“呵呵，想不到吧，我不但能飞了，还比你们这些控制风元素飞行的人飞得更快，更高。”斯努比斯咧开嘴嘲讽道。
奥科维奇吞吞吐吐得问：“这个，理论上可行，可是你是怎样精准控制方向和速度的？”
斯努比斯：“.......”
恩维：“......”
奥科维奇：“好吧，我明白了。”
恩维这次没有嘲讽这个只会火系法术的同窗，他无比真诚得说：“你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奥科维奇也带着发自内心得佩服的说：“除了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魔法师能做到这一点。”
没有再细究，恩维用极大的毅力再次把话题扯了回来。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开始在奥科维奇和斯努比斯身上轮番扫荡。最后，他摸了摸下巴，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说：“这确实是个意外的惊喜，伙计们，我想到一个极好的主意。”
奥科维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瞟了下恩维，正好恩维也在微笑着看着他。无比熟悉这个好友的他瞬间猜到了恩维的想法。这个黑发天才法师满脸惊恐得说：“不！想都别想！”
恩维没有说话，只是用一脸大公无私的严肃表情盯着他看，但是奥科维奇显然不同意好友想到的方案。过了一会后，斯努比斯也好像突然明白了恩维的意思，于是也把目光落到了黑发法师的身上。奥科维奇确定自己从他们眼里看到了不可动摇的意志。于是，在一对二的视线对抗持续了一会后，奥科维奇带着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点了点头妥协了。
十分钟后。
脸色煞白的奥科维奇抱着斯努比斯的后腰从厄尔纳罗沙漠上空某块区域滑过。灰发法师向后张开的手臂上不停向着侧下方释放着“火龙的咆哮”，而奥科维奇则一边顶着因为高速飞行而迎面吹来的寒风、一边排除身边过度密集的火元素干扰施展着“飞行术”和“鹰眼术”。他花费了极大的努力，才安抚住因为高速和火元素干扰而狂暴的风元素，让他勉强能调整好斯努比斯飞行的方向。
不得不说，排除掉那些令人极不愉快的身体感受，这个由两个人施展的“组合飞行术”确实突破了所有人的认知。恐怕连他们的老师单纯施展“飞行术”，在需要保证精准的情况下，都无法达到这样的速度。原本即便是持续施展“高等飞行术”也需要两天的路程，在这个组合魔法面前被缩短成了不到一天。当然，最重要的是，它是可控的。
又一会之后，一边被寒风吹得鼻涕横流一边差点在空中呕吐出来的奥科维奇调整了脸色发白但仍然稳定释放着“火龙的咆哮”的斯努比斯飞行的方向。因为他通过鹰眼术在远处的发现了目标。按照恩维的方案，他迅速掉头并降低高度，然后给亚索发去了信号。
而远在学院的亚索通过在学院的魔法基点，将奥科维奇发现目标的信息转送到正在梳理所有瞬发魔法卷轴的恩维。
金发法师收到信息的时候，刚刚将奥科维奇从身上掏出来的一堆瞬发魔法卷轴分类摆放完毕，嘴角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年轻的法师差点热泪盈眶，他发自内心的感慨说：“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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