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獠牙（二）
第十九章獠牙（二）
树立在皇宫广场外的赫伦大钟塔传来了正午十二点的钟声。这座巨大的钟塔俯瞰着整个奥都古斯帝国的帝都圣彼得堡，随着它宣告了正午的来临，那些按照某种规律散布在整个帝都的钟塔纷纷响应，将这个信号扩散到了帝都的每个角落。
庄严而肃穆的钟声笼罩在这个古老帝国都城的上空，一如千年以来的每一个正午。
一个正在抓捕小偷的帝国警备队成员在钟声传到耳朵里的一刹那就停下了脚步，脸色肃穆得脱下了头顶的尖顶铁皮帽子托在左胸口默默向着光明主神祈祷。而被抓捕的小偷并没有乘机逃走，因为饥饿而面黄肌瘦的中年小偷，也将右手放在左胸口上默默画着太阳符文并且献上了虔诚的祷文。
在工坊里忙碌的手工艺者停下了手里工作；在帝都中间穿行而过的圣奥朵莉姆河上捕鱼的渔夫们停下了撒网的手；在夏洛克军营里操练的帝国军人们放下了手里的武器；在格林庄园里埋头劳作的农夫们停下了农活......
这十二声钟响结束之前，所有帝都人的时间都属于伟大的光辉主神。
在光辉教廷大教堂里，穿着白色圣袍的教皇英诺森九世也在整个利伯塔兹大陆上唯一一座神圣的主神雕像面前低头祈祷。
随着最后一声钟声散去，他抬起了头，就像无数个中午一样，看着这座在混乱纪元末期，那个世界失去神明的时代里，光辉教廷的先贤们打造的足有二十人高的巨大雕像。在他的视线中，主神拄着祂那把曾经斩杀过有着“钢铁晨曦”之称的泰坦米斯格雷加的“创始之光”，从那身由天堂中最纯正的圣光打造的铠甲或者说就是主神的躯体里，光辉主神那在众神中都独一无二的“光埃之翼”正缓缓飘动，遍布了半个祷告大厅。
做完这些后，教皇转过身，看着眼前已经等待了他一会的直属于光辉教廷大教堂的三位具名红衣大主教——“庇佑之盾”、“仁爱明光”、“惩戒之刃”。
他语调平缓得给出了刚刚所有议事内容的最终答案：“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敌人，以为圣彼得堡就像我和奥古都斯一样，已经衰老了。但是他们根本不明白这个封闭的古老城市真正的力量，那是主在世间最锋利的宝剑和最坚固的盾牌。让他们蠢蠢欲动吧，我们甚至应该给他们搭好舞台。当虫子们聚集成灾害的时候，才值得主予以关注。”
三名具名红衣大主教一起低头行礼，不约而同回应了这位光辉教廷的掌控者：“如您所愿。”
帝都郊外某个属于皇室的庄园里。
一个黑袍老人正和年轻的帝国王子卡斯兰.奥古都斯坐在花园里喝茶。
年轻的王子熟练得沏着来自锡兰城的上品红茶，在给面前的老人添了一杯如同玛瑙一般颜色的茶水后，王子对着老人做出了邀请品尝的姿势。
摘下了帏帽露出了恐怖面容的老人面带微笑得品尝了一口香气四溢的红茶，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有些时间没有尝到了，真是令人怀念。”
“这是锡兰城的维狄恩公爵特意送给我的礼物，我给您准备了一盒，可惜这种茶没法在止戈森林阴湿的环境里保存，不然我都想让人给老师送一份过去。”
“基戈尔可不见得会领这份情。”
曾经按照眼前这位前任具名红衣大主教的安排隐姓埋名去但丁堡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帝国王子笑了笑，毫不在意得说：“收不收那是老师的事，作为他的学生，送不送是我的事。”
“你的爷爷把你安排过来和我会面，看来是接受了我的建议了。”
被誉为奥古都斯帝国最英俊王子的卡斯兰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不，伯格多老师，不管爷爷怎么想。在得知作为我的启蒙老师的您还活着的消息后，我都一定会赶过来。”
“感谢你，王子殿下。”
“这是身为您的弟子应该做的事。伯格多老师，您给爷爷的那份密档，爷爷交给我看过后就销毁了，我想，它解答了我们家族千年以来最大的疑惑。”
“这也只是一个猜测。”
年轻的帝国王子摇了摇头，表情变得严肃：“不，伯格多老师，我们皇室掌握着一些传承自混乱纪元末期的秘密，这些或许教廷的密档里有没有记载。这些和您的猜测相互印证，已经向我们展示了这个最让人难以相信的真相的可能性。”
“这么说，你们找到记录了？”
帝国王子卡斯兰似乎回忆起了刚刚看到那份密档时候的震惊：“恩，如果不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您的猜测，即便是您的建议，爷爷都不会这么快做出决定。”
“恕我冒犯，奥古都斯家族的先祖中，真的有过叫做‘霍迪海斯’的人？”
“是的，那是非常遥远的记录。爷爷在家族史里找到了三个有关这个名字的表述。其他两个都平平无奇。但是按照记载，在大约一千六百多年前，我们家族里一名强大的神眷者也叫这个名字。然后，他在一场和泰坦的惨烈战争里失踪了。家族史里就只有这些信息。”
老人没有吭声，而是低头思索。他想了一会，喝下了温度刚刚有些下降的茶汤，卡斯兰毫无停滞得又给他加了一杯。
“我需要你们再查下有关他的所有信息，至少要知道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在哪里。”
“您放心，这件事我们已经秘密进行了。”
“我和你老师约定的事情，瞒不了太长时间，亚伦很快会注意到那些消失的‘火种’。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对于法师们的威胁是最清楚的，毕竟六十年前，是我们一起发动了阿姆斯特朗山脉里的那场‘圣战’。所以，接下来，在约定的时间来临之前，你老师那边可能会面临很大的压力，可惜我们都没法施以援手。”
“恩，我们在教廷金库里的眼线在上周传来了教廷两笔巨额资金去向不明的消息，并且注意到统领教廷‘执夜人’的圣骑士‘沉默之手’卢瑟.里根已经离开了大教堂。我想教皇陛下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并且很可能秘密雇佣了‘刺客联盟’和‘低语庄园’的人。”
“呵呵，除了我们这些人，大概谁也不会相信，光辉教廷这些年来虽然表面上和商业联邦水火不容，其实暗中有很多合作。不得不说，因为帝国内部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在处理那些阴暗角落里的事这点上，商业联邦的这两个讲究契约精神的组织倒是最好的选择。放心吧，基戈尔既然决定重新站到台前来，他一定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倒是很期待，他准备以怎样的方式宣告登场。”
卡斯兰王子露出了充满信心的微笑：“得益于您前瞻性的安排，或许我大致能猜到老师的想法，他一定已经迫不及待得等着这些对手冲学院亮起獠牙了。我们就期待他和我的那些同学给世界的惊喜吧。等他们吸引到教廷足够多的注意力，就轮到我们行动了。”
面目可怕的老人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卡斯兰说：“在这之前，我们也得加快行动，找到确切的证据。毕竟上千年的传承不是一个模糊的推测可以否定的。如果不是那些实验的结果摆在我们的面前，谁又能想到，众神撤离主物质界的真相会是这样。”
卡斯兰王子回应了老人：“我代表爷爷和您表态，奥古都斯家族会竭尽全力配合您。毕竟对于我们来说，这个真相代表着陪伴了我们上千年的诅咒第一次有了明确的指向。对于我们而言，这一点已经足够我们为之倾注所有。”
“一切为了圣光回到祂原本的样子。”老人沉默了一会，补充道：“天堂和深渊，都应该呆在它们原本的位置。”
今天是学院每月一度的假期，但是位于但丁堡四楼的议事大厅里，那张许久没有坐人的桌子此刻却坐的满满当当。
自教训过恩维之后就许久没出现在人前的大法师基戈尔正坐在桌子前的主座上，他的身边是卷发的年轻法师亚索。学院里的七位魔法导师此刻都到齐了。所有任教的成员中，除了那位备受尊敬的黑袍男子索尔先生以及同时担任艺术、魔法史和心理学老师的佛洛依德之外，极其难得的全员到场。
坐在基戈尔左手边的是七位魔法导师，由远及近分别是：水系魔法导师罗伯特、风系魔法导师李德、土系魔法导师翠茜丝、火系魔法导师卡文迪许、光暗系魔法导师克鲁贝尔、魔药和生体系魔法导师迪瑞尔、魔法基础理论和治疗系魔法导师赛文。
而他的右手边人数就少了些：负责锻造的老矮人佛朗斯基、膀大腰粗的厨房女王赫尔洛曼女士、维护校纪校规的骑士科隆先生、一位因为身体矮小不得不在椅子上加了一张板凳的矮精灵首领老杰恩。最后一个则是学院巡逻队的首领麦迪先生——一条正伸着舌头认真望着基戈尔的大型犬科动物。而显然所有人对这只身形巨大的犬科动物都是当作重要成员来对待的。
“先生们，女士们。”基戈尔身体靠在宽大的主座上，左手托着脸颊开始宣布今天的主题，“接下来，有一项重要的事项，需要通知你们所有人。”
“诸位之中除了老佛朗斯基，有被我打败后自己加入这个偏僻的魔法学院的，有为了我提供的薪水主动加入的，有为了图书馆里那些魔法书籍的，有本来就在这里生活因为家被占了又打不过而被迫加入的，有因为厨房的烤肉味道不错而不肯再走的。”
“说实话，我跟你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并没有多大的交情，这么多年也没有多少交流。在我眼里，你们只是一群学院的长期住客，只要付出劳动并且不添乱，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有关系。不管怎样，这些年来，我们相处的还算不错，那些相处得不怎么样的大多已经被我丢下了山。”
基戈尔平静得说着这些冷冰冰的话：“但是毫无疑问，你们中的所有人，没有谁真的跟这座城堡有什么不可切割的联系。”
总是喜欢穿着绿色长裙的中年女士翠茜丝小姐丝毫没有给这位名义的学院院长面子，她打断了基戈尔的话：“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直接点，我还有个实验要做，难得那些小魔鬼们休假。”
麦迪先生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汪！”表示了赞同。
基戈尔从善如流，直接说明了议事内容：“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嘉斯汀学院将要介入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对手是帝国光辉教廷，和一些古老的强大存在。这次休假结束后，我将暂停低年级学生的教程，将他们遣返回家。然后诸位可以选择从亚索那领取一笔钱离开，其他我答应过条件的人提前兑现。想要留在这里找机会打败我的那两位可以考虑留下来等等机会。你们有三分钟时间做出决定，然后就各自行动吧。”
老矮人佛朗斯基听完后大声得嘟囔了起来：“我还以为什么事情，那就是跟我没什么关系了！”然后这位老矮人立刻站起来头也不回得往外跑了，丝毫没给基戈尔面子。
老杰恩本来还在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毕竟他作为族长，还是需要认真考虑下他这个人数不足一百的小小矮精灵家族的安全的。但是他突然想起了老佛朗斯基那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用行动做出了回应。
从高高的椅子上一跃而下，老迈的灰精灵噌噌噌就跑了出去：“佛朗斯基你这个杀千刀，不许乘机到酒窖里去！”
两名矮个子开了头，其他所有的人都开始行动。
第一个退席的是冲着基戈尔极不耐烦翻了个白眼的翠茜丝，连回应都懒得给就拎着她那身绿色的宫廷长裙昂着头走了出去。然后是头上有着明显地中海的罗伯特、高高瘦瘦有着音乐家气质的中年绅士李德、阴着脸除了课堂上几乎不怎么说话的克鲁贝尔、曾经来挑战基戈尔被打得差点死去的迪瑞尔，这四个明显和基戈尔不怎么对付的魔法师，纷纷对着魁梧的中年法师投来了看待白痴一样的目光后就离席走出了议事大厅。
而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骑士科隆，在离开前至少记得对着基戈尔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会场上于是就只剩下了脸色有些病态的中年法师卡文迪许、面容严肃的赛文、唯一一个给面子似乎在认真思考的中年大婶赫尔洛曼，以及仍然用坚定而忠诚的目光看着基戈尔的麦迪。
“很危险么？”完全不懂魔法但是在学生们之中地位极高被称为“厨房女王”的中年的大婶用她那胖手捂着嘴巴问，她的目光看向的不是基戈尔而是亚索。
亚索看着她认真的点了点头。
赫尔洛曼脸上挣扎了很久，自言自语得说：“你们都是大人物，要干什么我也不是很懂。但是我那还在村子里的六个需要嫁妆的女儿，还需要我的薪水。离开了这里，我再也找不到会给我提供这么高薪水的地方了，而且我走了，学院里那些小可怜都吃什么呢？可是，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一个普通人又能怎么办。”
最后，她放下了手，眼神坚定得看着基戈尔说：“尊敬的院长先生，我决定了，我不能离开这里的，当然，前提是您给我把薪水提高一倍!”
然后，听到这句话的麦迪先生迅速“汪”了一声。
嘉斯汀学院的厨房女王迅速领会了它的意思，加了一句：“还得提高麦迪先生和它全家的伙食标准！”
脑袋已经有点胀的基戈尔看了看那个浑身充满了市侩气又在努力做出大义凌然表情的胖女人和那条现在明显已经沾染了她气质的“狗”，从嘴里憋出了一个字：“滚。”
意识到可怕院长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的厨房大婶毫不犹豫得跳下椅子转身就走，同样灰溜溜跑掉的还有夹着尾巴四条腿迈的飞快的麦迪。
基戈尔把目光转向两个可能是魔法导师中最强大的两个正常人。
“我留在这就是为了那本但丁的空间魔法笔记，这你知道的。”中年法师卡文迪许冲着看向他的基戈尔说，“按照约定，再服务三年半我就可以借阅它两年。既然你这么慷慨愿意提前给我，我完全没有必要拒绝这么好的条件。”
基戈尔点点头：“我今天会把它交到你手里，两年之后，如果学院不在了，你就还给我还在世间的学生。好了，你可以走了。”
卡文迪许点点头行了个礼，接着补充了一句：“那之前的协议就结束了。我知道你那还有一本布鲁克迪尼的旅行笔记，我再服务五年你看能不能也给我借阅两年。”
“......”
脸色病态的中年法师看了看基戈尔，耸了耸肩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当你默认了，记得把但丁的笔记给我。”
最后留下的赛文冷笑了一声站起来，仿佛就是为了等到最后而等到最后，他扭头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句：“傻了吧。”
大厅里只剩下了恭敬得站在基戈尔身边的亚索，他想了想对老师说：“所以老师，之前我强烈建议您不要开这个议事会。”
基戈尔脸色阴沉得回了一句：“你也滚。”
年轻法师立刻给老师行了个礼，以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消失在了基戈尔的视线里。
于是，才一会功夫，议事厅就只剩下了寒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弑神者”基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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