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网（二）
弗伦是帝国光辉教廷大教堂直属情报机构“执夜人”的一名资深小队长，有着多年在止戈森林周边地区大小公国里执行任务的经历。他有着一双帝国人罕见的棕色眼睛，再加上特殊处理之后略显后移的发际线让他看起来很像止戈森林西北部地区的原住民。这让他在过去的情报工作中更轻松得隐藏了自己的身份。
弗伦有个很便利的明面身份——一名出身于葛林公国的小商人，葛林公国现任公爵就是贝克罗德.格林，那个最早向亚索提出要和基戈尔接触的年轻公爵。弗伦在葛林公国和周边几个小公国里有着多间杂货铺，主要出售来自商业联邦中的稀奇玩意儿。因为杂货铺的人手并不多，因此他每年总是花费了大量时间在商业联邦采购商品。
最近几年，商业联邦和止戈森林中四个自由集市的贸易量增加是大部分有经验的商人众所周知的事，因此作为一名有志于扩大业务正值壮年的商人，亲自来到自由集市考察货源是理所应当的事。
近几年弗伦在葛林公国的工作做的非常成功，他和伪装成店铺里长工的几名下属都获得了教廷大教堂的秘密表彰。这次任务是“沉默之手”卢瑟.里根亲自下达的，甚至没有通过他原本的上级。在教廷大教堂“执夜人”机构里，这是所有人默认的晋级前兆。这意外着弗伦在完成这次任务之后，很有可能可以进入卢瑟圣骑士直属的“沉默之手”高层人员名单中。而之后他的身份将媲美惩戒大骑士和红袍祭司们，成为帝国教廷最中坚的那批人。这是三岁开始就由教廷神父抚养长大的弗伦最大的人生追求。
此刻，这名经验丰富、实力超群的“执夜人”正紧锁着眉头，看着窗外在黄月升起之后仍然忙碌的集市。他现在的房间位于长象牙集市中规模第二大的旅馆——古怪猫旅馆二楼。这间名称古怪的旅馆是由一名山猫人开的，旅馆装修不错但是房间很小。特色的食物和周到的服务是它的特色，价格特别适合一名小商人作为长期考察的驻点。
他的两名属下住在隔壁房间，房间略显拥挤，但是很符合他们的身份。让弗伦眉头紧锁的原因不是任务不顺利，而是过于顺利。
仅仅来了两天，他就完整得掌握了教廷大教堂想要了解的信息。在止戈森林北部尽头，阿姆斯特朗山脉的群峰里，有一座法师城堡，那里住着一名极少出门的强大法师。这位教导出了一批年轻法师的大法师曾经打服了止戈森林里所有的兽人和半兽人部落。
这是弗伦在商品里看到一些低阶瞬发魔法卷轴和魔法物品之后，随意一问就问出来的信息。而仅仅只是稍微展现了一下对魔法师们的好奇，这些集市里的居民们就热情得把他们知道的滔滔不绝得告诉了他，甚至都没用他怎么伪装自己的真实意图。
任务顺利得确实过分，他不但知道了很多年轻法师的名字，还知道了那座城堡里和这些集市打交道的联络人——也是一名年轻法师——名叫亚索。这让他怀疑这些年帝国是不是封闭得过于厉害，竟然连这么容易获取的信息都从来没有过记录。
在外人看来，自从和矮人帝国之间的战争结束后，帝国就把自己封闭在了海岸线和那些要塞之后，明面上除了每年和那些直属公国之间的访问和贸易活动，几乎不和外界接触。但是他们这些“执夜人”非常清楚，除了他们这些帝国教廷的情报人员外，直属于帝国皇室的“无面人”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在商业联邦和大小公国的情报活动。虽然帝国皇室和教廷大教堂之间关系微妙，但是双方在过去对于外部情报的交流一向都很充分。
现在的感觉就像，有个人想寻找一个本来以为很难找的东西，却发现原来这个东西就在自己家院子里一个并不算隐秘的角落。这让长年从事情报工作的弗伦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在思考了一阵之后，弗伦决定不管怎样，侦查工作先到此为止。按照计划，他将在明天结束在长象牙集市的考察并带着一堆样品回葛林公国。然后，他就将在下下周开始第一批次的商品采购并将采购重点落在那些魔法物品上。
而现在，他应该像一名经验丰富的正常商人一样，结束一天的工作并休息，好为最后一个白天繁忙的考察积蓄体力。
在弗伦结束思考，熄灭了那盏非常实用的魔法水晶灯上床休息后，一只隐藏在秘密维度中的竖瞳就悄悄消散了。
长象牙集市某个属于但丁堡的啤酒门市里正坐着两名年轻的魔法师。
“帝国的探子们真心不如‘低语庄园’，他们甚至不知道遮掩下身上那些戳眼睛的‘圣光’。”“深瞳”提利昂一边啃干净了手里本该只出现在海蒂德尔的烤鱿鱼串一边嘴里含糊得对着身边的尼米兹说。
灰色眼眸的年轻法师看了一眼这位同窗，不得不提醒他：“就在一周前，在你眼里，两边还没什么区别。要不是老师督促你，你也不会这么快改进好‘侦查之眼’。而且我觉得你还的尽力多做些实验，老师对你的要求可不是看到普通人与神术者、神眷者之间的差异就够了。”
“深瞳”提利昂随手丢掉了手里的竹签，哀叹了一声说：“看到元素波动哪那么容易啊，鉴别静态差异的魔法阵好设计，要收集和分析动态信息，需要的计算量成倍增加。我费尽全力成为了一名高等法师，精神力都不足以支撑分析这么庞大的信息流。”
尼米兹沉思了一下，认真得说：“我觉得你可以去请教下奥科维奇，他在简化和改进魔法上的天赋超过我们一大截。”
“深瞳”撇了撇嘴说：“我才不要呢，看到这家伙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我就提不起一点说话的劲道来。和那家伙打交道的感觉就像有人无时无刻不在你耳朵边上叨叨，提醒你你是个蠢货。除了你和恩维，你看到谁愿意跟他讨论魔法。”
尼米兹又沉思了一下，然后更认真得说：“其实我也不太愿意。”
提利昂：“......”
“对了，有件事其实我一直挺感兴趣的。”手有些长的蒙眼法师说，“以前是佛洛依德老师，现在是你，你们施展的让对方不知不觉忽略或者错误认识某个事物的魔法是一种高等精神类魔法么？”
尼米兹想了想回答他说：“也不完全是，精神类魔法的成分很少，这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魔法体系，包括心理学分析和画面模拟。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魔法和心理暗示的共同结果。”
“深瞳”显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不过不妨碍他后背发凉：“想想以前那些外来的商人，最后因为没有明确的目的性没有提示就无法主动想起有关我们的事，就觉得有些惊悚。这让我突然都不敢确定我认识的佛洛依德老师到底是真是假了。”
尼米兹微笑着说：“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老师说那些真正能篡改记忆的魔法是属于禁咒的领域。灵魂领域的魔法就连佛洛依德老师都不敢过多触及，这个领域在魔法体系里，始终隐藏着迷雾中。老师曾经说过那是他唯一不敢说精通的魔法领域。”
“听不懂，还是觉得虚。”提利昂一脸不想多了解的模样，“对了，我们的活儿算完了吧，按亚索的意思，老师就是让你撤走所有的‘欺诈’魔法阵，让我们确定下教廷的人已经到了我们学院外围了就行。”
尼米兹点点头说：“嗯，等会我们就撤回学院了。你记得把和亚索那里的联络魔法基点给拆掉带回去，这是我们学院现在在外最大的秘密。”
“深瞳”提利昂拍了拍这位人缘不错的同学的肩膀说：“尼米兹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啰嗦。就算亚索的话没法让我足够警惕，老师的拳头也绝对不会让我掉以轻心的。”
“当”一声，坐在马车车夫位置的杰罗夫用举在左手上的圆盾挡开了道路两边树林里射来的淬毒短箭，脸上丝毫看不见任何惊慌。马车里坐着的是梅利波蒂.海德尔和四名潮汐护卫，四名潮汐护卫施展的守护结界让马车的防卫固若金汤。这世界上没人能悄无声息得打破这个守护结界，所以在最初最强的那波袭击之后，意识到这点的刺杀者们就转移了攻击目标。另外两名潮汐护卫在梅利波蒂的强烈要求下，此刻正在前面那辆马车上，那里坐着这次使节团里的工作人员和几名女仆。
经历海盗、强盗团、北地蛮人、海族等各种各样对手的杰罗夫一路以来展现了远超过梅利波蒂估计的单兵作战能力，让这位海蒂德尔最尊贵的小姐几乎确定他应该是一位神眷者，只是可能杰罗夫自己都不太清楚这点。
在使节团成功完成任务离开莱克维尔公国后的第二天，梅利波蒂在一个补给点的边境小镇里遇到了一场最接近成功的刺杀。那是在小镇入口的一个临时集市，没人会想到那个临时集市里超过一半摊子的商贩都是刺客。袭击发生得非常突然，如果不是对方最开始只是抱着活抓梅利波蒂的目的没有刻意针对其他人，而且使节团在最关键时刻得到了斐济先生的提醒和帮助，那么使节团极有可能出现大量伤亡。
斐济先生从行动风格上推断这是“刺客联盟”的手笔。而后，虽然没有出手，但是斐济先生告诉梅利波蒂和杰罗夫，有数量不少的潜伏者曾经在他们沿途埋伏过，不过最终或许是因为得到了前面行动中的“刺客联盟”成员的提醒，他们最终没有选择动手。
随后，他们的目标就从活抓在潮汐护卫层层保护下的梅利波蒂变成了刺杀杰罗夫，但是显然也没能有任何收获。杰罗夫对于这种暗处的突然袭击有着令人惊叹的敏锐嗅觉。直到最后，对方选择了时不时来上一次偷袭就立马撤离，以此来骚扰杰罗夫他们的休憩。在被斐济悄无声息处理了几次袭击者之后，刚刚那样的偷袭就已经很少见了。
但是整个使节团核心的几个人从来没有放弃过警惕，他们轮番休息，保持了足够的谨慎。随着他们离海蒂德尔的距离越来越近，这些暗处的威胁已经越来越小了。
属于梅利波蒂的车厢内，这位年轻的伯爵府小姐正对着一个和基戈尔书房里那个金属架子颇为相似的器具说话。而潮汐护卫除了在车厢四周和上下构建了一个立方体的守护结界外，也给这个金属架子提供了一些海蒂德尔潮汐护卫特有的潮汐力量。
架子中正传来潘.海德尔有些发冷的声音：“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会对使节团下手。哼，比罗斯以为这事发生在莱克维尔公国境外我就不会把这笔帐算到他头上了？你觉得我会相信这么多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冲我女儿动手而他毫不知情？”
梅利波蒂刚刚安抚好几乎要暴走马上赶过来的父亲，她冷静得说：“比罗斯公爵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他完全明白现在倒向帝国对他毫无好处。放纵这些袭击一定是他对我们的护卫力量有足够的信心。父亲，他是想向您传递一个信息：如果我们不能兑现那些条件，他随时随地可以倒向帝国。”
潘冷笑着说：“这个小丑也只能耍耍这种手段了，好像没这一出我就不知道一样。没关系，再让他自以为是一段时间，现在离收拾他还早。”
梅利波蒂点了点头，转移了刚刚的话题，她说：“父亲，这个魔法器具是真的很好用，如果能够实现量产，您不觉得将可以改变战争模式么？”
潘.海德尔叹了口气，说：“你就对你父亲的洞察力这么没信心么？这玩意儿消耗太大而且有很多局限。而且制作极难，要不是基戈尔欠我一个人情，我也拿不到这套东西。等你回来我再给你详细说吧。”
梅利波蒂失望得看了看那个金属架，对着父亲说：“好的父亲，我们快进入海蒂德尔了，您还请放心。”
呲呲呲几声，梅利波蒂只是隐约听到对面传来了父亲一声“嗯”，金属架子中间那个魔法阵就黯淡了下去。
联络断了。
梅利波蒂皱着眉头回想从见到比罗斯公爵到最终签订共进共退协议的整个和预期一样顺利的过程，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她有一种直觉，比罗斯在谋划着什么，这件事和海蒂德尔有关但却又没什么大关系。她努力回想整个历程里每一个反常和过于正常的点，最终一无所获。
捏了捏脑袋，她决定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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