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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胡柔止此时身边不见了画歌,只身一人来给苏合送药。

        她刚一进院便见到这两人僵持的场面,眼睛瞟过京墨抓着苏合衣袖的手,不由抱紧了手中锦盒,目带探寻地看向苏合:

        “苏公子可是认识京墨姑娘?”

        京墨看了看胡柔止,又看了看苏合,两人在红艳的花枝下,如画上的一般。

        京墨想起了话本上说过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瞬间便明白了,先前在药房里画歌提到的那个“苏公子”,那个“有福”之人,原来就是苏合。

        她心里忽然空了下,缓缓松了手

        苏合看了眼京墨,心下已决定不能再与她过多牵连。他朝胡柔止点头行礼,淡道:“不过是旧时相识。

        胡柔止掬着笑,行至两人身边,“刚在路上见京墨姑娘一人走在慈恩院外,着实不安全,便叫着一同乘车过来,没想到你们竟是旧相识。”

        “柔止,你找我可有事?”苏合说话声音虽轻柔,却能听出此时有几分不耐。

        胡柔止看了眼手中的匣子,却最终没有递与苏合。

        一年来苏合从未接受她的东西,但据她所知,他也从未接纳过其他任何人的心意。可今日她十分不愿当着薛京墨的面,被他拒绝

        “没什么,不过今日刚好来施粥,顺便看看你是否好些了。

        “并无大碍。”苏合眼眸低垂,脸上似乎略带了些歉意,良久才道:“若无其他的事,我今日不便留你,你先回去吧。”

        胡柔止微微一怔,又看了眼京墨,眼里失落一闪而过。她轻轻应了一声,温柔地笑着行了一礼,便缓缓离开了。

        自从一年前苏合救她一命,她便已心许于他。这些年虽然他身边总有不少女子前赴后继,可他从未接受过任何人的心意,对谁都是淡淡的,疏离的,唯有自己能与他更亲近些。

        她一直觉得,只要自己等下去,便能等到想要的结果。

        可方才,她却感受到苏合看薛京墨的眼神,与对旁的所有人都不同。她在一旁默默注视他太久了,一看便能明白。

        将心里的苦涩咽了下去,她心里却忽然变得更加坚决。若等已然无用,那她便不要再等,如今还远不是放弃的时候。

        另一边,京墨看着胡柔止清丽婉约的背影,心里早已一团乱麻。

        她从未预想过,苏合可能会有喜欢的人。如果他有了喜欢的人,还会同自己走吗?

        可是不和自己走,任他在青州自生自灭,自己又怎能接受?

        想来想去,她心里不知怎的竟憋出一股气来,看着苏合已坐下,也立即坐到他身边,直截了当地问道:

        “苏合,你愿意同我一起去月上谷吗?”

        苏合皱起眉头,带着疑问看向她。

        京墨身子又向他倾过去了些,紧接着说道,“月上谷的灵墟真人或许有法子治好你的病。你同不同我去?”

        苏合拿起药盏,他的手很好看,喝药的动作也好看,只不过貌似药很苦,苦得让他一直皱着眉头,苦得他心烦意乱。

        不能再起贪念,他一遍遍提醒自己。

        “不去。”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却把京墨噎得说不出话,难不成对他来说这里真的有东西比命更重要?

        她蹙了蹙眉,心里愈发不痛快,胡乱想着若是爹爹的方子有用,这会儿自己也不用这么纠结,非得将他带去月上谷了。

        于是,她也不知道跟谁赌气似地说道:

        “如果你在青州还有记挂的人,等治好了再回来就是。若实在片刻也割舍不得,那就带着一起去,谁也总不至于想看着你丧命的。”

        苏合一愣,捏紧了手中的药盏沉默不语,半晌才放下,沉着脸说道:“京墨姑娘,时间不早了,你也先回去吧。”

        说完便起身往房里走。

        京墨见他如此,知他是生气了,小时候苏合每次生她的气,就会改口称呼她“京墨姑娘”……

        她向来伶俐聪慧的一个人,不知怎地这会儿脑子里成了一堆浆糊,郁闷地趴在了石桌上。

        苏合刚关上房门,忽然心口一阵绞痛,他赶忙捂住胸口,一手撑着书案,浑身微微颤抖,脸煞白如纸,刹那间便冷汗淋淋。

        不消一瞬这疼痛便袭遍全身,好似遭受凌迟刀割,紧接着浑身发冷如坠冰窟,吐出一口血来

        他赶忙去书架上取丸药,可一个支撑不住险些倒了下去,将书案上的东西弄撒了一地。

        原来因方才情绪波动,他竟旧疾复发。

        自中蛇妖之毒后的七年,他每日都要受一次这种剥皮蚀骨之痛,只能用丸药强行压制来缓解。

        京墨在外听到响动,赶忙跑了进来,一看苏合神色痛苦的倚在书案上,嘴角挂着血迹,心中一紧,赶忙将他扶至榻上,急切问道:“药在哪儿?我去拿。”

        苏合抬手指了指书架,京墨从上面找出一银质葫芦,赶忙倒出一颗黄豆大小药丸,让他服下。

        京墨扶他躺下,轻轻为他擦汗,拭去嘴角血迹,大约过了一刻钟,见他气息才渐渐平静下来,才松了口气。

        “你竟病得这样重了。”她看着一脸虚弱,呼吸浓重的苏合,眉头的愁绪已浓得化不开,忧心忡忡地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愿同我去吗?”

        苏合已经坐起身,扶着额,想着方才屋外她一番话,心里莫名烦躁,沉声回道:“无妨。死不了。”

        京墨无奈地看着他苍白却倔强地侧脸,知道再劝也不用,看来只能先留下来,再想办法。

        苏合坐在榻边,看着京墨打开他柜子,翻出套被褥,又接着翻出个枕头,来来回回忙碌个不停,蹙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京墨怀里抱着棉被枕头,将她的脸整个挡住,只能从一旁侧出头来,朝他咧嘴一笑,“你答应随我去月上谷前,我就住你旁边那间,也方便照顾你。”

        “我不用人照顾,你回去吧。”

        京墨立即作出一脸无辜状,苦着眉毛似泫然欲泣,可怜巴巴道:

        “让我回哪儿去?我大老远跑来青州,盘缠也用完了,你不收留我,我就没地方可去了。外面天寒地冻的,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我冻死去?”

        苏合蹙眉看着她,神色复杂,最终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她从来就是这样,就连这套耍无赖的法子居然也没变,可偏偏他回回都拿她没办法。

        就让她多留一日吧,明天再想办法将她送走。

        见苏合默认,京墨高兴地把怀中被褥一颠,轻快地跑了出去。

        傍晚,苏合正在房内看书,忽然抬头看见京墨正趴在窗子上看着自己。

        苏合看过来时,京墨眨巴着眼睛,粲然一笑,“苏合,这儿哪儿有吃的?我饿了。”

        苏合拿她没奈何,将书卷收起,起身取了佩剑,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件白色披风,走到窗前顺手给京墨披上,抬手想给她系好,愣了一瞬又赶紧放下,眼睛不自然地移开,轻声说道:

        “去山下,外面冷,你穿上这个。”

        山下虽比不得城东富贵繁华,却也比慈恩院那边儿要强许多,即将入夜,路边商铺和摊贩皆挂上了灯笼,将熙熙攘攘地街道照亮。

        京墨跟着苏合走了会儿,便见到不远处一个对老夫妻支着摊儿卖糕饼和面食,香喷喷的糕饼一小堆一小堆的垒了起来,旁边架着两张桌子供人享用。

        那大爷将新出炉的一盘子还冒着热气的梅子酥往上摞时,不小心掉了一个,咕噜噜滚出一丈远。

        大爷急着弯腰跟去捡,却不知从哪儿蹿出几个小乞儿,一窝蜂的哄抢,又紧接着一哄而散,地上瞬间连个饼渣都没剩。

        大爷双手一拍着大腿,可惜地哎呀叹了一声。

        大娘也跑了过来,拿手拍了下大爷背,骂道,“你个砍脑壳的背时鬼!就叫你小心小心,这掉地上的还有你捡得回来的?”

        这时京墨拉着苏合走了过去,甜甜地笑着说道:“大娘,可还有座?”

        “有的有的!”那胖大娘一见生意来了,立马换了脸色,满脸堆笑,忽然见着他身旁的苏合,愣了一瞬,紧接着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是苏公子,怎么这回还带着个小娘子?”

        见苏合偏过头去不言语,大娘捂嘴一笑,赶忙跑来拉着京墨的手臂往里引:

        “啧啧,看这小娘子长得可真俊,来,快里面坐!”

        那大爷赶忙拿着条毛巾过来,利索地擦了擦桌椅,一脸憨厚地附和道,“客官,坐,坐。”

        “大娘,我们要一份梅子酥!”京墨刚一落座便脆声说道。

        大娘乐呵呵地应声,苏合又叫了两碗牛肉面。

        面端上来后,苏合先将碗里的葱花仔细挑了出去,递给京墨,再将另一碗端到自己面前。

        京墨想先尝尝梅子酥,拿起一块咬一口,被流心的内馅儿烫得小脸瞬间皱了起来。

        苏合看了她一眼,抬手倒了碗凉茶,递到她面前。

        这时,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只见一个商铺老板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妇人一把推出门外,尖着嗓子破口大骂道:“我呸!你个老东西。成天尽给爷招晦气,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打你!我看你以后还敢再来,来一次爷打一次!”说完便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走回店里去了。

        那老妇人满脸憔悴,被他推得重重摔在地上,逆来顺受地不吭一声,挣扎了几次怎么也爬不起来,仔细一看原来右腿是瘸的。

        方才那位胖大娘赶忙跑上前去,将她慢慢扶到自己摊位上坐下。

        京墨瞧着胖大娘好心给那老妇人递上一碗清水,大娘叹了口气,忍不住小声埋怨道:“我说李家婶子,你说你这人怎么就不听劝呢?”

        仔细看那李家婶子虽上了年纪,却仍有几分姿色。她耷拉着眼皮,脸上满是凄苦,见着胖大娘,并未接过那碗水,却忽然双手颤抖着抓住她的臂膀,眼里闪着泪光,似在哭求地问道,“好婶子,你今天可有见着我女儿燕燕?燕燕她……”

        大娘一听急了,立马甩开她手,嗔怪道,“呸呸呸!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李家婶子,这话可不兴乱说的,你可别胡乱咒我!”

        李家婶子闻言,颓然地坐着垂泪。

        大娘骂完又似乎心软了,转身拿了两块糕饼,用油纸包好递给那她,好言劝道:

        “李家婶子,这饼你拿着吃。还是快回去吧,以后别再找了。去了的就让她去了,自己的日子还得过不是?”

        那李家婶子低着头不说话,也没接大娘的糕饼便黯然离开了。

        大娘看着老妇人一瘸一拐失魂落魄的背影,眼圈里竟也泛出些许泪花儿来。她用帕子擦了擦,回头发现京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难为情地笑着解释道:

        “让姑娘你见笑了。刚那老婶子与我有些相识。我也是为人母的,见她那样难免心酸。”

        京墨想起老妇人方才的神情,全是一个母亲失去女儿的痛苦,便微微蹙着眉问道:

        “大娘,那婶子的女儿丢了,你为什么劝她不要找了?”

        胖大娘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说,想了会儿便干脆坐到了京墨身边,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

        “这话原不好跟你说。她女儿不是丢了,是死了……一个月前就死了,我看着下葬的,死得还挺惨。”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京墨蓦地睁大了眼睛。

        “具体发生了什么,大娘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她那丫头一个月前忽然失踪,找了几天后,有人在后山发现了她的尸首,整个人被烧得焦黑,都快看不出人形了,凭身上残存的首饰才辨认出是她。

        那阵子刚好下了几场雷雨,就都说是那丫头不走运被雷给劈着了。”

        大娘说着不胜唏嘘,啧啧摇头。

        “这丫头我看着长大的,生得实在漂亮,人又伶俐,若是生在富贵人家,那也是个一等一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哎,不过最可怜的还是活着的人。李家婶子那些日子整天坐在坟前哭。谁知前几日去了趟城东,人突然就疯了,说又见着她女儿了,如今整天拿着死去女儿的画像到处问人,弄得大家都不待见,你说这闹地哪出啊。”

        京墨闻言蹙眉深思,回忆着方才李家婶子神情,悠悠说道,“我看那婶子神志清明,不像是疯了……”

        “不是疯了?不是疯了难不成真是见鬼了?”

        大娘说完自己反而打了个寒噤,赶忙双手合十喊了几声阿弥陀佛,又玩笑了几句便接着去忙了。

        京墨也疑惑了,心里暗道那婶子身上并无任何妖邪气,也不像是中邪。

        转头却见苏合看着那婶子离开的方向,一脸凝重若有所思,便轻轻唤了一声,“苏合?”

        苏合回过神来,看向京墨地眼神满是忧虑,严肃地嘱咐道,“京墨,最近千万别独自出门,青州并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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