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本世纪末的一个初春，某个沿海省份腹地广袤的华北平原上有一个巴掌大点儿的小县城，安静的在这个仿佛被世界所遗弃的角落里独自生长。县上唯一的一所高中名叫安平一中。
谢黎跟着带领老师一路穿过几道走廊，最后停在校长办公室前。老师恭恭敬敬地请“叔叔”进去，留下谢黎一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尽头，抬头看着墙缝里的蜘蛛网，感到百无聊赖。
一个穿着学校制服有点微胖的女生从侧面楼梯上来，往楼顶天台走。路过校长办公室的时候，谢黎礼貌性地迎上微笑打声招呼，“同学你好。”
女生稍稍顿了一下，浑身都一阵轻微战栗。她飞快地往谢黎的方向瞥上一眼，然后紧走几步匆匆走远了。
校长办公室的屋门从身后打开，一位老师叫她进去。谢黎换上温顺的微笑，乖巧地跟在老师身后。
高二九班，班主任宋琛在讲台上为谢黎做个简短的介绍：“谢黎同学是今天刚来咱们学校的转学生，以后就是大家的同学了。”然后冲她示意下最后一排侧位靠窗的一处空位。
谢黎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扬起大大的笑脸面向台下的同学们，“大家好，我叫谢黎。很高兴和各位成为同学，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台下鸦雀无声，人们直直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良久，角落里稀稀拉拉地响起几下掌声，谢黎微微鞠躬，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谢黎在自己位置上放下书包，顺便往里侧座位看一眼。两摞高得挡住视线的教科书乱七八糟地倒在桌面和地板上，而座位上空空荡荡，她的同桌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来。
这是上午的第二大节，数学老师以播放枯燥幻灯片的方式来讲授着更为枯燥的数理知识。谢黎听了一会儿就实在无聊得很，干脆藏在书本下面偷玩手机。她的“叔叔”陈久杉给她发来消息，询问时隔多年再次踏入高中课堂感觉如何。
谢黎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想象到对面的人脸上一定挂着满脸嘲笑和幸灾乐祸的喜悦，不爽地啧一声，立刻就要提刀上马冲进战场里厮杀。
正是激情澎湃，从天而降的一个黑板擦瞬间将所有激昂战火扑灭，原本的一场腥风血雨变成了屏幕上陈久杉单方面的持续输出。
而谢黎只能眼巴巴看着干着急。
“谢黎！你给我站起来！”宋琛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学生，转学来得第一堂课居然就堂而皇之地在他眼皮子底下玩手机，简直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谢黎很尴尬。摸摸鼻尖，谢黎站起身诚恳道歉，“对不起老师，我再也不敢了。”
“别给我说这些废话，滚后边站着去！”宋琛连多看她一眼都嫌烦，说完转身就走，回讲台上继续翻ppt。
谢黎：“……”
从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谢黎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社死。奈何地面板砖铺得实在瓷实，一条地缝都没给她留。
抬眼望天，竟无语凝噎。
谢黎正独自社死着，同在最后一排中间位置的一个女生向后侧头，冲着她小声咳嗽两下。谢黎疑惑地看过去，就见那女生微微侧身，在校服的遮挡下偷偷比起个大拇指，并冲她挑挑眉梢。
这……谢黎回以尴尬的微笑，然后低头更认真地寻找地缝。
课堂的后半节，谢黎正沉浸在放空中，一个女生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小声地喊句报告，吓了谢黎一跳。
宋琛讲课再次被打断，很是不悦，皱起眉头看向后门口的女生，女生始终深深地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他。僵持几秒，宋琛毫无感情地“嗯”了一声，然后继续讲课。
谢黎颇感意外，没想到宋琛这么轻易地放过她逃了半节课这件事。而门口的女生突得大赦则是瞬间放松了身子，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完全看不见后面站着个人似的闷头赶忙回到座位上。
她正是谢黎的同桌。也是刚刚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碰见的那个女孩。
谢黎看着她一言不发地收拾课桌的背影，眸光微闪。
朱辞，女，未满十六周岁，本次工作的客户，谢黎的甲方爸爸。
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谢黎的社死现场终于宣告结束。伸展着略微僵硬的四肢，谢黎脸上挂起温和灿烂的笑容准备和自己的甲方爸爸进行第一次的亲切交流。毕竟尽最大努力满足客户需求一直是谢黎恪守的服务宗旨。
奈何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谢黎刚迈出半步就被几人走上来围住。
“谢黎是吧，我叫沈薇薇。”为首的正是刚才在课堂上冲她比大拇指的女生，“可以啊你，一上来就敢在老宋的课上玩手机，小姑娘有前途！”沈薇薇哥俩儿好地拍拍谢黎肩膀，颇有种以后姐罩着你的大姐大气势。
“不敢不敢……”谢黎弱小可怜又无助，连连摆手。
“害，甭跟我们瞎客气，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哈！”另一个感觉很豪爽的女生笑哈哈地上前拽住她的手，“我叫孟祥，这个是张玲儿。咱几个座位都靠着，有啥事儿就招呼我们。”说着还往前凑凑压低了声音，“再有类似于上课玩手机这种小事，咱几个互相帮助嘛。”
“……哈，哈。”那姑娘手啪一下拍在谢黎胸口，拍得谢黎小心脏都跟着一颤。这种掉进□□团伙儿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谢黎晕头晕脑地走回座位刚刚坐下，前桌的两人也转过头来笑嘻嘻地看着她，其中的一个女孩儿率先开口：“刚见你文文静静的，还以为是个乖乖女呢。没想到竟是真人不露相！”
谢黎实在无从辩解，只能继续露出尴尬且不失礼貌地微笑。
“不过你也太大胆了，老宋是最难搞的一个，从来没人敢在他的课上捣乱，偏偏你刚来就直接顶风作案。”另一位男同学也笑嘻嘻地开口，故意表现的很殷勤。
谢黎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微笑，“这不是刚来不懂事嘛。”
谢黎很好说话，人又生得实在漂亮。前桌两人和她谈笑了好一会儿，主要是那个男孩儿一直在说，另一个女孩儿应和，而谢黎负责微笑点头并配合着露出“真的吗？”、“是这样！”、“哦~”的表情。
直等到上课铃声再次响起，谢黎终于长舒一口气，同时明显感觉到周围同学看向她的眼神不再如刚来的时候那般冷漠，不少人偷偷回头对她上下打量。
因为一次社死事件而获得同学们的一致认可，这真是——意想不到。
然而自始至终，朱辞都是安安静静地独自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也不为所动。
谢黎暗暗皱眉。
在科技已然如此发达的今天，学生们对于高考的压力早已大大减轻，社会对于学术型人才和专业性人才的分流十分严重，很多人不会再为了无谓的“分数”头悬梁锥刺股。
而谢黎所在的这个班级显然就是为培养专业性人才而准备的。
事实上，整个高二年级也只有两个班级是以培养学术为目的的教学。那些班级要穿过走廊去到对面的另一栋更为豪华舒适的教学楼，那里，是和这边完全不同的氛围。
在那里，“金牌班”的学生们，如很多年前那个流传千年的古老传统一般，十年寒窗一朝及第，为了更高更远的星辰和大海，而拼尽全力。
那些，是被称为“天才”的少年们。
当然我们发展所谓“快乐教育”的年限有限且经验不足，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不好一朝一夕间打破，自身面临的国情复杂又无可借鉴。这些年来也算是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到如今教育体系的改革大体完成定型，也终于在近十几年里颇见收利和成效。
总是要慢慢发展，慢慢变好的呀。
来之前翻看这些资料的时候谢黎还很是震惊，深深感慨自己果真是老了，已经被时代的潮流落后到这种地步了吗。
而今天来到这个班里，又感觉似乎并不是“不学习了”这么简单。眼前这些那些本该在这个年纪里刻苦努力的孩子们，如今免去了用功的辛苦，却也并没有怎么往技术和专业上拼搏。
比如此时的英语课。
英语老师是一位很温柔的年轻女教师，基本上完全就是站在讲台上演绎一个人的独角戏。全息投影里播放着老师提前录好的英文视频，而下面的学生各干各的。
谢黎正独自走神，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一条好友申请。现在的手机已经发展得薄如纸翼，进而几乎变成了每个人不可缺少的一个“器官”。手机里收录着主人全部的个人信息和隐私行踪，出门行走于这个科技化严重的世界，没有手机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因此现在的学校里已经不再把禁止带手机写入规定。
谢黎解锁屏幕，是沈薇薇发来的消息。谢黎点击通过，对面一连串的表情包立刻喷涌跟上。
沈薇薇对新来的同学好奇感十足，拉着她问东问西。聊了小半节课，多少算是有点儿相熟了，沈薇薇也和她讲起一些学校里的趣事，比如无论在哪个年代都逃不掉的校花校草。
“不过说真的，见过你之后，我觉得你可比咱们那个校花好看多了。”沈薇薇发送这段文字，并配图一个搞事情的表情包。
谢黎不敢妄下评论，随便回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不过她人不怎么样，你要是见了她能躲就躲。”沈薇薇继续发送。
谢黎挑挑眉，这倒是没有想到，但也不欲多问，回了个“好的。”
“你同桌也有点毛病，你没事最好别离她。等过段时间你找找老宋换个位置啥的。”沈薇薇说。
谢黎更意外了，忍不住侧头看看朱辞。她好像睡着了，趴在桌子上把整张脸埋在臂弯里。从见面到现在，两人还一句话都没说。
“为什么？”谢黎低头发送消息。
“你管那么多干嘛。”沈薇薇的消息很快回复，然后立刻岔开了话题。
谢黎见此也不再纠缠，跟着她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
小女生之间的那点儿事情，聊得谢黎无聊的很，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理她几下，主要就是用表情包回复。
下课铃声响起，英语老师逃跑似的离开教室，屋里立刻又炸开了锅。
谢黎起身去卫生间，干脆在隔间里多呆一会儿刷手机，准备等到快上课的时候再出去。
手机解锁后还是刚才和沈薇薇的聊天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表情包动图。谢黎随便用拇指往上划拉两下，刚准备关掉这个界面，手指突然顿住。
这是刚才沈薇薇给她发的一条消息，她当时没注意看，消息也很快被一堆表情包顶了上去。
“别去顶楼那间琴房，那里面闹鬼。”沈薇薇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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