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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农忙


夏祭之后村子就忙碌起来,喻皎皎总爱傍晚时分,太阳已经不再发威时,外出走一走,缓解读书后的疲乏。她于道上碰见的人,总是匆匆打过招呼便继续干活,似乎连多叙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喻皎皎猜测村里是要收稻谷了,农人们要赶着晴日里收割、晾晒,若不然夏夜里的一场暴雨,便要丢失多少的收成。然而大家的忙碌还不止这些,原来上河村种的是双季稻,上一季收割了,便要紧着播种下一季的。这才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作物,因为晒的日头充足,那米格外好吃,很能买得起几分价钱。而祭祀祈求保佑的,也是即将播种的这一季。

        村里忙着双抢,喻家也不例外。她家的地虽大多租出去了,然还剩下几亩,自是要操办起来的。然而她家的人没一个是能下地的,免不了去请那短工。村里人各家的情况都看在眼里,有那想法来打几日短工补贴家里的,便自己来问了。

        见得是那老实勤恳的,颜静渊也不多言,便应了。接下来他就忙开了,每天早早起来便围着厨房打转,一天下来连歇个脚的功夫都没有。

        喻盛安也是不得空,田间地头样样都要盯着,打谷、晒坝要去村里商量个先后;好在她家农具尽有,只要人手足立时便能动作起来,不过她家佃户多是要借用的,所以也要紧着时间照应她们。

        这样一来,只喻皎皎落得清闲。颜静渊是个慈父,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难免有些真感情。前些天尚空闲的时候,颜静渊去济怀寺请了平安符回来,喻皎皎虽不信这个,也依言藏在衣服里日日戴着。这些天,见颜静渊这样忙碌,不免想分担一二。

        颜静渊好气又好笑,这孩子怎么净在内宅里打转,他本就忙得脚不沾地,还来给他添乱。到底是她一片孝心,颜静渊不忍说她,便指了送饭的差事给她,让她去她娘跟前转去。

        因分量比较大,喻皎皎找了个背篓,将装好的饭菜放进去,背着背篓出门了。

        喻皎皎在稻田中穿行,她出来得早,彼时大家都还在田里劳作,喻皎皎招呼一声让她们来吃饭,顺便问问喻盛安的去处。

        大家给她指了方向,喻皎皎拿出单独给喻盛安的饭,循着过去,不多时便见到了喻盛安。

        喻盛安正在树下乘凉,她一天下来被晒得头昏脑胀,刚好歇了一会,喻皎皎便送了饭来。她把饭菜放到一旁,先取了消暑的绿豆汤喝,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喻皎皎说着。

        “这日头,越来越热了。”喻盛安以袖作扇道。

        喻皎皎抬头眯眼看着天上挂着的大太阳,叹口气说,“还没入伏呢,希望只是热,却不要旱才好。”在村里生活了这些时日,她更加懂得了人力的微小,不免忧心天气。

        喻盛安也是担忧,从前她在这时节总是早早带着人查看水渠是否通畅,如今嘛,那田牧怕是跟自己一样被田里的事儿缠得脱不了身,便也皱眉叹道,“哎,也不知那人有没有功夫检修水渠。”

        喻盛安话出了口方觉得有些不妥,她担心这些个什么劲儿,抬眼去见喻皎皎,却见她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遂不好气道,“你这般大的人了,也不想着替我分担些,反倒要我这个做老娘的操劳。”

        见喻盛安热得吃不下饭,想着她平日里那悠闲的样子,喻皎皎也有些心疼,便说,“那下午您回去休息,换我在这儿看着。”

        “去去去,你会个什么。”喻盛安将碗丢给她,颇为嫌弃道。她们家田地虽多,但从来都是佃户租去耕种的,也只从西坡开垦后,方剩下几亩,都是上好的水田,不能白放着,她才自家种了起来。虽则是雇的短工,却也有诸多门道,喻皎皎那时正是上学的年纪,从未来田间看过,自然不顶用。

        喻皎皎接了碗,笑说,“从前虽是不会,但我去看、去学,不就会了,您且放心吧。”

        这话说得喻盛安心中慰贴,然却是不对心思。她还指望着喻皎皎考中科举,力压田牧一头呢,怎么会同意她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便说,“学这些泥把式做什么,有空多看看文章才是正经。你若高中了,有了官身,再买些管事来替我,方是对我的孝敬。”

        喻家现在门庭小,事情不多,便也没有蓄养奴仆。

        见喻盛安坚持,喻皎皎无法,只得收拾了碗筷,回了家去。

        半道上,却见了正往西坡而去的柏束,喻皎皎心里疑问他家难道不需收稻子吗。不过到底是旁人家私,她不好细问,只是与他打招呼。

        见了喻皎皎,柏束上得前来,从怀中拿出个小巧的木盒子,打磨得十分光滑,还上了漆。盒面上雕着五六个孩童正嬉戏玩耍,有的放着风筝,有的踢着毽子,有的跳着格子。那些小儿神态各异,看着活灵活现的,十分精美。打开盖子,里面亦打磨得光滑。

        这盒子想是用来放些男儿家的小首饰,如今却放着那方锦帕,柏束将它递到喻皎皎面前,示意她将帕子拿去。

        随手的一点善意,被人如此珍而重之的对待,喻皎皎心里不由有几分动容。她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柏束的样子,只见他一双剑眉下,眼如点墨般沉沉的透不出思绪,因不爱言笑,便显得冷峻。

        见喻皎皎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便解释说,“因不知何时能碰上你,便将帕子随身带着,好一遇见你便还你,只是我平常总是在地里做活,怕弄脏了,便寻了个盒子装它。”

        说完这番话,他已是紧张得鼻尖冒汗,见喻皎皎仍无反应,突然一阵惊慌,怕她嫌弃,正想解释那盒子密封得好,必不会透了水去。

        却见喻皎皎拿了帕子,笑着对他说,“这盒子雕得真是精巧。”

        “那是儿时娘亲为哄我做的。”柏束轻声回道。

        “想见你母亲是十分疼爱你的。”喻皎皎十分自然的说道。

        柏彦自然是疼爱自家孩子的,一如天下间的父母那样。可是柏家人和左邻右舍却是多有说道,柏束不明所以,只以为是自己不讨大家喜欢。然而搬到了上河村方知道,是因为男儿不比得女儿珍贵。

        他原有些不服气,可是自从母亲离世,纵然他起早贪黑做事,仍免不了要父亲帮衬,即使后来年岁渐长,家里的光景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他曾经不知天高地厚的闹着母亲要上学习字,而现在却根本不敢跟柏康提半个字。

        有时他想起来,不免深恨自己为何不曾投了女胎,若是个女郎,也许父亲便不用遭柏家人挑剔,母亲也不用带着他们分了家出来打拼。

        看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喻皎皎,他此刻忽然想要与她说说话,那些他藏在肚子里不曾向人倾吐的,因为他知道眼前之人必然不会笑话他。然而他咬了咬唇,终是说,“不便耽搁了你回家,我先走了。”

        看着柏束逐渐远去的身影,喻皎皎只觉得手中的帕子突然重了起来。

        她神思不属的回到了家,却见颜静渊正等着她吃午饭。见了她回来,颜静渊忙上来接过背篓,一边指着石桌上的水盆道,“正等着你呢,快净了手来吃饭。”说罢,将背篓提去厨下。

        不一会儿便拿着喻盛安的饭盒出来,问道,“怎么未曾动过?”

        喻皎皎正洗过手,闻言回道,“说热呢,吃不下,只喝了一大碗绿豆汤。”

        颜静渊不由皱了眉,埋怨道,“一大下午呢,光喝绿豆汤怎么行。”说罢自己心里也明白,怕是因天气炎热,喻盛安有些苦夏,她向来是娇惯的身子,若没了胃口是必不会勉强自己吃东西的。他便在心里琢磨着给喻盛安做个消暑的菜品,因她不惯吃味苦的,便想做一道苦瓜桂花蜜。

        晚间,颜静渊便吩咐喻皎皎去菜园子里摘了两条苦瓜,细细的切成薄片,拿冰凉的井水淘洗几遍去掉些苦味,佐上香甜的桂花蜜,十分沁人心脾。

        果然喻盛安夜里便吃得多了些,知道这是颜静渊单独为她做的,虽说不上工序复杂,到底多费了些事儿。喻盛安不忍他额外淘神,便说,“哪里需要费心思做这些,我只是今日不太吃得下饭,明日必是好了的。“

        颜静渊嘴上不说什么,第二日仍备了这道苦瓜桂花蜜,差喻皎皎送去。

        喻盛安见了,心里体贴颜静渊的用心,虽然仍有些食欲不佳,却是不再任性,老老实实把饭菜吃下去。

        父母的感情平淡且温馨,喻皎皎突然有些羡慕起来。她不由拿出那方锦帕,想着与柏束见过的零星几面,回忆起两人说过的话,她有时觉得柏束似乎能够明白她,有时又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想法。他是一个和自己生长在完全不同社会环境下的人,有可能理解自己这个异界来客吗?

        她叹了口气,收起手中的帕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起身将帕子拿出来,想了想,也找了个盒子放好。

        就这样,夜渐渐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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