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馆 > [柯南]拉普拉斯信条 > 第21章 Chapter.21(捉虫)

第21章 Chapter.21(捉虫)


贝尔摩德拍了拍她的脸:“喂,醒醒。”

        倒下的动作拽掉了手背上的针头,拽出一道抛物线状的血迹,手腕毫无声息的垂在床沿,鲜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很快在木地板上积蓄起一片小水汪。她浑身冰凉,只有额头发出诡异的烫,唇色苍白,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贝尔摩德很快意识到,伤口发炎引起了高烧。

        琴酒厌弃的弹开打火机,点燃衔在嘴边的烟:“没用的东西,让她自生自灭吧。”

        她耸了耸肩,表示出无谓的态度,转动灰蓝色的眼珠睨着秋间澪深陷在枕头里瘦削安静的脸——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显出一点人味儿。

        实不相瞒,如果不是这次任务,她都要忘记秋间澪的模样了,记忆像一张用会自动消失的彩笔涂抹上色彩的白纸,经过时间的冲刷绘本上的故事逐渐暗淡,只留下模糊的不可言说的轮廓。

        很快她就通过这张像是从漂白剂里拎出来的白衬衫一样的睡颜回想起了大约十年前的某一天,应该是在秋季,秋间家院子里的枫叶掉个不停,皲裂的树枝迎风招展,发出窸窸窣窣的悲鸣,前一天晚上下了雨,石板路上积起一层厚厚的枯枝败叶起。

        秋间澪一如往常呆在和室里看书,秋风扫过她墨色的发梢,她不得不从艰涩的名词里抽出精力来把扰人的发线拨回耳后。太田老师跪坐在她身后的矮桌前,用茶匙搅动着咖啡:“小小姐,您没有朋友吗?”

        对于一个正处于成长期的孩子来说,“没有朋友”这四个字就是他们短暂的人生所经历中最大程度的伤害。

        她不为所动的趴在平台上,撑着下巴翻了一页书,敷衍的:“嗯。”

        “是因为你的脾气很讨人嫌吗?”

        “嗯。”

        一个小屁孩装什么深沉。

        “偶尔您也会感到孤独吧。”

        她仔细想了想,终于肯正视她的存在了:“现代社会最大的成是发现了个体的【人】的存在,但同时也让【每个人】意识到他与别人的不同,因为缺乏联系所以感到孤独,即便是处在热闹的氛围之中也不会消除这种隔绝感,孤独的心理状况是我们的常态。”

        她抬起眼皮,目光投向电视上那部一个月前新上映的电影,主演克里斯温亚德靠这部影片获得了业内声望很高的电影奖项的提名。金发女人扮演着和国王特使有奸情的美艳动人的官妓,无数男人为她蜂拥而上,但她的眼里始终空无一物:“爱和劳动是把人与世界联系起来的主要方式,劳动使人和世界产生物质联系,广义的爱让人和世界产生精神上的联系,克里斯温亚德未必完整。”她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目光,视线从屏幕挪到她身上,口吻不是质疑而近乎逼问:“是缺乏什么让她不完整呢?”

        “我不是她,我并不知道。”太田老师莞尔一笑:“秘密使女人更美丽。”

        她的聪明更多在于这份洞察人心的能力,而不屑用于阴谋诡计上,显得她没有城府和手段,不通人情与世故。

        知恩图报对于一个杀手来说不是什么好品格,同情也不是。

        本来打算袖手旁观的贝尔摩德在掩上门后联系了一家位于慕尼黑的私人医院:“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识趣的新同僚了。”

        琴酒不耐烦的横了她一眼:“随便你。”

        该死的消毒水和酒精的苦味当中夹杂着一抹雅致的芳香。

        秋间澪要把消毒水味列为她此生最恨的味道之最。

        女人一边整饬着在花店新买的还沾着露水的雏菊,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深陷在病床当中吊带少女恬静的侧脸——她轮廓明晰,线条柔中带硬,有着雌雄莫辨的英气,眉心不安的收敛,睁开眼睛对着雪白的天花板和陌生人所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讨厌医院。”

        “啊……您醒了。”年轻女人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她穿着朴素的通勤外套,亚麻色的卷发将将及肩,年纪不到三十岁,眼下有粉底遮不住的黑眼圈,憔悴让她比实际年龄显得更老,有着温和的鹅蛋脸和憨厚的下垂眼,拘谨的站在床边,声音温柔,更准确说,是唯诺:“或许您需要水吗?”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点了点头,显然对陌生女人的生平并无兴致。

        “我是伊原纱织。”日本排名第三常见的姓氏,女性中最普遍的名字。她局促的把水杯递到她手里:“先生命令我来照顾您。”

        手上没有茧子,秋间澪很快注意到她大概率不擅长运动——打人的那类运动。

        她看了一眼手表,神情焦急起来:“我接下来要去上班,这是我的名片,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秋间澪偏着脑袋,斜了一下眼瞳,示意她把名片放在桌子上,眉宇间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凉薄。

        人只有对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才感到好奇。

        门外忽然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突然弹起后背,腹部和肩膀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咬着嘴唇蜷缩起来颤抖了好一阵,冷汗淋漓的额头埋在盖在双膝上散发消毒剂味的被褥上。

        她深吸一口气,伊原纱织连忙问询她的身体状况,她摆了摆手,趴在被子上一动不动,良久,等她告辞后,她才别过脑袋,枕着膝盖看向窗外,寂静的中午,仿佛一切生息都在炙热的紫外线下消失殆尽,空气粘稠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形状,聒噪的空调运作着,慕尼黑的天并不比东京的蓝。

        海德堡已经开学了。

        嗯……

        反正也和她关系不大了。

        她慢腾腾的倒回去:“今日宜出行呢……”

        状态看起来还不错。站在走廊阴影里的赤井秀一紧贴墙壁勾起唇角,大小姐很机敏啊。

        再次见到琴酒是出院第三天。

        伊原纱织为了方便照顾她,把她接到了自己的公寓,本来就是间逼仄陈旧的房子,保留着上世纪的折中风格,古典味,哥特味和浪漫时期的遗风交织混杂,由于病人的加入,她不得不委屈自己夜里在沙发上将就。屋子虽然狭小,但拾掇的十分干净整洁,她每晚下班后不论身体再疲倦都会打扫,让这一片独属于她自己的空间保持着杂乱有序的整洁。

        恰好赶上秋间澪定期斋戒时间,油脂骤然减少的生活让她焦躁的时间愈发频繁,她时常对着一盘水煮菜挑三拣四,伊原纱织也不晓得该如何把胡萝卜做出花来,只会一个劲为自己捉襟见肘的厨艺抱歉。

        啊对……她不是秋间家能用豆腐做十道菜的营养师,她只是个普通的贸易公司小职员而已。

        很快她开始由于缺乏脂肪和调料而难以控制情绪,足不出户的□□生活加剧了她的沉默,像是火山爆发前万里无云的天空。伊原纱织屡次声明:“只要您不乱跑,是可以在我的陪同下随意出门的。”

        她贴着墙边,闭上一只眼,眉心紧促的拿着飞镖往盘上一通乱扎。她心里当然知道她不该迁怒任何人,但是她当下无法凭借理智操纵自己的言辞:“闭嘴!妈的!”

        敲门声在周末下午突然到来,伊原纱织以为是快递,慢腾腾的打开门,一身黑的男人和他满脸横肉的国字脸把出口堵了个严实,不由分说的用一条胳膊拨开她,将人夹在墙缝之中,让背后位高权重的大哥得以毫无障碍的迈进狭小的门廊。

        “你们……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换成秋间澪就不会问这种愚蠢问题。他抬起几根手指,伏特加轻车熟路的堵住她的嘴,推搡着她的肩膀把她丢回屋里,顺势朝走廊里几名好奇的从门缝里伸出目光看热闹的租户瞪了一眼,隔音不好的老建筑,稍有一些风吹草动便能引出许多小苍蝇。

        琴酒踹开唯一一间卧室房门,外界的嘈杂秋间澪听的一清二楚,但她不为所动的继续斜在窗台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书,烟味和血腥味顺着敞开的门随风涌进她的鼻腔,她微蹙眉头,抬起眼帘,散乱的目光落慢吞吞的落到男人黑色的风衣外套上,想必在来这儿之前,他干出了不少令警方着急跳脚的大事。

        “这段时间她都去过哪儿?”

        “欸?”伊原纱织被问懵了。

        “你的老板。”还是秋间澪告诉她答案:“你们从来没见过么?”

        像伊原纱织这种不重要到连名字都不必刻意留心的人,组织里有无数个,她们可能继承父母的身份,从出生开始个人命运便迫不得已和组织绑在一起,可惜不够聪明,也没有特殊天赋,只能徘徊在组织边缘,过着看似普通平静,但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干,什么利益都没得到却要死的生活,她们被中心所丢弃,像是一盒曲别针里的一枚,只有需要时才会拿来用,并且随时可以替代。

        “我和先生只会通过电话联系。”

        秋间澪托着腮帮:“现在你见到了。”

        “啊……”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鞠躬致歉:“秋间小姐出院后一直待在家里,没迈出过去一步。”

        “我说了,我很识趣,并且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她合上铺在膝头的老期刊,微眯的双眼泛起冰冷的薄雾,看不清她到底酝酿着什么情绪:“我也向你示好,表示可以协助你,原因?因为你们看到了我本身的价值,而不是秋间家继承人的价值,那个名号对你们来说可能一无是处。”

        “今天晚上五点钟一笔军火交易,在慕尼黑,告诉我确切位置。”他往她脸上甩了一打资料:“这是交易双方信息。”

        她的脊背后撤,拉开一段距离得以躲开险些拍中鼻梁的资料袋和他狗都嫌的坏脾气:“有求于人的时候不要垮着张脸,先生。”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掳掠她一次用以威胁野座士一郎而不被警方发现,就能继续第二次,事实上第二次已经发生了,秋间家有限的财富和权势对于穷凶极恶之徒并无威慑,因为有无数比她更有权有势的人死于他们的枪下。

        “你叫什么?”她盘坐在柔软的毯子上,手里拿着破怀表。

        “琴酒。”

        “秋间澪,幸会。”

        这是她被接纳的第一步。

        她挑起眉梢,眼里既无喜悦,也没有悲伤。

        交易将发生于第四区的没落酒馆内。地点设置在柏林的小说通常描绘灯红酒绿的夜色和勃兰登堡门,而背景设置在慕尼黑的文章势必会提一嘴施瓦宾格,它留有海涅和里尔克的足迹,而对秋间澪更有吸引力的名头是它曾是精神分析学家格罗斯的故居。

        伊原纱织担忧的攥着衣襟,靠着走廊外的栏杆,目送少女搭乘上那辆可能会送她下黄泉的黑色古董车。

        琴酒时刻警惕着秋间澪的动作,他扬言之所以带着她一起去,是因为:“如果有什么差错,我当场毙了你。”

        能用金钱收买的人,对权势屈服的人或者牵挂家人、情人、友人的人都很容易拿捏,无欲无求的人才最为危险。

        “别担心,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在日本当检察官,姐姐在浪迹天涯,你要是想可以直接把他们杀了来报复我。”她的身体随车身的颠簸而摇晃,打了个哈欠:“虽然我不在乎这些。”

        兴许是被她大逆不道的言辞震慑住了,沉默良久,绿色瞳仁里散发幽幽的光线,他薄情的嘴唇起了皮,开口问:“你和布鲁奈罗什么关系?”

        “学校里的前后辈。”

        “你们两个真像。”

        秋间澪愣了一瞬,她回想起野座士一郎临死前意味深长的笑容和癫狂痴嗔的眼神,仿佛此刻她的灵魂再度穿越回那间宽敞的阁楼,或是鲜血淋漓但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的男人的幻影正倒映在前挡风玻璃上,他如同召唤一般重复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的灵魂终将融为一体”,后背不由自主的窜上一股寒意,让她狠狠打了个寒噤。

        紧接着他呲着牙齿露出毛骨悚然的笑意,继续说:“都有着让人恨的牙痒痒的本事。”

        “嗯哼……”

        她抿紧嘴唇,瞟了他一眼,了无生趣的托着下巴倚着窗框,欣赏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车子穿过古老的悬索桥和雕梁画栋的桥洞,澄澈的湖面泛起粼粼波光,有如费雷德里希在画布上撒下的辉煌一笔,可惜车窗上贴着黑色薄膜,让一切景色都盖上灰蒙蒙的滤镜,令人兴致缺缺。

        蓦地,她小声呢喃:“琴酒,布鲁奈罗,伏特加……都是酒名。”

        “嗯?”听见自己的名字,琴酒以为她在叫他。

        “我是说名字。”她婆娑着下巴:“你看起来很厉害,应该是个中坚人物,你叫琴酒,你的小弟叫伏特加,所以说,和你一样地位的人是不是还有朗姆、龙舌兰、白兰地、威士忌。”她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刚好六大基酒,你们不怕被人猜出来吗,代号什么的,或许还有黑麦、甜麦、波本、田纳西?”

        琴酒梗了一下,突然哑口无言。

        秋间澪也沉默了:“不会真有吧?”

        他开始擦拭他手里的伯/莱塔。

        她耸起肩膀,有眼力见的闭上嘴。

        靠近施瓦宾格郊野,晚风清幽,古董车碾过青石板路停在了距离酒吧半条街的位置,还没到营业时间,荒凉的街道上唯一一家行将倒闭的西餐馆亮起了招牌,一排破旧的路灯只亮了三四个,其余的或者是灯泡被偷,或者是灯罩粉碎,露着老化的电路线。秋间澪降下一溜窗缝,朝破旧的西餐厅扫了一眼:“英国菜?怪不得没人来。”

        “下车。”琴酒命令道。

        “你们只有两个人吗?”她背着手站在他身边,身姿挺拔,肩颈舒展,像来赴宴的而不是来杀人的——虽然穿的是印花t恤和运动鞋:“我是个累赘,很遗憾因为我的存在让你们的战斗力变成一个半人。”

        有自知之明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琴酒甚至都不稀罕丢给她一束轻蔑的余光。

        伏特加推搡着她的肩膀,下手不知轻重的男人害她趔趄了好几步,险些脸朝地摔下去,站在最前面稳住脚,她扫去肩头由于他的碰触而沾染上的实际并不存在的细菌,触了霉头似的咋了下嘴:“以后如果想拿我当肉盾可以直接说,请不要动手。”

        他充耳不闻,隐匿进左手边的小巷里。

        她挑动眉梢,转过脑袋大步流星的走向目的地。她看了眼挂在把手上的牌子,瘪着嘴显出了不满,伸手捏住一角强硬的把“暂停营业”的标志翻了面,推门触响挂在门框上的铃铛走进去。

        店里一个人也没有,散发出一股腐朽的霉菌味,秋间澪忍不住咳嗽起来。她看向站在吧台后擦拭酒杯的老板,右脸有一道狰狞的蜈蚣似的疤痕从太阳穴贯穿到下巴,脖子上围着纹身,想必年轻时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地痞流氓。

        锯木头一样粗糙喑哑的声音在昏暗的,只开了一盏吊灯的房间内低唱起来:“看不见牌子?没开业呢。”

        “客人来了不就可以开业了吗。”秋间澪跟没听懂似的,熟门熟路的拉开吧台前的高脚椅,托着下巴扫视过他背后那片贴着五花八门的品牌的彩色酒瓶,手指轻佻的一指:“冰酒,谢谢。”

        他沉默着,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右手微不可察的探进桌洞,摸索到藏在里头的□□。

        从两人迈进来的第一秒,早年混迹街头练就的敏锐直觉立刻跟针一样刺中大脑,提醒他警钟已然敲响。女人处变不惊的眼里有着冰冷的倨傲,看什么都有一股轻蔑的含义,轻松随意的动作中渗透着多年受簪缨世家熏陶而形成的优雅,慵懒的微扬下巴,清冷和凉薄都在她轻抿的薄唇之间。凛然的杀气全然来自她背后黑衣黑帽的高大男人,那是常年淫浸在鲜血当中才能酿造出的冷酷。

        绿色的眸子突然斜过来,灰烬一样死气沉沉的眼神让他浑身被冻结了似的僵直,在强大压迫下的微不足道感和恐惧侵入了四肢百骸,连同那只想要偷偷拿枪的手一并停滞,咽了口吐沫,暗暗的收回自己不安分的小动作,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内心纠结着从酒架上取下蓝冰王,尽管他尽力克制,但双手仍旧不可控制的战栗。

        “在这儿呆着。”琴酒打算埋伏在后门。

        她向他摊开手掌:“不留给我点什么吗?”

        他咧开嘴唇,露出森白整齐的牙齿:“你不是很有本事么,自己解决或者被人解决。”

        她转过身,靠在吧台上托着下巴,朝立在面前的老板勾起手指,他停下手中调酒的动作,结结巴巴的问:“怎……怎么了?”

        “枪借我一下。”

        “您开玩笑,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右手边第二个抽屉。”她有些不耐烦了:“可以借给我吧?”

        琴酒慢条斯理的脚步驻下了。

        他浑身颤栗,大气不敢喘的悄悄瞥了一眼男人凌厉的背影,焉头耷脑的把枪交给她。

        琴酒对她狐假虎威的行为不屑一顾。

        快五点的时候,傍晚的天还大亮着,风铃声缓解了紧张兮兮的气氛,秋间澪靠着椅背,别在腰带上的□□硌的她腰疼,她起身走向洗手间的方向,慢条斯理的语速跟卷了刃的刀一样,一下一下割着他的肉他的骨:“我离开一下,您最好不要有什么小动作,为您离婚后住在埃斯林根的前妻和您上高中的女儿着想。”

        躲在隔板后的琴酒微微侧目——在来这儿之前他并没有,也没必要对酒吧老板做调查。

        洗手间的位置很隐蔽,刚刚走到洗漱台,一只手从门缝里伸出来,一把拽住秋间澪的手腕,把她拖进了卫生间,带着粗糙茧子的掌心捂住她的嘴,为了表示顺从,她老老实实没做任何挣扎。

        是只男人的手,体型高大,肩膀宽阔,好吧,她想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衬衣上的烟草味钻进她的鼻腔,她习惯性的伸手掩住鼻尖,关节碰上他的手背,温暖的触感让她抬起眼皮,微微扬起脑袋,企图看清他的样貌。

        她很少对人有这种好奇心。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脸颊微微凹陷,颧骨,鼻梁和深邃的眼窝让他显出西方骨相,但大致一看就能看出他是个东方人。戴着灰色针织帽,穿着深蓝衬衫和灰色西装裤,身后背着枪,是如果他再年轻几岁她应该会喜欢的长相。

        感受到靠在肩膀上的小脑袋动作的幅度,头发在衬衫上摩擦发出微弱的动静,赤井秀一斜过一直顺着门缝盯紧外头的翡翠色眼珠,轻轻睨着她。

        桃花眼冷冷清清,抬起眼珠后微微露着有些显凶的下三白,让她散漫的神色里平添了攻击性。圆领t恤下露出了一角肩膀上覆盖着粉红色新生皮肤的蜈蚣一样的伤疤一角。

        他缓缓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顺势滑上她的肩膀,喘息之间的热气扑到他的掌心,让他的指尖微微一抖。他随即给她一个可靠的眼神,仿佛告诉她“别担心,我来救你”。

        绿色眼睛?

        秋间澪微蹙起眉心。

        好像在哪儿见过。

        门再次被推开了,赤井秀一的注意力集中在来人身上——在欧洲中年男人普遍受欢迎的polo衫,大腹便便,把衣裳撑出了局促的状态,头发花白,梳成背头,典型的西方长相,嘴里叼着支烟,过近的眉眼间距让他看起来凶神恶煞,身后跟着的穿一身黑的青年手里拎着硕大的保险箱,踢踏的脚步声迅速把大门包围起来。

        秋间澪趁机张开双手形成一个取景框,上下两只手掌刚好能遮住他的额头和硬朗的下颌,把眉眼框取在一个方便集中观察的矩形之内。

        双眸微微失神,收缩的瞳孔迅速恢复原貌。

        真是诱人的选择。

        她想她以后应该会遇到很多次这类能让生活更轻松的选择。

        真可惜。

        注意到她的姿势,他扭过头分出一些精力放在她身上:“怎么了?”

        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被赤井秀一抓了个正着,看起来她也并不在意类似的局面,漫不经心的垂下胳膊,露出莫名的惋惜:“没怎么。”

        外头的火拼不重要,琴酒的目的暂时也可以搁置一旁,她才是任务首位。

        在来之前他特意留意了酒吧图纸,洗手间一侧开了一扇窗,如今被累累杂物堵了个半死。

        外头响起了枪声。

        她对此无动于衷。

        他迅速的翻上窗户,朝她伸出援手,纷杳的脚步声渐趋闭紧,见她丝毫没有逃离的打算,他立刻跳回去勾住她的腰,把人夹在腋下。

        她很轻,他一条胳膊就能举得动。

        很感谢他的营救。

        但是他大概率放低了戒心,使得她得以灵活的从他的臂膀底下钻出来。

        赤井秀一愣了一瞬。

        该死!

        她在干什么?

        门被冲撞开的动静将她从对峙中拉回现实,她猛地推上窗,把他隔绝在外,举起枪正对上突然闯入寻找逃跑之路的年轻人,还没扣下扳机,一颗子弹就已经自他的后脑勺贯穿额头,在眉心留下黑洞洞的弹孔,迸溅出来的血和脑浆在白色地板上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崩塌的身影后,琴酒的伯/莱塔逐渐在视线中清晰。

        最后一个敌人倒下了,但他并没有放下枪。

        秋间澪识相的把手里的武器丢在地上,一脚踢到他身边,事不关己似的斜着肩膀。

        直到这时,琴酒才收起杀意和警惕,并且把她丢过来的□□重新踢回去。

        神经病。

        秋间澪捡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又擦,直到整个手心呈现嫣红状态,她才跟在琴酒身后,迈过横在洗手间门口泂泂流血的尸体,慢吞吞的游荡在被鲜血包围的大厅里欣赏他的战绩,时不时对墙上迸溅的毫无章法鲜血发表评析:“你知道波洛克么?这让我想起他来了。”

        随后,她在一干尸体里寻找到了软趴趴的倚靠着酒柜的老板,仅有的能证实他活过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没过多久便不会有人记得他,他将像是从未来过这世间一样消失的悄无声息,最后承载着他生命的是薄薄一张死亡证明以及冷冰冰的档案——身体上的死亡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遗忘才是。

        琴酒掀起最后一张完好无损的圆桌,躲在底下的穿着polo衫的中年男人在短短几分钟之间失去了刚迈进酒吧时的风度,抱着发丝凌乱的头颅频频求饶。

        他揪住他的后颈从地上捞起来,抬脚往他屁股上踹:“跟我走。”

        秋间澪斜了一眼他另一只迟迟没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右手,袖口和衣摆有一片湿润,由于穿的深色衣裳,她并不能准确分辨出来那滩湿润的实质,或者是属于他自己还是属于别人。

        不过他是右利手。

        “大哥——”

        耳机里传来伏特加略显焦急的呼唤,这份焦急稍微让他有了点生气:“是赤井秀一!”

        下一秒,琴酒立刻注意到巷口迅速闪过的衣角,为了确保人质不乱跑,他朝中年男人的膝盖和脚踝分别开了一枪,凄厉的惨叫像是春日发情的猫一样在四处游荡,声音撞在两侧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形成一道又一道掺杂在一起的回音。

        他命令伏特加:“追上去。”

        然而对手早已预先占领了制高点,端起枪瞄准了他的眉心。

        透过瞄准镜,赤井秀一看到了秋间澪抬起的胳膊和紧握的手/枪。她的眼神冷漠的如同结了冰的深井,偏着脑袋看他仿佛看发霉的干面包。

        他想起来她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冲矢昴”,她那点为数不多的古灵精怪的热情都花费在他身上了。

        走神的刹那,子弹擦过他的腹部。

        无数个怀疑涌上脑海,特别是,她还掰着扳机撇着嘴,露出“好可惜啊,打偏了”“自制的枪火真难用,或许我可以发挥更好”“琴酒把你的枪给我用”的含义。

        fbi王牌捂着伤口,一声不吭的从低矮的楼顶消失,在黑白交接的昏黄夜色里蛰伏起来。

        秋间澪……

        你到底是什么成分?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21690/21690275/936748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