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所谓表白
鸭掌柜还在外头，澡堂子一向闹哄哄的，他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
呆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今天她忘记戴小帽子了，竟让这些弟子误会了去。
她伸出翅膀想解释一下，却被鸭大师护在后头。
他见这些人全是针对呆呆的，张着血盆大口道：“你们做什么？我已经差鸭子去往衙门，你们若敢闹事，当心府尹大人的宝刀！”
他张开翅膀的时候体型看起来更大了，煞是吓人，“你们可知道，我家呆呆是长安地仙，执掌此处所有生灵，她法力无边，打死你们只需要挥挥翅膀。”
那些弟子一听道府尹大人的名号，有些恐惧，毕竟他们都是八大门派仅存的独苗苗，要是被抓走了，那才是真的给门派丢脸了。
但他们又听到老鸭子说呆呆已经是地仙了，纷纷露出愤恨的表情。
一个红衣弟子捶胸道：“师弟们，掌门惨死之日你我俱在，往事历历在目，我们的掌门死于芽的手中，而芽，却升为地仙，真是好人没好报！”
鸭大师早在十年前就知道呆呆的身世，跺脚道：“你们胡说什么，我家呆呆不是芽，你看她，她像芽吗？”
呆呆冒出半个脑袋，弱弱地说：“我是小鸭子呆呆，不是芽。”
橙衣弟子瞪大了眼睛，“你还敢说你不是？你头上的胎记，你傻不愣登的样子，分明就是芽！”
鸭大师没想到自己当日想要掩饰呆呆身份之举居然成了此刻的实锤，想要解释她头上的烫伤，但弟子们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
顾客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小鸭子们也躲在了鸭大师的身后，吓得哭了起来。
一柄柄冷厉的长剑即将接近他们，鸭大师慌乱起来，带着鸭鸭们仓皇躲避。
呆呆心里着急，上前一步，把两只胖胖的翅膀交叉在胸前，“你们抓我走吧。”
鸭大师愕然，“呆呆，你怎么可以跟他们走！他们眼睛都瞎了，这是要捉了你泄愤啊！清时呢，清时——”
鸭掌柜见客人们都跑了出来，里面又传来鸭子们的尖叫，匆忙跑了进来，一掀开帘子就看见一堆人修剑拔弩张，呆呆垂着大头，翅膀已经被绑了起来。
他扭头就跑，唤来门外的清时道：“清时，不好了，呆呆被绑起来了！”
清时转身，正好碰上被五花大绑的呆呆，被人推搡着走出来。
呆呆对着清时摇摇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鸭大师跟在后头，咬着一个修士的衣摆不放，一双鸭眼通红。
清时举起灵剑挡住了他们，面色冷然，“都住手。”
白松剑是极品灵剑，这些年鸭掌柜又拿出大把积蓄为清时炼化了白松剑，剑身散发着爆裂的灵气，似乎随时都能要了在场所有闹事者的人头。
弟子们面面相觑，清时的化神威压散出不过一分，他们的身体就出现了僵直。
化神修士怎么会在此处，还穿得如此寒酸？
难道是芽扣下了他？
呆呆抬头看着清时，小小的眼睛泪光闪闪，缓缓道：“道士，他们把店里的东西都砸坏了……”
清时瞪了那群人修一眼，“赔！”
呆呆疯狂摇头，恨自己嘴笨，说话总是颠三倒四的，“呆呆的意思是，在这里打，祸害东西，不如去他们家里打。”
在场人修倒抽一口冷气，芽，果然没安好心！
八大门派早已不复当日荣光，他们这些弟子这些年过得都是苦哈哈的，芽居然还想去霍霍他们的驻地？
老天爷，我们的掌门勤勤恳恳修炼，一辈子都没摸到仙门，芽却轻而易举地成了仙，这是什么道理啊。
他们当即反悔，“就在这里打。”
呆呆歪头，十分不解，“你们赔不起的……”
她怀疑的眼神在各位修士的身上打转，肯定地说道：“你们，好穷。”
金子总店是长安最好的洗澡城，虽然比不上当年猪国皇帝所盖的，但造价也非常昂贵，一砖一瓦都是天价。
清时微笑，拨开那些人抱起了呆呆，淡淡地说：“我和呆呆随你们去郊外。”
鸭掌柜拿起金算盘，“我也去。”
鸭大师嘴不松口，含糊道：“嗯嗯嗯！（我也去）”
一行人和三只鸭来到空旷的郊外，清时给呆呆松了绑，摸摸她的头道：“去吧。”
呆呆化为原形，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好大，好肥的一只鸭子……
一个弟子抱头哭道：“掌门，你去的冤啊！你在地下长眠，她竟吃成了这般模样！”
呆呆每走一步，地面都跟着震颤，她真诚地看着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领头弟子说：“大爷……”
男人脸色变紫，“谁是你大爷！”
呆呆一脸为难，改口道：“壮士……我是小鸭子呆呆，不是芽，我是……我是……”
“编，你继续编，别以为你是地仙，我们就怕你了。”
“就是，你既是地仙，就要遵守天庭条例，你敢伤我们一分一毫，来日天道定不饶你！”
呆呆想了下，还是决定将身世全部说出，“芽在三个十年前生下三颗鸭蛋，其中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哥哥，已经去了，还有一个下落不明。”
弟子们无不露出震惊的神情，这鸭子仙，是芽的孩子？
红衣弟子捶胸顿足，“掌门，你死前一条血脉都没留下，芽居然生了孩子，还生了三个！掌门……”
红方阵营呜呜哭了起来。
领头弟子也是一脸悲伤，但转眼又恶狠狠地盯着呆呆，一字一句道：“母债子还，我们八大门派的事情，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呆呆迷茫地看了看清时，她彻底懵了，“怎么还啊……呆呆很穷呐……”
她的钱都给清时炼化白松剑了，所剩无几。
小母鸭看起来过得也不太好的样子。
和这只笨鸭子交流，领头弟子有些崩溃，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我是说，血债血偿……”
话音刚落，白松剑就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清时的手在逐渐紧握，稍微用力，就可以削掉此人的脑袋。
“再敢胡说八道，就下去见你的掌门。”
弟子们骑虎难下，话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若是认怂，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在下敬你是化神修士，你居然偏帮芽的孩子，你是哪个门派的？你敢不敢让你家掌门知道此事？”
呆呆扑扇着翅膀道：“你们不要吵了，呆呆、呆呆想办法……”
鸭掌柜和鸭大师都捂住了鸭脸。想办法，就呆呆这个脑子能想出来个啥？
唉，还是他们来吧。
鸭掌柜拨着金算盘，愁眉紧锁道：“恶事都是芽做的，与我家呆呆无关，但她毕竟是芽的孩子，你们说的也不无道理。”
众人点头，这里还是有懂道理的鸭子嘛。
鸭掌柜算出一个数字，“这样，芽已死去，前尘往事尽可化为灰烬。呆呆是我身边长大的鸭子，我负责出资，赞助你们复原门派驻地，并在十年内拨钱给你们，让你们衣食无忧，潜心修炼。”
修炼……他们有些心动，这些年他们过得苦极了，一方面要躲避妖王的追杀，常年藏在深山老林里，一方面又要为了生计发愁，修炼都耽误了下来。
领头弟子思忖道：“此事还需要我们门派的元老说了算，我们只是弟子，无权决定。”
有钱能使鬼推磨，鸭掌柜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便叫你们的长老过来共同商议。在此之前……”
他露出奸商的面目，“先把你们砸坏的物件给我赔了。”
这些弟子面露难色，他们哪里有钱？
鸭掌柜拍拍翅膀，一群小鸭子冲了过来，“赔不起，那就留在这里打工吧，等你们元老来了，我自然会放了你们。”
“你、你们……”
他们刚有抱怨，清时就刮了一个眼刀过去，“嗯？”
他们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喜提三丈长赔款账单的领头弟子很绝望，这么多钱，这得还到什么时候？
鸭大师笑眯眯道：“你，对，就你，送账单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每个门派都要送到哦。”
领头弟子面露难色，“我们这里只有七个门派，白松派的后人，谁也不知道在哪里。”
鸭掌柜摆摆翅膀，“无妨无妨，少一个门派少我们一份支出，你速去速回吧。”
解决完这些事情，鸭掌柜叫来了清时和呆呆，担忧地看着呆呆说：“呆呆，你刚才怎么不还翅？你还真要他们捉了你去？”
呆呆挠头，“他们砸坏东西，心疼……”
她心虚地低下头。
她说谎了。
其实是因为她打不过那些人。
天上的神仙估计怎么也想不到，有仙是靠修为硬挺过雷劫飞升的，当时她都快死掉了，还好她抱着藏狐不松翅膀，藏狐为她分担了雷劫的厉害。
否则，她早就死在东境了。
这些都是藏狐告诉她的。
藏狐吃惊于她都飞升了还不会一招一式，让她出去后千万别露怯，若是被旁人看出来她全无法术，怕是会被杀鸭夺丹。
鸭掌柜和鸭大师在清算财产，这一下子，他们的积蓄估计会留不下多少，生意还要继续做，他们须在七大门派长老来临之前把这些都算清楚，好跟他们讨价还价。
鸭掌柜叹息，“老伙计，你说这样能行吗？他们会答应吗？”
鸭大师心里也没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左右有清时在此处，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等他们来了再说吧。”
清时领着失落的呆呆回了她的卧室，关上了门。
呆呆蹲在床上，耷拉着大头，慢吞吞地说：“道士……呆呆是不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呆呆从未想过，有一天芽害过的门人会前来寻仇。
清时蹲在床前，用苍白的手指挑起她的鸭头，认真地看着她说：“呆呆，此事与你无关，我……和鸭掌柜，鸭大师，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呆呆委屈地哭了起来，她小翅膀擦着眼泪，“可是，呆呆是芽下的蛋。”
小小的鸭子胖墩墩，哭起来也是可爱，清时笑着掐起她的肥脸，掏出一块特级鸭饲料喂进她的嘴里，温柔哄着她，“不必担心，有我在。”
呆呆抬起脸，“道士，你对我这么好……”
清时有些苦涩地抿了下唇，什么也说不出口。
呆呆张开小翅膀，“道士，你难过了？没事的，呆呆抱抱。”
她爬进了清时的怀里，搂住了他。
清时的身体温暖而宽厚，呆呆仿佛回到了被哥鸭抱着疼的日子，那段颠沛流离却无忧无虑的童年。
真的好喜欢道士啊，就像喜欢哥鸭那样。
清时迟疑地抬起手，放在了呆呆的秃头上。
呆呆有些羞怯，秃头一直让她很自卑，被烧过的地方再没有毛长出来，哪怕是幻化成小鸭子或者人形，那里都还是没毛，但道士却喜欢得紧，好像自己什么样子道士都喜欢。
她面带笑容，又蹭了蹭清时说：“道士，好喜欢你呀……”
清时的手一紧，心里的喜悦炸开了花，声音干哑，“你说什么？”
她，竟然说喜欢他？
也是，也是。他们相伴十余年，感情自然不同。既然他会喜欢上呆呆，那呆呆也就会喜欢他。
他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背，“变成人形，再说一遍。”
“啊？”呆呆纳闷，但她最听话了，于是变成了人形。
少女头上梳着两个啾啾，唇红齿白，眼神清澈，她眯着眼笑，两条胳膊依旧挂在他的胳膊上。
“嘿嘿，道士，呆呆最喜欢你啦！”
清时掌心一片滚烫，“那你觉得府尹家的小公子如何？你喜欢他吗？”
“一般般……”呆呆才不喜欢苏秦呢，苏秦就知道找她办案办案，耽误她升职加薪。
不像道士，什么都给她想好了，睁眼有好吃的，遇到事情可以躲在他身后。
门外有喜鹊在叫，呆呆眯起眼睛听，两个人一起傻笑。
道士好像第一次这么高兴呐，他很喜欢听这种话？
那以后就多说说。
嘿嘿。
过了几日，七大门派的元老都来到了金子总店，他们穿着门派道袍，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唯独少了白松派的人。
他们几位已经碰过一次头，谁也没打听到白松派的消息，便一起过来了。
七大元老坐在包间中，两只老鸭子一只抱着金算盘，一只抱着账册。
清时抱着剑站在门口，堵死了他们逃跑的路，可怕的化神威压让他们掬了把汗。
他们已经听说了，这里有个化神大佬保驾护航，想要捉了那只鸭子杀掉报仇，估计是无门了。
呆呆的眼神可怜巴巴，按照鸭大师教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各位叔叔，呆呆是芽的孩子，但呆呆破壳时芽已经死去了，还请各位叔叔原谅呆呆的身世。”
七大元老纷纷点头，“这孩子倒是知情达理，不错，我们几人合议过，虽然芽穷凶恶极，但你毕竟出生在那之后，便也罢了。不过，咳咳，赔款的事……”
鸭掌柜接过话头。
后面说的话，呆呆一个字也听不懂。
那些数字超过了十，呆呆听得头大，就乖乖被清时抱在怀里，慢慢地竟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元老和七大门派的弟子全都走了，鸭掌柜一脸肉疼，“哎哟，这帮老东西，真是狠！还好他们答应了，以后再也不会来找呆呆的麻烦，此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他们现在剩下的钱，只够洗澡城正常运转了，后面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辛苦奋斗十几年，一夜回到鸭国前，鸭大师摸着呆呆的脸，语重心长地说：“呆呆，你可要好好孝敬掌柜。”
呆呆小脸一本正经，“嗯嗯，呆呆这就去加班！”
呆呆换上工装，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跑了出去。
清时正在后院修炼，呆呆躲在树后面，静静瞧着他。
他的发带随着风飘动，偶尔被吹到额前来，遮住清秀的眉眼。
他嘴角勾起，睁开眼睛，随着大树后的呆呆说：“来了？”
呆呆哒哒哒蹦了过去，扑了他满怀，“道士，我有东西送给你……”
自从呆呆和他“表白”后，清时心不酸了嘴不硬了，做事也不别扭了，完全把她当作心爱的女子看待。
“什么东西？”
呆呆羞答答地从背后拿出一个包袱。
清时嘴角噙着笑打开，一顶绿帽子安静地躺在包袱里。
绿得发光，绿到发慌。
呆呆满脸期待，“你一直给我做帽子，这也是呆呆自己做的。”
是不是很棒？嘿嘿。
清时合上包袱，脸色僵硬。
“做得很好，下次不许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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