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重现
临殿作为专门做神魂淬炼的地方，宽阔且清幽。三尺宽的小溪置于殿内环绕中央的平台。
苏漾之踩着白玉砖往平台而去。
什九跟守在平台那里的弟子打完招呼，见苏漾之正打量置于半空中的数面水镜，便解释道：“这些水镜能映出弟子识海中的魇，他们若是在神魂淬炼时遇到危险守在这里的弟子会及时叫醒他们。”
苏漾之瞥过殿周一排紧闭的门扉，跟着什九来到一扇门前，进去前什九微微垂首道：“我们不会将你的魇映在水镜中，若是遇到不可控的事请捏碎这颗水珠。”
俨然就是去水牢时给他的那颗水珠。苏漾之了然点头。
“不会出问题吧？”什九看着苏漾之进去关上门扉，忍不住朝什七担忧道，“我还从未见过魔修进行神魂淬炼。”
什七瞥了一眼苏漾之所在的阁房，“有何好担心的，就这种魔头的魇指不定是被他杀的人化成鬼找他索命。”
已经在阁房中坐定的苏漾之此时双眸紧闭，整个神识仿佛被漩涡卷入到一片空白之地。
神魂传来剧烈的撕裂感，钝痛蔓延。苏漾之眉头紧锁，额间滑落几滴冷汗。
紧接着白色流转，刮骨般的冰寒之意席卷全身，连带着神魂都被撕裂拉扯。
苏漾之猝然睁眼，眼前一片雪白，入目之处皆是寒冰，映照下，苏漾之看清自己的脸，苍白狼狈，那头银白的发似乎都快融入冰雾中。
他正想动却发现手脚被四根骨钉牢牢钉在木架上，刺眼的红色顺着他的伤口往下淌，滴落在雪白的冰面上，溅起时又顷刻间冻成一朵血色冰花。
剧烈的疼痛让苏漾之缓了许久，半晌才意识到这是他前几次重生后被木善抓到寒池的场景。
“快快快，动作麻利点，当心师父生气！”有人走进寒池，说话时被冻得止不住哆嗦。
苏漾之视线混沌，好半晌才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走近，他们蹲在附近边搓手边在凿冰。
苏漾之就这么看着他们将他冻成冰花的血小心翼翼的凿起来装进玉瓶中。
似乎是觉得过于沉寂无聊，有人开口了。
“我跟你们讲，那日我在书房外听见师父说这魔头的血是大补药。”
“真的假的？”
“真的吧！不然师父为何每日让我们来取冰血！”
“要不咱偷偷藏一点？”
“邹旭你想死别带上我们！”
“就是！”
邹旭站起身正朝两人翻白眼，结果眼珠子一转就看见钉在锁魔架上的苏漾之。
邹旭被吓得往后跳好几步，险些被冰块绊倒，同时尖叫声响彻寒池。
“邹旭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他…他醒了…！”
“谁醒……”另外两个人不耐烦的顺着邹旭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浑身是血的苏漾之正直勾勾盯着他们时浑身一哆嗦差点把玉瓶摔了。
苏漾之以往被抓到寒池后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意识混沌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过两日他连眼睛也会被木善用剑刺瞎。
现在虽然重新感受了一遍那种痛苦，但好歹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见他们都看过来，苏漾之扬起唇角，声音缥缈虚弱，“别怕，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苏漾之本身就白，在这种极寒之地被折磨放血之后脸色愈发苍白，冻僵的脸此时勾起一抹弧度，像极了来索命的鬼。
三个人被吓得浑身僵住，手中还保持着方才凿冰的动作。
苏漾之：“我的血能补什么？”
邹旭看着他：“什么？”
“你们不是说我的血是大补药吗？补什么？身体？还是…灵力？”
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如方才害怕的模样，似乎听不懂一样又问：“什么？”
苏漾之扫过三人的神情，不似在说谎，难不成这神魂淬炼不能出现与记忆中不符的事？
沉默片刻，那三人如梦初醒一般，又蹲下身去凿冰血，好像根本不记得方才的插曲。
苏漾之看了一会，张了张被冻裂的唇，还想说什么，可突然一点声音也发出来。
“师父快修炼了要来不及了！快走快走！”
“走走走，冻死我了！”
三人装满玉瓶立马往外跑。
苏漾之看着隐入冰雾中的三个人，正想再次尝试一下开口说话，画面一转，寒冰消散，四周昏暗，他正坐在殿中高位上。
底下跪了一片魔修，纷杂的争吵声如潮水灌耳加重了他脑海中的钝痛。
苏漾之显然还未适应这突然的转变，他眉头微蹙，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一动作，底下的魔修倏然安静下来。
未等苏漾之理清此时的状况，底下有魔修劝道：“主子，阵宗请出了闭关的几位老祖，魔域此时已经被阵法封锁了…”
“应大人在魔域西边开了一道口子！咱们可以走！”
“仙门百家过几日就要杀上来了，应大人早就撤了，主子我们也撤吧！”
“走什么走！我们应该与魔宗共存亡！”
“先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缓过神的苏漾之扫过底下满脸焦急的魔修，感受着体内状况，除了经脉有些疼以外，魔气并未被封印。
根据他们的对话，苏漾之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仙门百家围剿前几日的场景，可这段情景并不在他的记忆中。
看着底下的吵闹的魔修，他想问：应大人是谁。
可开口却是：“走吧。”
紧接着他又开口：“今日就走。”
然后他就看见乌泱泱一片魔修满脸死后余生的惊喜，转身就走，方才还说共存亡的魔修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主座上的苏漾之，然后头也不回，没有一丝留恋。
苏漾之想让他们滚回来，可无论如何他都发不出声，甚至连嘴都未张开过。
不出片刻，偌大的魔殿中变得冷清孤寂，只剩主座上的苏漾之。
苏漾之面无表情往后靠了靠。
他大概是最失败的一届魔尊。
怪不得仙门百家围剿魔殿那日他没看见一个魔修，虽然最后来了五个，但居然只有大马猴一个人是他手下。
苏漾之低骂一句，才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他正感叹这神魂淬炼的神奇之处想站起身活动一下时，厚重的殿门从外被推开。
苏漾之还未抬头去看是谁，只觉得身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一下，他哐当一下跪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再次席卷全身，苏漾之泛白的指节死死支撑在地上不让自己倒下去，连呼出一口气都犹如濒死。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苏漾之毫无防备，眼泪都疼都出来了，一下都动不了，脑海却尤其清醒。
此时他非常后悔，重新经历寒池折磨就算了，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根本不记得还有这回事！他为何非要来神魂淬炼遭罪？就当个废物待在仙宫混吃等死不好吗？
他正在心里骂骂咧咧时，鼻间倏然传来一阵冷香，紧接着他落入一个清冷宽阔的怀抱。
他靠在来人肩上，只看得见那人墨发披散在华贵的金边黑袍上。
苏漾之疼得浑身发颤，那人便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后背，似在安抚。
“对不起。”
嗓音略微紧绷，在耳边响起。
苏漾之神色微顿。
是林今阑。
苏漾之一瞬间是想推开他的，可身体动不了。
鼻间冷香远离几分，林今阑松开他，没等苏漾之松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突然腾空而起，他的侧脸贴在绸缎精致舒适的衣袍上。
林今阑抱着他缓步往外走。
苏漾之眼前一片黑，不出意外当时他晕过去了，此时他只能听见耳边传来阵阵心跳声，不知是他的还是林今阑的。
临殿内，见自家主子走进，站在苏漾之所在阁房门口的什七和什九连忙过去垂首行礼。
林今阑瞥过他们方才过来的地方，什九开口解释：“禀告主子，苏公子说想试试神魂淬炼。”
林今阑神色清冷，看不出情绪如何，什九还是继续道：“弟子将水珠交给苏公子了，若是遇到危险可以直接出来。”
“进去多久了。”
什九略微思索，“大概…半个时辰。”
话落，视线中华贵衣摆拂过，林今阑已经走进苏漾之所在阁房中。
看着重新紧闭的门扉，什九愣了愣，“主子这是想帮苏公子神魂淬炼吧？”
什七啧了一声，“主子为何对他这么好？”
阁房内，苏漾之双眸紧闭，正盘坐在繁杂的阵法中央。
林今阑停在他身边，视线落在他略微泛白的脸上，不知站了多久苏漾之眉头紧蹙，似乎更痛苦了。
林今阑眸光微动，扫过苏漾之垂落在身侧的手，片刻后，他执起手。
十指相扣，林今阑低头在苏漾之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吻。
苏漾之似有所感般手指微蜷，将林今阑的手握紧几分。
识海里，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林今阑，苏漾之神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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