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抽枝发芽
廊桥之上寂静无声。
林今阑站在苏漾之身侧。
余晖洒在身上，投下大片阴影，幽深的眸光垂落，冷风卷过，许久无言。
苏漾之坐在廊桥边仰头与他对视，林今阑的神情一如往常般冷淡，可不知为何苏漾之愣是从中察觉出一丝失落。
林今阑并无要开口的意思，苏漾之回过头，视线落在碧绿的湖面，转移话题：“睢阳谷中可有厉害的炼药师？”
“睢阳谷只是采药的地方。”林今阑眸光微垂，看着苏漾之的侧脸，顿了顿他继续道：“沈妄就是炼药师。”
苏漾之闻言略微嫌弃地瞥向林今阑。
沈妄之前为他把脉完全未看出他的体质有问题，找他还不如自己琢磨。
“沈绥呢？”
或许是没想到苏漾之会提这个人，林今阑眉头很轻微的蹙一下，语气冷了些，“他只是个看家的。”
“他们不是两兄弟吗？”
为何一个是炼药师还有一个就成看家的了？
林今阑：“沈妄是大哥。”
言外之意只需要大哥继承沈医师的衣钵？
苏漾之似懂非懂地点头。
林今阑见苏漾之微微出神，以为他是在担心神魂受损的事。
“明日摘完药草便可以回去让沈妄炼药。”
“不急，只要不用魔气我就没事。”苏漾之站起身拍拍衣袍上的灰尘，转而看向林今阑，“倒是你，你出关之后神魂受损很严重吧？没办法缓解？”
话落，再次寂静无声。
林今阑落在苏漾之身上的眸光一顿，不知想到什么，淡唇轻抿，移开视线。
林今阑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让苏漾之心中一惊，连动作都僵住了，“不是吧？难不成没救了？你的修为是不是倒退很多？”
感受到苏漾之直勾勾的视线，林今阑垂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知道骗不了苏漾之，于是承认道：“嗯。”
苏漾之盯着他，“你闭关那么久，突然出关是因为我？”
林今阑瞥过苏漾之头顶被风撩起了一缕发丝，伸手去薅下来，声音清冷，“自然不是。”
冷香随动作迎面而来，苏漾之的视线落在林今阑露出的一截腕骨上，“那是为何？你不是刚出关就杀到魔域去了？”
林今阑动作一顿，垂下视线，“什么？”
苏漾之无辜地歪头道：“沈妄说你不惜重伤神魂也要出关去魔域取我狗头。”
林今阑：“……”
林今阑的手停在苏漾之头上，闻言食指微曲，轻轻点了点苏漾之的脑瓜，有些无奈道：“他的话你也信？”
苏漾之沉吟片刻，点头：“确实不能信，他还说我俩关系好得很。”
话落，林今阑眸光微动，“是么？有多好？”
苏漾之在脑海中搜寻当初沈妄对他说的话，而后点头：“他说我俩的关系好到互相捅刀，我仙魔大战捅你一剑，你重伤神魂出关剿灭我狗窝。”
林今阑：“……”
林今阑心说我还不如不问。
苏漾之问：“所以是真的？”
林今阑眸光沉了些，并不回答，而是说：“下次别听他胡说。”
见林今阑的脸色冷了下来，苏漾之暗暗咂舌。
林今阑来魔域未必是想取他狗头，可他捅林今阑一剑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们一人是正道之首，一人魔域之主，仙魔大战拼个你死我活不是很正常吗？
不正常的是仙魔大战之前，他和林今阑到底是什么情况？
“仙魔大战之前……”
林今阑打断他，“你想恢复记忆？”
苏漾之倏地一怔。
他似乎没想过这件事。
与其说没想过不如说是在逃避。
就拿他梦中那个自称姐姐的女子来说，这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是一段很痛苦的回忆，否则他不会在醒来后觉得心如刀绞。
他重生那么多次经历过无数痛苦都未曾哭过，仅仅是做个梦，他居然罕见的哭了，甚至在醒来很久后缓不过来。
“我……”苏漾之不知该如何开口。
视线垂落在苏漾之脸上，见他犹豫不决，林今阑莫名觉得喉头发紧，可面上依旧不显分毫，只静静地等他回答。
气氛霎时间变得压抑，沉默良久。
一直躲在苏漾之袖间的丑丑终于忍不住了，他探出一截枝丫，“那个……”
苏漾之和林今阑同时看过去。
丑丑倏地止住话音，欲哭无泪。
他有什么错？他只是想缓解一下气氛而已。
于是他硬着头皮支支吾吾，“我觉得失忆的话……”顿了顿，他偷偷瞄了一眼两人的神情，见他们神色正常，丑丑松了一口气，胆子大了许多，“自然是恢复记忆的好！”
话落，死寂无声。
丑丑清楚地看见林今阑的神色倏地冷下来，看它的眼神犹如万年寒冰，锥心刺骨。
他抖着枝丫去找苏漾之求救，“苏……”
“嗯？”
丑丑：“……”
你不要看着我笑，我害怕。
被这么一打岔，苏漾之正好跳过这个话题，“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
毕竟该如何恢复记忆谁也不知道。
不过多亏丑丑，他明显看出林今阑不想让他恢复记忆。
想到这里，苏漾之意味深长地看向林今阑。
片刻后他开口道：“回去休息吧，明日不是要采药吗？”
话落，苏漾之转身径直往一个木屋走去。
林今阑独自站在廊桥上。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苏漾之身上，自然看清了苏漾之眼中的探究。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冷风卷过，林今阑才抬步往木屋相反的方向走去。
傍晚。
丑丑站在桌案上与苏漾之大眼瞪小眼。
许久，丑丑忍不住哆嗦一下，想起方才苏漾之读信时的表情，“你…你盯着我做什么？”
苏漾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垂下视线看它，眸光若有所思，“我在想…你会死吗？”
丑丑浑身一震，飞速往后退，可惜苏漾之伸手捏住树杈将他提溜回来。
苏漾之啧了一声，看着捏在指间不停挣扎的丑丑，“跑什么？”
丑丑忍不住乱嚎：“你是想要我死啊啊啊啊啊！”
“没有，我就问问。”
丑丑不相信，又嚎了半天，终于在苏漾之觉得不耐烦之前停住了。
“真…真的？”
“嗯。”苏漾之将它重新放在桌案上。
丑丑呼出一口气，“不会死，我生命力可强了，就算被五马分尸我也不会死！”
语气可自豪了。
但苏漾之不是很懂，“那你方才叫什么？”
丑丑一顿，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漾之，嘀咕道：“魔修不一样啊…你们的魔气能直接把我腐蚀得渣都不剩……”
苏漾之趴在桌案上看它，“那我给你一些补充灵力的东西你会长叶子吗？”
丑丑：“一般的东西可不行。”
它本身来源于妖族，人修那些补充灵力的灵丹妙药对它来说根本没用。
“那试试？”
丑丑谨慎地看着他：“怎么试？”
闻言，苏漾之伸出食指，丝缕黑白魔气转瞬缠上手指最终在指尖汇聚成一柄很小的魔刃。
在苏漾之用出魔气的那一瞬间，丑丑拔腿就跑，此时战战兢兢地躲在桌案边死死盯着苏漾之。
“你想做什么！？我…我劝你不要动我！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苏漾之饶有兴致地看它，指尖的魔气缓缓流动。
丑丑：！！！
“否则我真的会求你的呜呜呜呜！别杀我啊啊啊！”
丑丑鬼哭狼嚎一会，顿觉身前有一道阴影落下，而后身上多了一丝血腥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庞大的力量蔓延全身。
然后它就眼睁睁看着自己抽条发芽长出两片绿叶，就像人类的手掌。
丑丑呆愣愣地动了动自己的两片叶子，然后惊喜地扭头看苏漾之：“我真的长高——！！”
话音戛然而止。
苏漾之正用右手按在左手手腕处，听见声音，抬眼瞥它，“有何不适？”
丑丑怔怔地看着苏漾之右手指缝中溢出的鲜血，然后猛地看向自己的枝干。
漆黑的枝干被血浸湿，看不太出来，可传来的阵阵血腥味不容忽视。
“你…你割腕…”
苏漾之停留片刻拿开右手，左手手腕处一条明显的割痕展露出来，血肉外翻，深可见骨，看着极其可怖。
血已经止住，他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腕吹了一下，“没事，你有何感觉？”
丑丑心情复杂，一半感动一半害怕。
感动的是苏漾之用血帮它长叶子，但他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割开那么深一条伤口的？
“……我…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桌案上还淌着许多鲜血，苏漾之将左手垂放在干净的地方，“没有别的感觉？”
丑丑死死盯着苏漾之左手腕上的伤口，“有！”
苏漾之眼睛微眯。
居然真的有副作用？他为了不出差错刻意将手腕割得与那时在寒池时的伤口一样深。
可为何不行？听剑宗那几个弟子的意思他的血可以补充灵力提高修为，那应该没有副作用才是。
难不成要冻成冰？嘶……若真的要冻成冰那他还怎么让林今阑神不知鬼不觉的吃下去啊……
苏漾之有点烦躁地按了一下手腕，本开始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又淌出一些血。
丑丑看得心惊肉跳，赶忙蹦过去用叶子按住他的伤口，“你这是做什么啊！”
苏漾之瞥他一眼“你不是有别的感觉？是什么？”
闻言，丑丑猛地扭头看向苏漾之，他愣是从枝丫中挤出一些水分，从枝丫上那两个眼睛似的小疙瘩流出来。
“我当然有别的感觉！”
“我感觉到你对我的爱了！”
“你居然不惜割伤手腕也要助我成长，以后我当牛做马伺候你报答你呜呜呜呜！”
苏漾之：“……”
丑丑还在抒发自己的感激之情，抬头却看见苏漾之站起身往外走，“诶！你去哪啊！”
“找林今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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