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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有了宋有光的照拂,  一路上很平顺。

        不但如此,宋有光还找了郎中医治了沈常松后背的刀伤和沈亦槿的腿伤,至于沈誉,  伤及肺理,用药物和内力调理之后好了许多,但还是落下了终生的咳疾。

        走了整整一个半月,  终于到了瘴城。

        还没进入瘴城,他们就已经感受了烟瘴之气的威力,这里的冷和上京的冷不一样,  上京冷了穿上厚厚的棉衣和孤皮大氅就不冷了,  可是这里的冷,  虽不似上京那么冷,  但夹杂着的湿气好似能穿过衣服渗透到身体里,让人十分难受。

        又因这里冷的时间短,且当地人都习惯了,  没有卖炭的小贩,但对于他们这些在上京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来说,这样夹杂着湿气的冷,  还真是要遭罪了。

        幸好,  他们来时已经二月了,很快就能暖和了,  但被流放的人,  又岂是只待一年?

        几人进了县衙,瘴城县令十分惊讶,  这么多年,  常有流放到这里的人,  但大多都死在了路上,  即使来了也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没几天便见了阎王爷,这还是他上任十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身体康健的流放之人。

        所以当宋有光拿出了令牌,又顺手塞给他银子时,他便有了几分猜测,再看到京兆府的文书,知道了两人的身份,就全都明白了。

        瘴城天高皇帝远,对于上京发生的事,时常是过了一年半载才有消息传来。

        除非是捅破天的大事。

        而先帝殡天新帝登基,就是这样捅破天的大事。

        前几日刚收到上京快马加鞭送往各地的文书,今日就来了流放的犯人,十有八九和此次皇权之争有关,但奇怪的是,为何还有拿着令牌的人跟随左右,这还真是令人猜不透,朝堂诡谲,不知是不是君主的权益之计。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流放没几年又被召回的,所以,他还是别得罪为好。

        京兆府的衙役交换文书后离去,瘴城县令给沈家父子安排了驿站的劳役。

        驿站相比于去官庄劳作要好上许多。

        沈家父子被人带去了驿站,沈亦槿本想跟随,宋有光将她拦了下来。

        来到府衙外,宋有光安抚道:“沈姑娘,我知你担心沈将军,官府的驿站不管是当地的伙计还是流放的罪犯,都是男子,你无法在沈将军身边照顾的。”

        沈亦槿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过多奢求,方才就是本能想要跟随,“宋公子说的对,能保住父兄的性命,就是老天给我的最大恩赐了,我不该再过多奢求,能时常去驿站探望父兄我应该知足。”

        看着眼前坚强的女子,宋有光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全力给她最好的生活,虽然是在烟瘴之地,但他相信,经过自己的努力,也一定能过得很好。

        “我们先在驿站附近找个住处吧。”

        这一路上的花费不少,现下只是买了个没有院墙仅有栅栏的小院子,宋有光身上带的银子就没剩几个了。

        沈亦槿从房间里走出,看着院中拿着钱袋发呆的宋有光,慢慢走到他身边。

        “宋公子,我缝衣服刺绣的功夫还行,明日我去买些针线回来。”

        宋有光忙将钱袋藏到身后,“姑娘不用担心生计,一会我先去买些米面菜,顺便看看这里能讨什么生活。”

        沈亦槿笑道,“我已经不再是上京贵女,反而是宋公子,身为飞骑营校尉还在这里陪着我们吃苦,你不必再对我这般客气了。”

        她摇摇双手,“我这双手,觉得很无趣,想要多赚些银子,况且等父兄安顿好了,宋公子迟早都要离开的,我总得有谋生的手艺不是吗?”

        宋有光很想说,他根本就没打算要离开,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着沈亦槿白皙的双手,心里很不是滋味,“姑娘别累着了。”

        沈亦槿笑道:“这还没开始呢,宋公子难不成觉得我会日以继夜的刺绣赚银子吗?我没有那么贪心的,锦衣玉食的日子享受过了,再奢靡不过也就是那样了。”她抬头看看天空,深深吸一口气,“其实我并不觉得瘴城很苦,至少如今我活得很安心。”

        眼前女子似乎又有了曾经那样明媚的笑容,宋有光心中的情意不断膨胀,不由幻想着,如果能在这方小院中同心爱的女子生儿育女,平淡温馨过一生,该有多好。

        “公子,快去吧,你想吃什么?买回来,我给你做。”想她为了讨好李彦逐,厨艺已经练的很好,这一路多亏了宋有光的照拂,为了感谢,也该给他做些好吃的。

        宋有光的笑容再也控制不住,“好,我这就去。”

        瘴城的周围都是烟瘴弥漫的森林,但是森林中却藏着很多宝贝,有栉风沐雨的灵芝,有清火败毒的野菊花,还有去除眩晕症的珍贵药材绞股蓝,这里的很多百姓都会进山寻找,然后卖给大商户,大商户再卖往各地。

        但林中也有很多危险,毒蛇毒虫满地,若是被咬了,说不定就会丧命。

        宋有光也跟着这些百姓一同进山寻找药材,他为人谦虚,武功又好,待人又温和,很快就和那些入山的百姓打成了一片,大家都很喜欢和这个乐于助人热心肠的小伙子相处。

        沈亦槿则在小宅子里刺绣再拿出去换银子,若天色尚早就做些吃食送去给父兄,从驿站回来后,都会等着宋有光采药归来,一起吃饭。

        日子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周围的邻居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小夫妻,一开始沈亦槿还解释,时日一久,她也不再解释了,心想,反正宋有光过几天就会走,谣言不攻自破,哪怕别人觉得她是被人抛弃也无所谓。

        其实她已经催了宋有光好多次,可宋有光总说不急不急,还以舍不得新认识一起入林采药的朋友为由,想要多留几日。

        沈亦槿自然也不好再催,宋有光给予沈家太多的照顾,若是总赶人走,似乎也不太合适。

        瘴城的三月,气候已经不再湿冷,沈亦槿还是不适应整天都干不了的衣服和身上始终黏腻的感觉,不过心情却一直都很好,父兄虽说身体受点苦,但性命无忧,一家人都在一起,就是她最想要的日子。

        这天夜里,她和往常一样收拾睡下,正要进入梦乡之时,就听见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忙点亮了烛火,当看见房中爬进了两条蛇时,吓得她大喊出声!

        没过一会,宋有光就冲了进来,将沈亦槿挡在身后,利剑将两条蛇砍成两半,又挑了出去。

        当宋有光再进屋之时,两人都有些尴尬。

        沈亦槿穿着单薄的中衣,宋有光因为着急,外袍都没有穿好,半敞着。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深夜,烛火映照着面前的女子单薄却又玲珑有致的身子,突然让宋有光生了些不该有的想法,拿着剑呆呆站在原地。

        沈亦槿从他的眼中也看出了一些不太对劲的东西,忙给自己套了件外袍,宋有光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红着脸道:“姑娘安心睡,今夜我守在姑娘门外,明日就去买驱逐蛇虫的药粉。”

        说完,直接走出了房门。

        沈亦槿躺回床上,却再没了睡意,刚刚宋有光的那个眼神太过赤|裸,那是她在听戏之时,台下风流浪子看着台上优伶的眼神,是她偷偷进青楼玩乐之时,醉酒公子看着舞姬的眼神。

        这些浪子和醉鬼都会在戏唱完舞跳完之后,给戏园班主和青楼老鸨很多银子,然后带走他们看中的人。

        陈言时告诉她,这些人肯定又要去逍遥快活一番。

        那时她不知道陈言时口中的逍遥快活是何意,可如今,她是知道的。

        脑海中再次闪过宋有光方才看自己的眼神,比那些浪子醉鬼的目光都纯澈,还带着羞赧,尤其是最后眼神的闪躲,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

        沈亦槿又想起认识宋有光以来的种种,他对自己从来都是温和的,每次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都格外深刻,再加之此次将他们送到瘴城后却迟迟不离去,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报恩和愧疚?

        她好像找到了答案,却又下意识想要这个答案是错的。

        第二日宋有光入林采药后,她没去卖刺绣,而是做好吃食来到驿站,等沈誉和沈常松劳作完可以回屋休息,她拿出了食盒,一边给父兄盛饭,一边问沈常松,“哥,自从来瘴城,我已经三番四次让宋公子回上京了,但他找了各种借口不走,也不知是为什么?”

        宋常松吃了一口饭道:“我的傻妹妹,你既然这么问,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哥我早就看出来宋公子对你的情意,因你爱慕那时的六皇子,如今的天子,就没告诉你,不想让你徒增烦恼。”

        沈誉放下碗筷,严肃又慈爱地道:“小槿,为父虽然知道你对他并没有爱慕之情,也知道宋有光还有大好前程,应该回上京,但……”他沉默片刻道:“但把你交给他,为父放心。”

        “小妹。”沈常松抬眼望了望四周:“我和爹爹今后的日子注定要被困在这里了,而小妹你不一样,你是自由的,如果你能随宋公子离开这里去好的地方生活岂不是更好,你若不愿回上京,就不回,为兄相信,宋公子一定会依着你的。”

        其实以沈誉和沈常松的武功,大可不必留在这里劳作,逃出去后更名换姓也能生活,但若是这样,朝廷就会将曾经将军府的奴仆都抓起来杀了,沈亦槿也会变成死刑犯,这就是大兴朝为了防止流放之人逃跑而立的法度。

        且不说这些,就是为了身后的名誉,沈家父子也不会逃跑。

        说不定还能等到大赦天下,还清白之身,但这些都太遥远了,沈亦槿不能一直待在这个烟瘴之地,沈家父子都希望沈亦槿能去更好的地方有更好的生活。

        沈誉是想过自绝的,就在他被关进死牢的那一天,打算绝食而亡。可过了三日奄奄一息之时,宋家和陈言时都往死牢传递了沈亦槿去求情的消息。

        他便知道了,他的傻女儿有多死心眼,她瞒着他留在上京,或许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天,若他真的自绝,她的傻女儿会受不住的。

        忠义一生,他也算是对后世有了交代。

        就这样活一天算一天,也算是给小槿一个念想吧。

        沈誉慈爱地看着沈亦槿,“小槿,宋有光是个好归宿,但你若不愿,就别强求自己,你看如今,我们不是挺好的,你不必再担心,你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沈常松也道:“父亲说的对,天下之大,那么多男子,我的小妹这样好,怎么会遇不到良缘呢?”

        良缘这样奢侈的东西,前世的沈亦槿也曾憧憬过,但重生以后,她一心只想救下父兄的性命,如今心愿达成,她也只想陪在父兄身边,一家人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下去,至于其他的事,她没想过。

        可现今,她不得不去想。

        离开驿站,沈亦槿买了一只杀好的鸡,又买了些酒回了小宅院。

        傍晚,宋有光进门的时候,看见小院的石桌上摆着酒菜,而沈亦槿端端坐在一旁正等着他。

        他放下背篓,去一旁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水,洗干净了脸和手上的污物,坐到了沈亦槿对面,看着丰盛的菜品,宋有光心里有些忐忑,“姑娘,今日?”

        沈亦槿笑笑,“我这几日的刺绣买了个好价钱。”

        她为宋有光斟了一杯酒,宋有光忙接过酒杯,为沈亦槿斟酒,“我来。”

        沈亦槿端起酒杯道:“小女多谢宋公子对父兄的照拂,更感谢公子对小女的照顾。”

        宋有光道:“姑娘客气了,做这些事,在下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沈亦槿蹙了蹙眉,李彦逐似乎也说过,但很显然,他们的心甘情愿意义是不同的。

        沈亦槿给宋有光夹一块鸡肉,“累了一天了,快吃饭吧。”

        她也开始默默吃饭,边吃边想着一会要说的话,她知道那些话说出来,宋有光肯定没了胃口,就先让他先把饭吃饱吧。

        宋有光吃得很开心,边吃边说着今日在林中发生的一些趣事,还说着他采到了一颗大灵芝,不打算交给商户,想要给沈誉滋补身体。

        很快,他已经吃下了一大碗饭,便给自己和沈亦槿斟了酒,“在下也要谢谢姑娘。”

        沈亦槿喝下杯中酒道:“我只不过请林姑姑医好了方伯母的眼疾,就连找到亲生父亲,也是公子自己决定入军营,又以自身才能得到了宋将军的赏识,这才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亲生父亲,我真的没做什么。反倒是你,这段时日,我们沈家三人欠你太多恩情了。”

        “宋公子,你身有公职,还是尽快回上京吧。”

        宋有光沉默片刻,再抬头时似是鼓了很大勇气,“沈姑娘,我今早已经给父亲传去了书信,我要留下,不回去了。”

        沈亦槿站起来道:“公子不可,我们两家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如今也分不清谁欠谁,还记得我入宫见陛下那日,公子说希望有一天能得到谅解,那我现在就告诉公子,我原谅了,所以公子不必再愧疚。”

        宋有光心中好似压着大大的石块,只觉得自己再不说出会被憋死。

        “我留下和愧疚无关,姑娘可知道,同姑娘在瘴城的这二十多日,是我最开心的时候,虽然日子清苦,但心中却很满足……”

        沈亦槿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公子一直生活在上京,只不过是偶然体验了一番烟瘴之地的生活,开心都是暂时的,小女还是希望公子能尽快回上京,作为飞骑营的校尉,战场才是公子应该去的地方,而不是这个小院落。”

        说完沈亦槿就要转身回屋,宋有光快走两步,挡在了沈亦槿身前,“沈姑娘!”

        沈亦槿抬头看着宋有光望向自己毫不掩饰的深情目光,别过头去,“宋公子,什么也别说了,公子若再不走,明日我便离开这里。”

        压抑了七年的感情,让他再也不想隐忍。

        之前他知道沈亦槿爱慕着李彦逐,自己说出来只会连朋友都做不了。

        即使他知道,直到今日沈亦槿依然爱慕着李彦逐,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了解沈亦槿,哪怕李彦逐真的会接沈亦槿回上京,时至今日,沈亦槿也不会跟他回去了。

        沈亦槿有她的骄傲,一个皇帝和罪臣之女,即使皇帝不在乎,沈亦槿也不会以这样的身份留在他身边的。

        李彦逐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但此时,却是他最好的机会。

        “我心悦姑娘,想照顾姑娘一辈子,和姑娘这样过一辈子。”

        宋有光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心扑通扑通跳着不停,胸腔充斥着奔涌而来的激流,这么多年,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沈亦槿很冷静地拒绝道:“我对宋公子并无爱慕之情。”

        “无妨。”宋有光说得很坚定。

        沈亦槿道:“公子若执意留下,会让我更加愧疚,早知今日,当初我又为何要帮你,那时我劝你留在上京,并没有留住方伯母的性命,还机缘巧合地让你随我来到这样艰苦的地方。若当初你和方伯母离开,现在一定遇到了更好的姑娘,过着更好的生活。”

        “姑娘错了。”宋有光默默吸一口气,“七年前,我就已经爱慕姑娘了,那时我随父亲给将军府送茶叶,看见姑娘的那一刻开始,姑娘就深深印在了我的心中。直到后来在药铺遇见姑娘,我们身份悬殊,自尊交织着自卑让我拒绝了姑娘的好意,可命运就是这么奇特,我们还是成为了朋友。”

        “所以,没有姑娘所说的早知今日,能和姑娘成为朋友,能为姑娘做这些事,我心甘情愿。我不求姑娘能给予回应,只希望姑娘别赶我走。”

        一刹间,沈亦槿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虽说她都是装的,但相似的话她好像也对李彦逐说过。

        可她知道,宋有光和自己不一样,他是真心的。

        宋有光又道:“留下来是我自己的决定,姑娘不能替我做决定,如果姑娘和我住在一个宅院中会被人误会,我明日就搬出去。”

        当初宋有光和她同住在一个宅院的时候,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原本在将军府的时候,她居住的西厢房后院也有小厮,从清水县到上京这一路,李彦逐的那两个护卫也住在她旁边的房间里,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她已习惯了有小厮在身边服侍,有护卫在一旁保护,但她忘了,普通百姓的生活不是这样的。

        误会都已经被人误会了,她也不屑于对任何人解释。

        “搬不搬出去无所谓,但我还是要明确告诉公子,我还是希望公子能回上京。”沈亦槿转身进了屋。

        这次宋有光没有再拦着她,心里的话已经说出来了,他也做了决定,沈亦槿赶他一次,他就表白一次。

        直到她同意,若她一辈子不同意,他就等她一辈子。

        能一直见到心爱之人,挺好。

        翌日宋有光起的很早,他做好了葱油饼熬好了粥放在厨房中,就背着背篓入了山林。

        这日他的步伐十分轻快,好像终于卸去了压在身上的禁锢。而他也很幸运,入山林后又找到了一颗灵芝,这次他打算把灵芝卖了换钱,他想给沈亦槿买支花胜,来瘴城二十多日了,沈亦槿头上只有一直木簪子,太素净了。

        他虽不能给她之前的锦衣玉食,但他相信一定能做到衣食无忧,让她戴得起普通的发饰。

        宋有光一身轻快出了山林,他想先去驿站,征得沈家父子的同意,谁知还没走到驿站,就远远地看见了火光,越走近越觉得这火光就是在驿站。

        他心中焦急,跑向了驿站,边跑边听人喊,“驿站走水了!驿站走水了!”

        宋有光脚下用了轻功,片刻就到了驿站前,当看见驿站大火滔天,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着沈家父子的身影,可他怎么都没找到,一转头看见了从远处赶来的瘴城县令,马上冲了过去,“王县令,快,快去救人!”

        王县令看着大火道:“火势太大了。”

        又吩咐身旁的衙役,“快,让人打水救火。”

        一队衙役很快提来了一桶桶水,可那水泼进火中,作用甚微。

        宋有光知道,若今日沈家父子死在了火中,沈亦槿定然伤心欲绝,更不会答应自己了,说不定会有轻生的念头。

        思及此,宋有光拿过一个衙役的水桶浇在身上,正要冲进去救人,就看见沈亦槿跑了过来。

        沈亦槿正在院中刺绣,远远得闻到了烟火气味,宅院和驿站相隔很近,他心中担忧,便想着看看,没想到还真是驿站着了火。

        她马上跑过来,在人群中,她一眼就看见了宋有光。

        宋有光也向她跑过来,“沈将军他们好像没有出来,你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沈亦槿心里纠结,让宋有光进去,有可能连他也出不来,但若是不进去,父兄很大可能就死在了火中。

        最终她还是点点头,“小心点。”

        看着宋有光冲进了火海中,沈亦槿流下了眼泪,这眼泪不是为父兄流的,而是为宋有光。

        宋有光对她的好,太让她震撼。

        对心爱之人好,是人之常情,但爱屋及乌到这般舍弃性命程度,就算是连话本子上,她也很少看到。

        沈亦槿紧张地手脚发冷,她真的很害怕,害怕父兄会救不出来,害怕宋有光走不出火海。

        她真的不明白,为何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却又让她经历这么多苦楚?上辈子她一定做了什么恶事,所以这辈子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目光一直停留在宋有光消失在火海的地方,她不敢眨眼,她怕自己一眨眼就会错过他们的身影,她怕自己一眨眼,面前的驿站就会被烧成废墟。

        宋有光冲进驿站后大声喊着,他先来到沈家父子住的小屋子,没找到人,又咬牙来到了火势最大的后厨,看到后厨外有一口大缸,忙又往身上胡乱扑了些水。

        后厨的烟雾很大,他俯下身子进了后厨,边找边喊,过了不久,他就听见了微弱的求救声音。

        顺着声音,他看到沈常松将沈誉护在身下,而他身下的沈誉已经昏了过去,沈常松的后背则被一块房梁砸中,让他动弹不得。

        今日,沈家父子被安拍到后厨帮忙,晌午忙完后,他们便在后厨原地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誉闻到了烟味,他患有咳疾,立刻咳嗽起来,惊醒了沈常松。

        清醒的两人一看,四周的火势已经很大了,沈常松拉起沈誉要往外逃,可沈誉吸入了烟气,犯了病,被烟熏后无法呼吸,很快就昏了过去。

        沈常松正要背起沈誉,却看见头顶上的房梁颤颤巍巍掉了下来,他马上护住了沈誉,可他的后背原本就受了伤,再加上房梁正好砸到了他的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让他使不上劲,爬不起来。

        他挣扎了好久,体力也越来越差,就在他以为没救的时候,听到了宋有光的呼唤。

        宋有光搬开沈常松身上被烧断的房梁,看了看昏死过去的沈誉道:“快,把沈将军放到我背上来。”

        宋有光背着沈誉,沈常松在他身后扶着,两人用轻功,很快就走出来火海。

        当沈亦槿看见三人从火海中走出来,立刻冲了过去,一把抱住沈常松,“哥,你没事吧。”

        还没等沈常松回答,她一眼看见宋有光背着的父亲,“爹爹怎么了?”

        宋有光道:“沈姑娘,你马上去告知王县令,我先带沈将军和少将军去看郎中,并非逃跑。”

        流放的犯人要离开劳役的地方,需得征求县衙的同意。

        沈亦槿还没走过去,瘴城王县令看见他们先走了过来,“准了,你们快去吧。”

        说完,又安排了两个衙役跟着他们。

        来到医馆,伙计一看这情景,边喊郎中边引着几人进了里间,郎中即刻赶来为沈誉诊脉,身边的小徒弟给沈常松处理伤伤口。

        医馆的伙计对沈亦槿和宋有光道:“你们别影响郎中医治,在前厅等候吧。”

        两人只得退了出来。

        之前沈亦槿的心思都在父兄身上,现在才注意到宋有光和哥哥一样,身上脸上都是黑的。

        她上下看着,问道:“你没有受伤吧?”

        宋有光裂嘴一笑,黑灰一般的脸庞露出两排白色的牙齿,“沈姑娘在关心我吗?”

        沈亦槿心头酸酸的,她欠宋有光的实在太多,今日要不是他,父兄有可能就被烧死了,那她重生以来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她觉得十分委屈,一直以来她都很坚强,不论是被李彦逐拒绝还是流放,这所有的苦楚,都是她一个人在扛,但今日多了一个人分担,这种感觉让她又欣慰又苦涩。

        忍不住红了眼眶,噙满了泪水,一低头,那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掉。

        宋有光半蹲着身子,想要伸手替沈亦槿擦泪水,手却在靠近她脸庞的时候停住了。

        他不敢……

        沈亦槿看见宋有光沾满烟灰黑色的手,心里都是歉疚,她不是铁石心肠,不是没有感动,哪怕知道自己面对他的时候,心中没有半分悸动,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就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她欠他的太多了,就用自己往后的岁月还了这份恩情吧。

        沈亦槿握住他抬起的那只手,抬头看他,“宋公子,有句话你可知道?”

        女子的手既柔软又冰凉,宋有光的心快要跳出来了,紧张地问道:“什么话?”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沈亦槿平静地说着,好像这是一句极为普通的话。

        可听在宋有光耳中,却犹如雷鸣!

        他呆愣了片刻,接着便是极大的欢喜,四肢百骸的每一个经脉都欢呼雀跃了起来。

        七年了,他根本不敢肖想,沈亦槿在他心中就像是仙子一样,他这样的凡夫俗子怎么有资格亵渎,就算是昨日他鼓起勇气表明了心迹,也早就做好了一辈子得不到回应的准备。

        他也早就想明白了,得不到回应,她就在身边守护一辈子。

        谁曾想今日,他就听到了沈亦槿说出“以身相许”之言,怎能不激动?

        他恨不得让大兴朝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相比于宋有光,沈亦槿心中很平静,只是说出这句话的一瞬,身体里好像有什么空了,怎么都无法填补。

        “小妹。”

        沈常松从里屋走出来,看着两人笑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宋有光高兴地道:“少将军,沈姑娘答应我了。哦,对了,少将军还不知道……”

        沈常松笑着打断,“知道,我都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也就只有我这个妹妹,心思都在六……,咳咳,心思愚笨。”

        宋有光显得有些尴尬,但很快恢复了笑意,喃喃自语,“原来这么明显吗?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沈亦槿走到沈常松身边,看了看他后背的伤,“原本就受了伤,现在又被烧伤了,肯定会留下很重的伤疤。”

        她往里屋看了一眼,“爹爹呢?怎么样?”

        沈常松道:“郎中说没什么大碍,应该很快就会醒了,只不过加重了咳疾。”

        沈誉被沈常松保护得很好,没有被烧伤的地方。

        宋有光道:“我采到了灵芝,给沈将军滋补一下身子。”

        沈常松调侃道:“爹要是知道准女婿这么孝顺,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正说着,伙计就出来道:“人醒了,你们进去吧。”

        三人进了里屋,沈亦槿询问了沈誉的伤势,沈常松心直口快地把刚才看见听见的都告诉了沈誉,沈誉觉得很欣慰,自己这副身子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疼爱的女儿找到了好归宿,他也就再无遗憾了。

        之后,宋有光背着沈誉,沈亦槿搀扶着沈常松拿着药包出了医馆。

        门口等着的衙役将几人带回了衙门。

        驿站烧毁,县令只得先将两人安顿到了府衙放杂物的房间。

        安顿好沈家父子,沈亦槿和宋有光回到了小宅院。

        刚进到院中,宋有光还想说什么,没来得及开口,沈亦槿先道:“宋公子赶快先洗洗歇下,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今日我说的话都作数,宋公子安心睡吧。”

        沈亦槿不是故意对宋有光冷淡,而是心里本能的有种抵抗,让她觉得很别扭。

        宋有光道:“好,好,姑娘也累了,我们明日说,明日说。”

        擦洗身子的时候,宋有光才发现自己右边肩膀和手臂都被烧伤了,刚才在医馆就火辣辣地疼,但他硬是忍着没说,他不想让沈亦槿再担心。

        他将整个手臂和肩膀都放在冰水里,才算是缓解了疼痛,可躺回到床上还是依然火辣辣地疼。

        一夜疼的他没怎么睡,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但很快就疼醒了,天刚一放亮,宋有光就起了身,他掀起衣袖一看,吓了一跳,右肩膀和手臂起了大大小小的水疱,里面包裹着黄色的液体,看着很是有些吓人。

        他不想让沈亦槿担心,趁着沈亦槿还没起身,写了个纸条,说他去山林了,其实他匆匆赶往了医馆。

        郎中给他涂抹了治疗烧伤的膏药,又给他细细包扎,还嘱咐他千万别挑破水疱,也别用这条手臂干重活,过十多日就会结痂脱落了,不过很可能会留下祛除不了的疤痕。

        宋有光头疼了,十多日不能干活,他该怎么瞒住沈亦槿呢?

        谁知他还没想好借口,刚走出医馆,沈亦槿就站在了他面前,眼神中有气恼也有心疼,但更多的是心疼,“还真让我猜对了,你说入山林采药,可背篓都没背,是不是昨日在火场受伤了?”

        看着沈亦槿关心自己,宋有光很开心,觉得这么久以来的付出都值得了,他嬉皮笑脸道:“小伤,十来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昨夜,沈亦槿也是一夜未眠,她不停思索今后的日子究竟该怎么过,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能再和朋友一样对待宋有光,他可是她未来的夫君,她要开始慢慢接受他才行。

        沈亦槿微微一笑道:“我们回家,我看看你伤到哪里了,伤得重不重。”

        回家?

        宋有光欣喜万分,有种千帆过尽终得偿所愿的心潮澎湃,点头如捣蒜,“好,回家,我们回家。”

        之后几日,宋有光在小宅院一边养伤,一边为别人写些书信,胳膊虽烧伤了,手还是好的,他不想让沈亦槿那么辛苦独自承担生计。

        平日里和他一同入山林采药的兄弟纷纷前来探望,见了沈亦槿后都不由直了眼,在这个地方,他们还没见过如此标致的女子呢,都羡慕地说宋有光有福气。

        沈亦槿点头打过招呼后,就拿着刺绣去卖,路过围坐在一处缝补闲谈的大娘身边时,被大娘们喊住了。

        “姑娘,你真是好福气呀,丈夫不但人品好,听说还会武艺,前两日又听说会写字,姑娘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沈亦槿笑道:“大娘,我们还未成亲呢,打算下月选个良辰吉日举办婚宴,你们都要来呀。”

        一个大娘道:“哎呀呀,怨不得之前你一直不承认,原来是还没拜天地呀,我们都知道你父亲是被流放的,你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可不得推迟成亲了嘛。”

        刚听说邻居是跟着流放的父亲来到瘴城时,周围的邻居都躲着他们,生怕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可宋有光是个热心肠,又身怀武艺,谁家有需要帮忙的,修房子挑水之类的体力活,他都会去,还十分喜欢孩子,会给巷子里的孩子们买糖葫芦吃。

        沈亦槿也为人温和,有些年轻的小媳妇见她的刺绣很好看前来请教,她会和善以待,有大娘前来闲谈她也很热情。

        俊朗温润的小哥哥和人美心善的小姐姐有谁会不喜欢呢?

        沈亦槿笑了笑,看来他们还是误会了,她和宋有光决定成亲也不过才两日。

        另一个老妇人道:“对了,你父亲如何了?”

        沈亦槿道:“无妨了。”

        “我就说嘛,肯定是没事了,要不你们也不会这么快就张罗着成亲?需要帮什么忙你就说,平日里我们都没少麻烦你丈夫。”

        沈亦槿笑道:“好。大娘,你们先忙,我去卖刺绣了。”

        “去吧去吧。”大娘们都说着。

        沈亦槿嘴角上扬,继续往前行,远远地还能听见身后的大娘们在讨论。

        “他们在上京肯定是大户人家,你看沈姑娘那个皮肤身段,还有那么细嫩的手,肯定是没干过粗活的。”

        “就是,宋公子又会武功又会写字,若不是富贵家里的孩子,哪里都会。”

        “也不知道这家的老人犯了什么罪。”

        “不说这些了,他们给我们当邻居,我觉得挺好的,两人还真是郎才女貌。”

        “就是就是。”

        ……

        沈亦槿轻轻笑着,心里觉得很安稳,她想,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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