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9、应在东宫
话说朱见深回到乾清宫之后，屏退了所有人，在御书房里单独召见了钦天监监正钱和。
“不知陛下急召微臣前来，所谓何事？”钱老头于御前作揖，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朱见深眉头紧锁，缓缓道：“朕今日得到山东加急，泰山地震，死伤甚众，还请爱卿为朕明示。”
“什么？”钱老头一脸震惊，连咳了几声，“陛下，此乃我朝亘古未有之大事，容微臣回去夜观星象，再来回奏。”
“不必如此麻烦，”朱见深啜了口香茗，“爱卿今夜就在乾清宫的丹陛上观测星象，朕批折子候着你，如何？”
“陛下，东岳大震非同小可，微臣实不敢草草答复陛下。”钱和坚持道。
朱见深摆了摆手，“钱爱卿，你没理解朕的意思，记得刚定都北京那会儿，奉天殿大火，太宗为此还下了罪己诏，可有此事？”
“回陛下，确有其事。”
“朕自问功业不比太宗，此次泰山地震，朕何尝不知这是上天的示警，只是眼下多事之秋，此事你无论如何，得让朕在明日早朝前先有个底。”
钱和见皇帝已然袒露心迹，于是捋了捋白胡须，“陛下既如此说，那微臣便直言了。”
“请讲。”
“微臣前几日夜观星象，发现东方的青龙七宿全都偏离了主位，而今东岳地震，恰巧印证了这一天象。”
“那这说明了什么？”朱见深不免心有胆怯。
“陛下明鉴，”钱和叩首道，“东岳大震，实为应在东宫。”
听了这话，朱见深心头一震。东宫，太子，废储之议当真是触怒了老天？自古帝王的封禅之地连日余震不断，难道真是自己倒行逆施了？
朱见深顿觉情势大为不妙，他许久不吭一声，如坐针毡地端坐在那张龙椅上，内心的两股力量在如火如荼地较量着，究竟，是顺了天命，还是从了枕边人。
他沉了半晌，方才轻声道：“钱爱卿，你继续。”
“东岳乃国之重器，象征国泰民安，而东宫废立更是关乎江山社稷，”钱和见皇帝如此犹豫，索性横下心来，推他一把，于是重重跪伏于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陛下，据微臣所知，自我朝开国至今百余年间，泰山从未有过如此大震。所谓天人合一，此乃上天预警，废储之举万不可行，还望陛下顺应天意。”
“朕知道了，”朱见深听完他那冗长乏味的谏言，揉了揉太阳穴，不胜耐烦地挥手道，“爱卿你先下去吧，此事还须深思熟虑，我们明早再议。”
“是，微臣告退。”见皇帝明显有所动摇，钱和甚为欣喜，此时便知趣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东宫膳房内，两个年轻人经过一时辰的劳作，总算是进入到最后的蒸煮工序。
“这是……你做的？”星梦捧着一个模样怪怪的绿色面团，瞅了老半天。
“应该是刚才面团和艾草粉没打匀，不算什么大问题。”朱祐樘平静地从她手里拿过团子，放入灶上的蒸笼里。
“做成这个样子，你还打算呈上去？”星梦惊讶地盯着他，原以为他会精益求精地回一句，“是不太好，咱们要不重来吧。”
“要是色香味俱全，那还是我的手艺么？”朱祐樘说着，俯身给炉子生火。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星梦坐在灶台上，低眉瞧他。
“呵，何时也学会打趣我了？”朱祐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尘，拱手作揖，“多谢张女官的指点，让我做成了这顿佳肴。”
“一会儿蒸好了，殿下先尝一个，怎么样？”星梦伸过手，轻轻拭去他脸上的面粉。
“行，那你也尝一个，”朱祐樘擦了擦手，坐到她身边，“就给你挑个我做的，好不好？”
“其实你做的大都卖相不错，和我的放在一起没什么区别，”星梦故作正经，咳了两声，“除了刚才那一个。”
“噓……”朱祐樘隐约听见外边喧嚣不止，遂轻拍了拍星梦的肩，示意她坐着别动，自己大步流星地走到膳房门口，看到李广正一路小跑过来，便朝他招了招手，“怎么回事，外头谁在喧哗？”
“殿下，宫正司的王琼带了一干人在门口要人，莫希林和萧敬领着侍卫们……正和他们周旋。”李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琼？出什么事了？”
“是昭德宫的意思，要带走张女官。后面还跟着司礼监的十几个人，王琼也没法子，只能在门口尽量拖延时间，”李广顿了顿，附在主子耳畔道，“殿下，看外头这阵势，今日逮不着人是不会罢休的。”
“即刻差人去仁寿宫，”朱祐樘听着外边愈发吵闹，面露不屑，“好啊，万氏终究还是等不及了。”
李广颤声回道：“殿下您忘了，今日太后与皇后去裕陵祭祖，尚在归途中。”
朱祐樘听得身后门开的吱呀声，回头瞅了眼，见星梦已然走到他背后，当即嘱咐道：“不论发生什么，你待在里头，千万别出声。”
见星梦镇静地点了点头，他遂又吩咐李广，“膳房的这扇门掩着就行，里面的东西不准动，你现在就去到宫门口，告诉王琼，张女官不在本王这儿，不信的话，就带人进来搜。”
“殿下，”李广抬头看他，“您不怕她真的……”
朱祐樘放下袖子，理了理蟒袍的边角，淡淡一笑，“放心，你只管把他们引到这儿来，本王自有办法。”
话说李广回到宫门口的时候，局势已然焦灼起来。眼看司礼监的人要和东宫的一众侍卫动起手来，李广忙叫住莫希林和萧敬，各自交代了几句，遂转过头来笑对众人道：“咱家走得慢，让大伙儿等急了。殿下说了，仁寿宫的张女官确实不在这儿，王大人要是不信的话，带宫正司的人进去找便是了。”
王琼听了这话，又见李广朝她颔首示意，立马领会道：“那微臣就得罪了，进去搜！”
众人于是一哄而入，在东宫四处乱闯，大到端敬殿、东西配殿、后殿，小到值房、耳房、顺山房全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到处寻觅无果，一干人又向后院进发。
到了院里，四下全无朱祐樘的踪影，李广面上从容不迫，心里却直发毛。
“仔细搜每间屋子，任何角落不得遗漏！”王琼望着后头，但见司礼监跟来的几个人也在翻箱倒柜，忙得不亦乐乎，便瞥向李广。
“李公公，太子呢？”王琼凑近小声道。
“殿下只让我迎你进来，别的什么也没说。”李广瞅了瞅周围，眸中亦甚是不安，“再等等吧。”
王琼咬了咬唇，“不管了，绝不能找出张氏，成败在此一举，我今日就当是豁出去了。”
正当她要宣布收队，停止再找下去的时候，只听得“吱呀——”，西边膳房的门蓦地开了。
“殿下！”李广在人群中高喊一声，众人见皇太子出来，纷纷将手上的东西扔至一边，拜伏于地。
朱祐樘轻轻合上门，环顾一院子的人和杂物，缓步下了台阶。
“殿下恕罪，臣等公务在身，实在无意冒犯。”王琼叩首道。
“是么，”一双墨色皮靴停在她面前，声音不甚清冷，“本王还以为是东宫易主，王大人奉旨前来查抄呢。”
“殿下说笑了……”
看到朱祐樘露面，王琼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朱祐樘从她身边绕过，走到梁芳那几个手下跟前，“本王竟不知道，司礼监的秉笔和随堂什么时候也成宫正司的人了？”
那几人低着头面面相窥，心中暗叫不妙，本以为混进来后掘地三尺一定能抓到张星梦，不料非但竹篮打水一场空，自个儿反而成了被问责的罪人。说时迟那时快，跪在后面的两个小随堂从地上蹿起，试图溜之大吉。
“站住！”侍卫长莫希林率众侍卫从廊庑边围上来，“东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么，拿下！”
其余几个没跑的心里全明白了，太子这是诚心诚意邀他们进来，上演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
为首的秉笔太监看了看跪在身边的几个随堂，把心一横，抬头瞪着朱祐樘，“张女官就在东宫，殿下倘若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不把最后这间膳房打开来，让大伙儿进去瞧瞧！”
“放肆！”李广从旁喝道，冲上来对着他就是一巴掌。
那人被打趴在地上，怒目圆睁，慢慢拭去唇边的血，“张氏分明还在这儿，你们以为能瞒天过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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