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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5、符箓之祸


朱见深取出里头的符箓,不由双眉紧蹙。

        他素来信佛,亦精通礼佛之事,此刻,盯着黄纸上那鲜红的密宗咒文“长乐无极,阴阳乃子”,心中不甚滋味,“朕记得,这是淑妃在长乐宫自缢时留下的绝笔。”

        “陛下圣明,确是如此。老衲仔细琢磨,‘长乐无极’此处互文,作长乐宫之义,‘长乐无极’中的‘阴阳’,即生死两界,‘乃子’则合为一‘孕’字,其暗含之意无非是……今后凡于长乐宫中有孕者,腹中之子皆带煞气,来阳间为亡魂索命。”

        朱见深半信半疑地盯着他,“长乐宫张贵人如今有孕在身,国师言下之意,是说那孩子带煞气了?”

        “陛下明鉴,当年淑妃死因不详,张贵人此胎实为其还魂妖孽,断不可留,”继晓攥紧了手上的念珠,躬身再添一把薪火,“否则不仅是皇贵妃娘娘,宫中上下恐怕皆不得安宁。”

        朱见深瞥过一旁正跪诵经文的万贵妃,良久,终是轻叹了声,“罢了,这事儿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但有一点,务必留张贵人性命。”

        “陛下圣明。”继晓再度躬身之际,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月上柳梢,仁和公主和柯寻惜别后,转而与已然一身女官打扮的星梦上了回宫的轿子。

        轿子沿着护城河悠悠前行着,星梦掀开轿帘一角,瞧见河中圆月的倒影,顿时觉得心下空灵,惬意无比。

        许是因为废储之争以太子的完胜告终,曼陵的兴致很高,甚至还同星梦聊起了朱祐樘刚出阁读书时的趣事。

        星梦听得起劲,忽然想起朱祐樘“腹疾之事”,便让曼陵代自己转交两小坛烧酒杨梅,谁知后者憋着笑拿过坛子,说刚才只是和她开了个玩笑,好生戏弄了她一番……

        皇城北安门前,轿子例行检查。

        曼陵掀帘看了眼外头的侍卫长,后者非但没了往日的殷勤,反而面无表情地问她,“公主,轿中只您一人么?”

        曼陵克制着性子,回道:“还有本宫的侍女,怎么了?”

        “微臣无意冒犯公主,只是奉圣谕查问,”那人拱了拱手,“还请您和您的侍女下轿。”

        “父皇?”曼陵暗叫不妙,面上依旧淡淡道,“那圣谕可是说了下轿要去哪儿?”

        “这个微臣不知,还得问梁太监。”

        “奴才参见仁和公主!”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谄媚的尖声响起。

        曼陵意识到事情不妙,同星梦对了对眼神,便拉着她的手,一前一后下了轿子。

        “公主啊,您可算是回来了,陛下可都等您半天了,”梁芳瞧见星梦跟在她身后,又是一番冷嘲热讽,“哎哟,这不是张女官么!这是去哪儿了啊,可是把咱家”

        “梁公公,父皇是有事要找我么?”曼陵打断他的话。

        “公主,奴才等的不是您,是张女官。”梁芳瞥了眼一旁的星梦。

        曼陵同星梦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是这样,刚才陛下去了长乐宫那儿,张贵人说想妹妹了,陛下就召了,听说她和您在一道,便让奴才在这儿候着,说是无论多晚,都得把人给等到了。”

        “原来如此,”曼陵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最近也好久没见父皇了,劳烦梁公公一同带路吧。”

        “公主,这怕是不妥吧,陛下只说让张女官”

        “梁公公无须多言,父皇平日里如何疼我,您可是最清楚的。”

        针锋相对,一来一回,梁芳拗不过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金枝玉叶,只得带着两人一起前往长乐宫。

        有了曼陵的相伴,星梦顿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但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她决然想不到的是,此时的长乐宫,已不再是她印象中的样子。

        长乐宫内,从宫门一直到东配殿外全是乾清宫的御前侍卫,齐翓儿、覃善才,还有其他一众宫人分两排跪候外面,唯独不见乐迎。

        “陛下说了,您不能进。请公主别为难微臣。”乾清宫的侍卫长挡在曼陵前面,行了个礼。

        鉴于此人与柯寻私交不错,曼陵于是噘了噘嘴,没再往里走,算是给了他面子。

        星梦独自走进殿内,但见木窗紧锁,烛台孤照,昏黄的宫室内,静得一丁点儿声音也没有。妃色的帐子将床榻裹得严严实实的,从里头伸出一只苍白纤细的手臂,任由跪在下面的一个个太医轮流把脉。最后一个太医把脉完毕,侍候在旁的宫女忙将那手臂放回了帐子里。

        朱见深从圈椅上站起身来,招呼为首的太医到血玉屏风后讲话,“刘院判,情形到底如何了?”

        刘文泰跪下回道:“禀陛下,娘娘刚喝下了微臣开的药,已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娘娘体质本身就弱,经此折腾,恐怕……再难有孕。”

        听到这里,星梦已然觉得浑身像被抽空了一般。

        “姐!”

        她不顾一切地冲到那榻前,掀开那重重围住的床帐,只看到一张无尽熟悉却又是无尽苍白的脸颊。如燕缓缓睁开眼睛,已然是极度虚弱,她注视着眼前的妹妹,浅白的唇微微张合,“梦儿,你来了啊。”

        “姐……”星梦抽泣着,紧紧抓住她的手,靠在自己的额头上,“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害成这样!”

        “还能有谁,”如燕闭上眼睛,泪水扑簌而下,“祸起萧墙,顶多一尸两命……”

        “姐,你瞎说什么,”星梦心如刀绞,一面替她拭泪,一面安抚道,“没事的,你什么也别多想了,梦儿就在这儿,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

        “梦儿,昨晚你在广福客栈过夜,陛下都知道了……所以,你答应我,千万别为了今儿的事情冲动、较真……咳咳”

        “燕儿,别说了,好好养着,”皇帝已然站在床前,掀起帷幔,他将如燕的手放回被褥里,“御医讲你并无大碍,只需好好调理便可痊愈,尽可宽心。至于其他的事儿就交给朕,好么?”

        如燕摇了摇头,“陛下,臣妾知道这是命,怨不了任何人,只是臣妾……有一事相求。”

        “直言无妨。”朱见深坐在床沿,轻抚着她的秀发。

        如燕看了看跪在一旁神魂未定的星梦,“陛下,臣妾就惟有这一个妹妹,她年幼臣妾四岁,做事又向来欠妥,还求您看在臣妾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

        “你放心,朕只当她是孩子,定不会为难她,”朱见深轻语温言,“先睡会儿吧。”

        见皇帝点了头,她终是放下了久悬的心,缓缓合上眼。

        朱见深替她盖好被褥,又拉起了幔帐,朝梁芳招了招手,“传旨内廷,晋长乐宫贵人张氏为容嫔。”

        “遵旨。”

        “张卿,”朱见深瞥了眼星梦,起身从她身旁经过,“时辰不早了,你也跪安吧。”

        星梦刚想说话,却听得门外一声高喊。

        “陛下!启禀陛下,”只见王琼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跪地行礼,手捧一匹素色棉布,“乐迎在牢里悬梁自尽了,侍卫们在她上吊用的裙带上发现了一个血书的‘金’字。”

        “死了?”朱见深略一挑眉,示意王琼将那血书展开,“那金晏华呢?”

        “禀陛下,微臣已将她押至殿外。”

        “把她带进来,”朱见深重新在圈椅上坐下,“乐迎那丫头之前怎么说的?”

        “回陛下,据乐迎供述,金晏华与皇贵妃娘娘宿怨已深,意欲借此事嫁祸给娘娘。乐迎说,金氏对其威逼利诱,让她在张贵人的膳食中掺入杏仁粉,又怕分量不够,遂在素日的安胎药里加了一剂白芍,与原来有祛痰止咳功效的藜芦相冲,终至贵人滑胎。”

        “白芍,白芍……”朱见深兀自念叨了句。

        “陛下,微臣刚询问了包括侍长齐翓儿、掌事覃善才在内的长乐宫诸宫人,他们都表示贵人的贴身婢女乐迎和金晏华私交甚好,昨日她还来过宫里找乐迎。”

        说话间,一个披散着头发、手戴镣铐的女官被押着进来跪下,“微臣金晏华拜见陛下。”

        星梦见到叩拜之人,认出她正是先前在宫正司里莫名搭救自己的女史金氏,不免怔了一怔。

        “金典正,”朱见深揉了揉太阳穴,对她冷冷道,“朕记得你素爱白芍,还是这宫里唯一以此花簪鬓之人,今日怎么不戴了?”

        金晏华兀自将垂落的发丝挂到耳后,表情甚是从容,“陛下,微臣往日簪芍药,只为怀念故人。今日,微臣料到会有一死,又何需再戴呢?”

        “这么说,你是都认了?”朱见深将乐迎的供状揉作一团,扔到她面前。

        金晏华拾起那供状,看了一会儿,抬头直视皇帝,惨然一笑,“陛下,依此状所供述,倘若这些都是微臣做的,既加了杏仁粉,又何必再以白芍画蛇添足呢?”

        “杏仁滑胎,白芍伤身,”梁芳在一旁小声嘀咕了句,“两者各存功效,怎么能说是画蛇添足呢。”

        “好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朱见深不甚疲倦地挥了挥手,“王琼,带她出去,赐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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