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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70、椒房互怼


“贺九,你刚出的牌就不对,我跟你讲了多少次,看上家、盯对家、卡下家,你不光要自己走牌,还得算准陆寅手里的牌!”

        “哎哟,苫子你瞎嚷嚷啥?人家贺九是新手,头一回能玩成这样就不错了。你又不是同他打合牌,急什么?再说了,不还有我这个好上家么?敢情是几局下来,被我卡得恼羞成怒了,哈哈哈……”

        “乐姐,瞧你这口气,好像一准稳赢了似的。前头报听报得贼快,以为能唬到我么,这都几轮了还没胡上,真是可惜理儿了呀。”

        “彼此彼此,你不也没能胡上么?不报听还一个劲儿地自摸,看你这连吃的牌路,怎么着也得吃出三副顺子了吧?”

        ……

        夜虽已深,坤宁宫东暖阁里,却频频传出欢声笑语。通往内室的殿门边,乐新、苫烟、陆寅、贺九正围坐在一起玩叶子戏,四人又是掷骰子,又是抓牌、扣牌,闹腾腾的一片。

        外面的丹陛上,李广独自一人四下徘徊,听着东暖阁内市井一般的对话,不由哀叹连连。不多时,他远远望见交泰殿那边灯火簇拥,知道是皇帝一行朝这儿过来了,赶忙下去接驾。

        “怎么只有侍卫,内侍和宫女都去哪儿了?”朱祐樘打从穿过交泰殿后便屏退左右,与李广一前一后拾级而上直抵东暖阁门口。

        恰在这时,里面有人道了句“胡了!”,随即口哨声、大笑声、争论声、谩骂声不绝于耳,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朱祐樘回头瞥了他一眼,“看来这儿好生热闹啊,皇后在做什么呢?”

        李广强装镇定,斟酌了下措辞,“禀陛下,娘娘一回来,便说要奉您的旨意,在内室单独冷静……除了身边服侍的乐新、苫烟,还有奴才的俩徒弟,娘娘吩咐他们在此玩上两个时辰的叶子戏,其他人都让休息去了……”

        “哦,是么,”朱祐樘皮笑肉不笑,将殿门推开一角,冷眼瞧着不远处正玩得起劲无比的四人,“那你为何不去休息?”

        “奴才惶恐,娘娘让奴才去歇息,那是娘娘体恤,但奴才身为坤宁宫侍长,总览上下杂务,不敢懈怠一分一毫,更不敢有负陛下的信任。”李广将这番场面话说得有条不紊。

        “得了吧,”朱祐樘松了松常服上的护领,“你无非是看皇后今日心情不好,想着提前来给朕提个醒,免得到时候火上浇油,弄得你这大总管不好交代,是不是?”

        李广听了这颇具嘲讽意味的风凉话,一时后背冷汗涔涔上冒,不知如何是好。

        “放心,朕定不会教你为难。”朱祐樘拍过他的肩,抬脚便往里走。

        话说牌桌边的四人见皇帝进来,立马收敛神色,急欲起身行礼。朱祐樘却摆摆手,示意他们统统坐着,非但不许下跪、通报,还要像方才那般有说有笑,玩得不亦乐乎。

        四人面面相觑,一度不甚为难。想当初皇后让他们在此玩叶子戏,无非是给内室的动静打掩护,如今这伎俩被皇帝一眼识破,竟反过来将计就计。

        但无论如何,圣意是万万不能忤逆的,此刻也只得豁了出去,继续在外头照台本演戏。就这样,伴着鼎沸的人声,朱祐樘绕过牌桌,悄么声地推开旁边的殿门,缓步走了进去。

        内室光线沉暗,炕头案上仅点了一盏银灯,对面龙凤榻的金帐帘被放了下,遮得严严实实的,里面的人儿似乎已经睡着了。

        朱祐樘解下网巾和玉带,褪去了青服,随手从衣架上取过一件褐色贴里换上。待系完衣襟上的玉扣子,他踱到那金帐帘前,轻叹一声,掀了开来。

        榻上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只床头柜上摊开着一本古籍,纸张枯槁发黄,扑面袭来一股发霉的味道。他皱了皱眉,捂住鼻子凑近翻阅,发现此书原是唐代药王孙思邈所著的《千金方》。

        这页详述了桂圆百合枣仁茶的制作方法——取炒枣仁、干百合各三钱,茯苓、桂圆各二钱,小麦、枸杞各一钱,放入砂锅,清水煎服,每日一剂,可补气血调经舒郁,以应对妇人体弱宫寒的病症。

        他阅罢这些,立马从榻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绕到了百鸟朝凤檀香木围屏后面。

        果然不出所料,但见梳妆台的铜镜前,整齐地放着一杆木秤和六碟食材,尽是《千金方》里提到的制药茶所需。烛火刚刚熄灭,空气里裹挟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烟尘,显然不久之前,她还曾坐在这儿称量计算。

        他又俯身抚摸那黄花梨木方凳面,尚有些许温度,正琢磨着这片刻的光景里,她还能跑去哪儿,忽然听得围屏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不等他回身,星梦已然抱着个砂锅,故作镇定地走到了他面前。

        长发简单绾起,脸上蹭得满是灰尘,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杏色棉麻襦裙,为了方便制作药茶,她甚至把裙摆的边角扎成了蝴蝶结,袖子更是高高卷起,俨然像个干杂活的小宫女。

        这会儿她将砂锅端到了凳子上,又把梳妆台上的六碟食材尽数倒了进去,就仿佛他不存在一般,捧起那砂锅便朝偏门走去。

        “梦儿,深更半夜的,这又是在整哪出?”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从她手里夺下那口锅,连同梳妆台上那杆秤,一并高高举起,塞进了身旁百宝如意方角柜的顶格里。

        星梦瞬时急了,踮起脚尖想再去拿,可惜怎么也够不到那方格子,气得怒目瞪他,“快还给我!”

        “你死了这份心。”朱祐樘淡淡回了句,遂从抽屉里取了片发烛纸,轻轻一揉,走到炕头的银灯边借了个火,将殿内的蜡烛一一点上。

        光线瞬时明亮起来,小两口终于能彼此看清对方的脸,一个愠色难掩,一个沉静凛然。

        朱祐樘回到龙凤榻那边,拾起那本厚重古老的《千金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置于殿室另一隅的书案上。

        他回头见星梦还在后头没好气地瞪着自己,也不理她,在暖炕上坐下,指了指殿门的方向,“皇后打从长乐宫回来,先是借口冷静支走所有宫人,再是叫他们四个堵在门口,你以为你想做些什么,当真能瞒得过我么?”

        “臣妾不过是给自己熬点补药,有什么不可以?”星梦虽则心里明白,这回的确是不占理,却也不肯就此放下面子认输投降。

        任性的心理暗暗作祟,她诡辩道:“是,臣妾与陛下确实有过君子协定。上元节之前,绝不会服用太皇太后赐的求子汤药,可谁说臣妾不能自行进补了?”

        眼瞅着她这般的固执己见、强词夺理,乃至于好坏不分、是非不明,朱祐樘到底是被惹毛了。

        但听得“哐当”一声,他重重敲了下桌案,陡然站起,“外有太医院,内有司药司,什么时候需要皇后自学成才,自判其症了?投医无小事,朕断不许你这么胡来,没事尽想着喝那些个汤药,到头来折腾垮了身体,后悔都来不及!”

        一番倒豆子般的疾言厉语,星梦意识到他是真动了肝火。

        可尽管挨了这顿训,她却并未有丝毫的惊惧,相反,眼前这情景倒让她倍感亲切,甚像从前在金陵的家中犯了错,母亲金念屏退左右,在南屋里唠唠叨叨地教育自己……

        她深吸了口气,既然他无法体会自己的处境,她亦不想再费口舌徒劳去解释什么,“陛下要实在看不惯,大可将臣妾禁足,也省得您成日像个老太太似的,对这坤宁宫有操不完的心!”

        朱祐樘自然晓得这是随口的气话,但还是被她拱火拱得不轻,“你的意思是,以后还会这么干,是不是?”

        他凝视着她,而她仿佛就是为了故意激他,目光始终不肯与之交汇,此刻索性别过了头去,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外头乐新、苫烟、陆寅、贺九正如火如荼地玩着叶子戏,叫牌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朱祐樘听得愈发烦躁,遂亲自步到门边,命他们即刻撤桌退下,又传召李广进来。

        “奴才叩见陛下、娘娘。”李广至御前行礼。

        皇帝正在气头上,也不与他废话,直截了当道:“朕问你,现下坤宁宫中,分管西暖阁书库和后殿膳房的是谁?”

        李广有些懵,皇后分明就在一旁,皇帝又何必多此一举召他来问。

        无奈皇帝面色难看,情急之下,也容不得他再作细想,只得照实作答:“回陛下,书库一直由苫烟在打理,膳房这儿之前是奴才兼着,半个月前交由了陆寅与贺九共同监管。”

        “苫烟、陆寅、贺九,”朱祐樘轻声重复了遍,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李广叩首告退,殿内复又只剩他们二人,气氛一度死寂。

        朱祐樘平复了下心绪,转身到置着《千金方》的书案那边,随手取了张宣纸,提笔蘸墨,开始专注疾书。

        星梦心里愈发不安起来,她生怕他一怒之下真的处置了那几个近侍,连忙跟过去,站在他斜对面的地方,试着慢慢转圜气氛,小声嘟哝了句,“陛下,医书、炊具和药材都是我自个儿取的,与他们仨真的毫不相干……”

        然而斜对角的人儿并未搭理她,只是下笔如飞。

        星梦也不气馁,又信誓旦旦地指着顶上的藻井,“臣妾保证,以后再不会背着陛下自学医书、配制古方、服用汤药了。您就别为难底下的奴才们了,好不好?”

        “若朕非要处置他们,皇后打算如何,”少顷,他终是写完了手谕,抬眼瞥向无计可施的妻子,“是另有长篇大论的谢罪赋要阐述,还是坚持要与你宫里的人共同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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