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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83、高段安抚


朱祐樘看完那信,不作一言,只默默放在了案上。他又从那红木盒子里取出崇王的密折,比之前者的冗长晦涩,这份奏章的表意更显直白:

        臣朱见泽叩禀。臣自成化十年就藩汝宁,唯愿偏安一隅,绝无图谋不轨之意,更无助纣为虐之心,恳请陛下明鉴。

        臣知祖宗家法,藩王不可私兵,所谓府中卫士五千,系成化十六年汝河上游水患告急,臣奉旨招募之本地河工,灾情缓解即散。

        然则前年水患复起,先帝特旨召回河工,以五年为期,断汝河上游之水经郾城入颍河,治水佣金由汝宁府以岁赋供。

        贵太妃密书于臣,臣日夜难安,唯恐打草惊蛇,无奈应其要求,将河工分五批送进京,河工名册、火器装备、行军路线、聚散节点由禁卫长何千元一应安排。

        去年废储之议,窃以为皇家私事,先帝不喜藩王干预,故未敢上书劝谏,臣自知冒犯天威,不胜惶恐乞罪,特奉上册宝印鉴,请求废为庶民。

        惟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不知臣之罪过,恳请皇上勿要相告,臣感激涕零。

        “王叔府上的五千河工朕是知道的,想当年还是得了父皇的特许,朕没有怪他的意思。”朱祐樘阅罢,步到琉璃灯前,轻轻掀开灯罩,将崇王的那封密折燃烧殆尽。

        何千元注视着那炽烈的火光,直至燃尽了掉落于地的纸片最后一角,不免惊道:“陛下,您这是……”

        “把册宝和印鉴都收回去,”朱祐樘重新盖好琉璃灯罩,踱过来将那红木盒子亦合了上,轻拍他的肩道,“王叔的苦衷朕都明白,他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一招暗度陈仓,朕谢他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他。倒是你,后续将计就计之事,要辛苦你两边忙活了。”

        这一顿用心安抚,无疑让何千元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连连叩首谢恩,既为他那胆小怕事的主子,也为自己今日在御前的好运气。

        朱祐樘一直保持着面上的和颜悦色,直到萧敬再送何千元出去。

        莫希林恐又挨骂,忙借口值守需要,试图跟着一块儿溜出去,却听得皇帝不温不火地撂下一句,“跑什么,既然入夜要受累,就留在这儿等着服用冰莲吧。”

        “微臣……遵旨……”莫希林的脸瞬时涨得通红,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里。

        初六拂晓,积云裹挟着阴霾,悄然散去。

        山林间雾气缥缈,伴着袅袅升起的炊烟,颇有一种农家小乐。

        浴山堂北侧的偏殿膳房里,灶上炖着鲫鱼汤,星梦一边看火,一边切葱。西墙的两扇雕花木门向外敞开,依山傍水的仙境之景如同工笔画一般,美轮美奂地镶嵌在门框里。

        名花池畔,乐新刚晾完几桶浣好的衣裳,一瘸一拐地回到殿里。

        “不是教你什么也别做,在殿里好好养伤么,”星梦见她慢慢蹭过来,想帮自己打下手,指了指通往正殿的暗门,“去隔壁歇着,一会儿鲫鱼汤好了,我叫你。”

        乐新却并不领情,耸拉着脑袋碎碎念道:“二小姐,我本就是来浴山照顾您的,可从昨日到现在,您啥活儿也不让我干,反倒又是替我上药,又是替我做饭的,若被陛下知道,还不得把我送回宫正司,结结实实再赏一百棍子啊!”

        “你还好意思讲,”星梦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掀开锅盖,又将切好的葱洒了进去,“原本就是走个过场,可你呢?我还从未听说过,谁挨打装昏能把自己摔下条凳,再顺着丹陛一路滚至垂花门的。我昨儿在天方塔看到你的时候,你整个人蜷缩在石盘上,两个膝盖血淋淋的,都染红大半裙面了,我看着都觉得疼。”

        “唉呀,真就是擦伤而已。再说我皮糙肉厚的,从小到大也干了不少架,哪儿那么容易摔坏啊!”乐新急于辩解的同时,使劲跺了跺脚,算是另一种无声的抗议。

        “行了,别逞能,”星梦擦了擦手,俯身掀开乐新的裙摆,仔细查看纱布包扎的地方,“天晓得到底怎么回事,我又不懂医,除了去青冈林库房给你找点金疮药,也没别的法子了,唉,要是这会儿钟婠在就好了。”

        “钟司药!您站到阑干上去做什么?我们就在这儿等吧。”

        “等?叶侍卫长,你瞧这炊烟袅袅的,还有这味儿你闻闻,她们好像是在偏殿煮鱼汤呢,我们直接进去不就行了?”

        “万万不可,卑职听家父说过,浴山堂是圣上养心之所,非诏不得擅入……哎!钟司药,你不能进啊!”

        ……

        偏殿内的主仆二人,远远听见外面喧哗,她们大致可以想象得出,九曲连廊之上,钟婠不顾叶笙的阻挠,径直闯入了浴山堂正殿。

        她似乎已来过这儿很多回了,脚步声愈来愈近,轻快而又笃定,直奔北墙的那幅《江帆楼阁图》,但听得叩击三下,再轻轻一推,她进到了偏殿里。

        “皇后娘娘!”梳着简洁的圆髻,穿天蓝色大袖衫,外罩浅灰色羊皮比甲袄,配以藏青绣银襕马面裙,钟婠并未着官服,而是一身家常打扮。

        按大内仪制,正月里女官觐见皇后,须饰全套头面并着朝拜官服,然而星梦丝毫不介意,相反,她欣赏钟婠的不羁做派。

        早前在西苑待选太子妃时,她便与钟婠在安乐堂有过一面之缘,那会儿钟婠为高烧不退的苫烟施针,当夜小丫头出汗不止,翌日就奇迹般地退烧了。嘉礼过后,隔三差五地请平安脉,让俩人愈发熟络。

        钟婠今年四十有六,执掌司药司已有二十六年。其医术自成一派,性子亦特立独行,宫中一半的人喜她,一半的人妒她,但就是无人敢惹她。

        回溯景泰末年,她曾冒着杀头的风险,爬墙进南宫为钱皇后祝由解毒。英宗复辟后,感念其雪中送炭之情,特意为她重开司药司,并御笔亲封正六品司药女官。成化初年,她又背着万贵妃及其党羽,偷偷潜入安乐堂为纪女官烧艾保胎,日后的事众所周知,这一保实是功盖九天。

        锅子里咕嘟咕嘟冒起泡儿来,鲫鱼汤就要好了。不等星梦开动,乐新抢先一步泼水熄火,把白汤出锅,盛进四只黄釉碗里。

        眼见小丫头这般耐不住闲,星梦亦是无奈,她上前挽过钟婠的胳膊,亲切打趣道,“呀,老姑哎,你不是回杭州过年了么?陛下初三召你,才过三日你就到了,八百里加急也不过你这般快吧!”

        钟婠咯咯笑着,“娘娘有所不知,今年本是要回杭州的,但于大运河渡口收到家书,在嵩山书院求学的小侄儿决定参加今科春闱,全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怕孩子一来一回耽误功课,便在郑州城郊寻了处宅子,老身也就改道去那儿团圆了。初四早上,叶侍卫长登门拜访,宣了陛下的密旨,我们便星夜兼程往回赶了。”

        “真是辛苦你们了,马车颠簸,夜里怕是睡不好吧,”星梦挽着她走到外头,在名花池畔席地对坐,“还是和以前一样,想念你做的药膳,我在这儿其他都好,就是乐新昨儿跌了一跤,从斜坡上滚下去,流了好多血,你帮忙瞅瞅呗。”

        “老身刚才瞧见那丫头了,”钟婠别过身子,眯着眼朝偏殿里头望去,“哝,她正走来走去呢,腿脚确实不太利索,正巧前些日子我改良了活血化瘀膏,一会儿给她抹点。”

        话说偏殿内,乐新在碗柜里东翻西找,竟被她翻出一只锃亮无比的银制托盘,她小心翼翼地把四只黄釉碗逐个放上去,正预备端起,被疾步而上的叶笙一把接过。

        “咳咳,卑职听家父说过,浴山堂是圣上养心之所,非诏不得擅入,”乐新怪腔怪调地学他说话,“叶侍卫长,你方才不是不敢进来么?”

        “有何不敢,你又不是圣上。”叶笙腼腆地回敬她的调侃,继而端着那托盘,大步流星地朝西门外走去。

        乐新坏坏一笑,笃悠悠晃在他后面。等到了名花池边,叶笙放下托盘便要跪安,星梦叫住了他:“来都来了,喝碗鲫鱼汤再走吧。”

        “谢娘娘恩典。”叶笙不敢拂逆皇后好意,更不敢失了君臣分寸,两难之际,只得恭恭敬敬接过自己那碗汤,退到老远处跪着,也顾不得烫口,咕咚咕咚一鼓作气喝了个精光。

        眼见他这般拘谨小心,星梦也不再多问什么,且由着他告退下去。她隐隐预感到,浴山之外的世界已是风声鹤唳,她的希冀与情思,如同那离群索居的孤雁,此时此刻,暂不明方向……

        “娘娘,娘娘?”钟婠的轻唤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乐新的伤,老身已然看过了,筋骨并无大碍,就是膝盖皮面碎得厉害,切记不能沾水贪凉,不能直接用金疮药,那会刺激伤口,以致钻心剜骨的疼。若按老身的方子,外涂活血化瘀膏,内服清风解热汤,三日后便能结痂。”

        星梦听罢这番药理,与乐新面面相觑,脸色顿时不好。犹记得昨日抹金疮药时,小丫头把绢帕塞在嘴里,学关公刮骨疗毒,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疼得满头大汗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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