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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98、醋意伝染


这是把做工相当精致的羊角匕,刀柄和刀鞘皆采用嵌了金线的珍珠鱼皮,鞘沿还挂了一条可系在腰带上的银链子,看得出它曾是主人的心爱之物。

        朱祐樘把玩了会儿,这时稍稍起开刀鞘,一道寒光晃眼而过。日头下,他缓缓转动刀面,但见镀金的刀铭——小篆“白鱼入舟”熠熠闪耀。

        自古兵家有云,白鱼入舟,用兵必胜之吉兆也。他轻抚那刀铭,似笑非笑问道:“好俊的匕首,哪儿来的?”

        “四年前在金陵,我专门请师傅为三表哥定做的……”星梦琢磨着这话似乎不太对,连忙又补充道,“你别误会,当年三表哥考中武举,我把这羊角匕当作贺礼送他,希冀他以后仕途顺利、戎马平安。”

        朱祐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遂合上刀鞘还给她,“既如此,那怎得又完璧归赵了?”

        “鹤龄刚才搬凳子的时候,悄悄放进了我大氅里,”星梦并未接下那羊角匕,而是绕到另一侧挽上他的胳膊,附耳细语,“说是三姨和卢姨娘前阵子来府上找过我,好像三表哥在宁远卫遇到了点麻烦,让我帮着想办法。因着昔年,娘跟她们闹了些不愉快,这回愣是没同意,还叫鹤龄把她们都赶了出去。得亏弟弟没忍心,在永兴庵东门附近给她们安置下来,这不,就等着我去见一面呢。”

        朱祐樘看了看她,遂将那把羊角匕挂在自己的墨玉带上。

        “胡同口备了车,本想午后带你在内城兜兜风,现在看来没这必要了,”他沉吟片刻,终是应允了她的不情之请,“也罢,就带我见见你三姨和卢姨娘吧,我倒乐意瞧瞧,她二位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劳动你抛下父母兄弟,巴巴上赶着去献媚。”

        “好啦,都是我不对,”星梦莞尔一笑,把他挽得更紧了,“临时作了决定,没跟你提前商量。可那俩老太太毕竟是从小看我长大的,她们为了三表哥的事来找我帮忙,我又怎能置之不理呢?”

        及至金鹿胡同口,锦衣卫千户扮的车夫放下梯凳,掀开厢帘,恭请帝后上车落座。

        朱祐樘跟在星梦身后,一手挡在她额前,一手扶着她进到车厢里,直到见她坐安稳了,这才吩咐车夫往永兴庵方向驶去。

        “何世恩的麻烦,你知道多少?”他摘下斗笠置于一旁,坐在星梦对面,静静欣赏着她掀开车窗挂帘,托腮向外探看风景的样子。

        撑着大红伞沿街叫卖的货郎、茶楼里眉飞色舞的说书先生、路边俯身喂孩子吃烤串的母亲……马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间,有一种久违而又熟悉的烟火气,暖到了她心坎儿上。

        “一桩郎舅之间的恩怨罢了。”星梦依旧张望外头,看上去风轻云淡的样子。

        曾几何时,这民间世界的爱恨情仇,是她生活的全部,或纠葛其中,或隔岸观火,总之,当局者迷。此刻,刺骨的寒风不时吹过面颊,教她感觉分外清醒。

        “去年元月,建州女真部遣使团入关朝贡,途中遭蒙古泰宁卫的一伙流寇伏击。时任宁远卫备御都指挥佥事的高仲年得到消息,当即命副将何世恩领兵出击。在将士们无一伤亡的情况下,何世恩率众斩杀流寇九十三人,并将被劫掠的使团贡品悉数夺回。”

        她略微停顿,又道:“事后朝廷嘉奖,晋封高仲年为宁远卫备御都指挥使,何世恩亦受表彰赏银。然高仲年与内弟许珏素有过节,许珏见姐夫大出风头,心生不满却又无力发作。好不容易盼到了弘治改元,都察院的王献迁为右副都御史,此人出了名的爱挑事儿,许珏便上门密告,说高何二人奋勇杀敌是假,杀良冒功才是真。”

        她娓娓道来,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宛若说书似的。

        对面的人儿听了不觉上头,这会儿从钱袋里取出个银锭扔过去,“了不得啊,张先生,这朝廷人事和边防军务,教你论得头头是道,且说下去,后面如何了?”

        星梦把心一横,收下了那锭赏银,朝他拱了拱手,“不出所料,王献听风便是雨,遂上疏弹劾,说什么伏击建州女真部使团的,其实是高仲年的十余名家仆,而何世恩以此为借口突袭蒙古泰宁卫,杀获老幼近百人以冒领军功。不仅如此,二人还合谋将首级转卖给其他将领,借机获利七千两。案子上达天听后,算是彻底闹大了,都察院、东厂奉旨查办,最后的结果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很明白,王献曾任东宫侍讲八年,比起宁远卫那俩外臣,陛下显然更……”

        她垂敛目光,没再往下讲,话外之音却已不言而喻。

        其实,打一开始她就在犹豫,要不要这般直截了当,临了才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无畏勇敢,为了公道正义,也为了表兄性命,她愿意赌一把。

        朱祐樘起先还纳闷,她到底是从哪儿得知那么多辽东高仲年案的细节,现下多多少少明白了,原来人家根本无意去探望那俩表亲戚,只是想借着同乘马车的这点时光,不遗余力地为何世恩那小子洗冤。

        “怎么不讲了,”他见她放下挂帘,整个人忐忑地转回来,不由自失一笑,“比起高仲年与何世恩,朕显然更愿意相信王先生的话。一旦都察院和东厂坐实了他二人杀良冒功的罪名,朕便会将他们依律决了,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陛下明鉴,臣妾绝无冒犯之意!”星梦见他挑明了话头,顾不得马车颠簸,快步过去握住他的手,跪在轿厢那方冰冷的底板上,下颚直叩他膝前,“臣妾也是方才得知,三表哥被捕前有捎家书回去,卢姨娘为防不测,硬是通篇背下了与鹤龄听。其中真假尚不清楚,可臣妾晓得,杀良冒功罪在不赦,那是要被凌迟处死的。苍天可鉴,徇私枉法之心,臣妾万万不敢有,唯求陛下查明实情,还我哥一份公道……”

        朱祐樘这下开眼了,他没想到为了区区一表亲,她居然会如此上心,不惜屡屡触他逆鳞,纵然拼上自个儿的性命,也要为那人求下这份情。

        他不禁开始怀疑,何世恩那小子,当真只是她的三表哥么?抑或是他之于星梦,恰如李献吉之于容太妃……

        “若何世恩有功被诬,朕自当还他清白,”他俯身凑近星梦,四目相对间,试图从她那双明眸里寻到答案,“可若证据确凿,他果系扑杀平民,贪功启衅,又当如何?”

        “若是如此,那横竖当死,”面前的人儿自是明白他的用意,这会儿深吸一口气,索性豁了出去,“但三表哥与臣妾自幼一同长大,两小无猜,清莹竹马。还请您开恩,念在他固守边防多年的份上,不要让他受那寸磔之苦。”

        “两小无猜”也就罢了,“清莹竹马”这四个字,无疑是在玩火。

        果不其然,朱祐樘一下子恼了,反扼她的纤腕,稍用力道,便将她放倒在了旁边的暖垫上,“莫名掰扯这许多,你究竟是想他生,还是盼他死?”

        他居高临下瞪着她,见她目光闪躲游移,遂渐渐压低身子,轻咬她的左耳。

        星梦本能地抽搐了下,继而扯出搁在腰底的那顶斗笠,故意甩向对面车窗挂帘,趁他转身探接之际,一把勾住他的直裰领口,借力翻身坐起,直接吻上他的唇。

        若论这枚吻,着实教人有些始料不及。说是吻,不如说是惯性作用,此唇撞上了彼唇。四片唇瓣两两为组,一方就这么僵持着,即使于对方再熟悉,此刻也强作矜持,不肯轻易就范。

        “公子,南门儿到咧!”御车的锦衣卫千户用昌平话在外吆喝了声。

        朱祐樘听得禀报,立马抓过星梦的手,摊开掌心,使劲挠起了痒痒。待她被挠得实在受不了,无法再继续亲吻自己了,他便重新戴好斗笠,掀帘与外边嘱咐了几句。

        车厢里,星梦略整头冠衣衫,飞快地回到原位坐下。待朱祐樘与那千户交谈毕,马车也正好停了。

        “娘子,你可真沉。”朱祐樘先行下车,扶着轼木,将星梦抱了下来。瞧着她一脸无计可施,灰溜溜不高兴的样子,他心里反倒乐开了花,嘴角亦现出灿烂动人的微笑。

        “有什么愿景,咱们到庵里慢慢说,”永兴庵南门的石阶前,他抚着星梦的肩,按摩似地揉捏数下,“时辰不早了,快走吧。”

        “南海面馆在哪儿?”星梦彷徨地环顾四下里,清一色的香油店和花坊,教她有些不知所措,“鹤龄讲,三姨和卢姨娘就住在庵门对面的南海面馆,她们离家仓促,盘缠肯定没带够……我求求你,让我给她们送点银子去……”

        见她可怜兮兮地央求自己,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朱祐樘又止不住心软,“行了,我知道了,会有人去送的。”

        唉,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不然又有啥法子,谁让他彻底输给了这个有恃无恐的家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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