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117、午夜不诳语

夜半，骤然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为三伏天趋走了炎炎酷热，送来了丝丝清凉。

        乾清宫东暖阁的内室御榻上，朱祐樘睡得正酣，冷不丁被枕边人的一记翻身动作惊醒。他惺忪睁眼，发现星梦挺着个大肚子，正艰难地从榻上坐起。

        他满以为她是要下榻起夜，刚欲起身去扶，却不想她甚是警觉地猛一回头，见他依旧躺在原处，又不太放心地俯身凑了近，在他枕畔轻唤一声“祐樘，醒了没？”

        再明显不过的试探，他心知肚明。在这雷电交加的午夜，星梦多半是想避开他，以便单独出去处理事情。

        就这样，虽面上配合着假寐，但他心里仍免不了忐忑，这愚蠢的家伙，怀着七月有余的身孕，三更雷雨夜，居然打算一个人从寝殿溜出去，究竟是梦游了，还是魔怔了？

        他尚在琢磨着，忽见帐帘被慢慢掀了开，她蹑手蹑脚地披了件纱袍，穿上他为她特制的蒲草拖鞋，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朝着西南一隅的紫檀嵌珐琅夔龙纹亮角柜小步挪去。

        朱祐樘本打算悄么声地跟在后面，不成想星梦走到一半，忽得停下了步子。

        原是迎面过来一秉烛的姑娘，他微微眯眼，待仔细瞧上一瞧，发现是乐新那丫头后，不觉松了口气。

        这下，反倒是省力了，他只消把身子稍稍往外移上半寸，便能将主仆俩那儿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当然了，也包括她俩的窃窃私语。

        “可以了，二小姐，我就在这儿跟您说吧。”

        “咱们还是绕到亮角柜后面妥当些，万一吵醒了陛下，那就麻烦了。”

        “不不，您身子不方便，还是别动的好。这样，我长话短说……适才大小姐薨了，以防万一，我让齐翓儿请来了司药司的掌药女官做见证，确认了是心症突发，不治而亡。”

        “你还是干了……你真干了？为什么呀？阿新！你明明晓得，如燕她就快死了，不然也不会吵着要见李生”

        “可白家三小姐的死，她已经猜出来了！”

        “什么？这不可能呐……莫不是她当时也在燕子矶下？还是说她把微萤的信给我那会儿，压根就留了一手，私底下遣了乐迎跟踪你？”

        “这就不晓得了。只是她性子那么傲，虽则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头总爱跟您较高下，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直妒忌着您，最近更是妒忌得发了疯！呵，居然还敢诈我，讲什么明日若是见不着李少爷，就要把这件事给捅出去。我还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打的就是教您受惊落胎的鬼主意！二小姐，我岂能让她得逞，就算我死，也绝不会让您担风险！”

        “如燕不值得你去沾血，阿新，她和微萤一样不值得。”

        “二小姐，只要是为了您，我愿意去沾血。更何况您心里面也清楚，大小姐已经疯了，她不仅得了心症，还得了心病。”

        “是啊，她确实是越来越疯了。入伏以来，无一日不嚷嚷着要见李生，自尊心羞耻心什么心都没了，日催夜催跟个催命鬼似的。李生那边也是做得绝，死活不肯与她再续上一面，就好像用这种法子报复她，他心里能有多痛快似的……唉，连着失眠这些天，我算是看透了，因为被那俩男的抛弃，转而折磨我发泄痛苦，她和微萤根本就是一路货色。”

        “哎哟，您总算是想明白了。好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我得回房换身衣裳，明早再来陪您。您也快去睡吧，我扶着您。”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阿新，你快走吧，路上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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