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山野秘闻，神鬼传说不过如此，那村民说的事确实骇人。
奚兰时轻轻挪开帘布，倾过身子想再听个仔细。
谁料那常年未经修缮的帘布被她碰一下就掉落了下来，破布滑过，正好盖在了石像的腰上。
那村民一听身后响动，大吼一声：“谁！谁在里面？”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人？”
“就是就是，楼老三你是不是听错了啊？”
“林兄，我是真的听见身后有响声，不然我还编谎话来骗你吗？”
几人蓦地顿住，纷纷没了声，不约而同慢慢向身后看来。
想来那书生二人也听见了，书童借着光缓缓起身，刚踏出脚步，门口蹲坐的村民”啊”的一声惊喊。
“啊——！有鬼啊！”
不顾外头滂沱大雨，全部一溜烟儿瞬间没影儿了。
书童被他们的喊叫吓到，一脸无辜的转过身道：“公子，不是我。”他摊开手，疑惑的摇摇头。
奚兰时嗤笑：笨蛋，当然不是你，是我啊。
白衣公子站起身，拂去身上灰尘，将破布卷起。书童毕恭毕敬地接过破布道：“公子，我看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先在这庙里歇息下来，明日我们再赶路罢。”
“嗯。”他答。
奚兰时一听脸上笑意顿时挂不住了，这俩人想霸占她的地盘，那她晚上去哪儿啊？
于是想起刚才那村民讲的故事，欲装作老妇人吓他们一吓。
她将自己的发簪解开，胡乱揉了揉头发。蹲在地上脱下鞋袜，接着抓了一把案上香灰抹在脸上。瞥眼见地上有块长满青苔的石头，捡起来坐在石像后，开始轻轻敲击地面。
叩——！叩叩——！
一声，两声，三声…
空旷寂静的庙里响起撞击声，雨滴砸在瓦片上，狂风怒号不止。
书童忽然停住动作，抬头看着白衣公子。只见他并不害怕，而是将案上香炉摆正，脸上挂着笑意正准备朝石像走去。
奚兰时砸得手酸，忍不住脑补这俩人被吓到的场面，会不会也跟那群村民一样，吓破胆落荒而逃？
她越想越兴奋，从前她怕鬼，如今自己成了鬼，也可以吓人了。
谁让你们抢我地盘？哼！活该吧！
然而，她并未听见外头有人喊叫，更没听见那应该匆忙奔走的脚步声。
想来也怪，于是加大力道，敲着地面。
青苔落了一地，石尖碰撞，她抬手又落下，只听有脚步声也随着响声传来。
一抹白出现在她的视线，她透过发丝顺着白袍往上看去，那人面如冠玉，清秀干净，似文曲星下凡般，儒雅斯文。
他轻轻握住奚兰时的手腕，温热的手心覆在她的脉搏上，温柔的问道：“手疼吗？”
奚兰时脑袋一时空白，竟觉十分荒唐。
他看得见我？
他蹲下身子，一手捏着奚兰时的手腕，一手将石头从她手心里取出。
奚兰时惊讶的看着他，半响道：“你…你看得见我？”
“嗯。”他放下石头，取出巾帕给她擦手。“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原来这人看得见自己，那她刚才做的那些事岂不是被他全看见了？
她还给自己抹了一脸的灰，把鞋也脱了个干净。现在叫别人瞧见了，好生尴尬。
奚兰时不好意思的收回手，转头道：“多谢公子。”
书童从包袱里拿出水壶，走到檐下接了水，随后找了些干柴生了火。
他喊道：“晏公子，火生好了！”
奚兰时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脚上全是苔藓，害羞的拉下裙角盖上。
他也姓晏，和地府那人居然是一个姓氏。奚兰时心想，这人怎么走哪儿都阴魂不散。
书童提着水壶过来，递给他道：“公子，水。”
他点点头：“子策，拿蒲团过来。”
唤子策的书童哎了声：“来了！”
奚兰时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她此刻像个花脸小猫似的，蜷缩在角落。
只见他将水倒在巾帕上，拧干后递给她。
“擦擦吧。”
她抬起头，顺着巾帕将视线慢慢挪到他脸上。
“谢谢公子。”
奚兰时接过巾帕，不知是害羞还是难为情，有些拘谨道：“我并非是想吓公子，只…只是外头雨大，这庙里就我一个人。公子别放在心上，世间美好，莫听这些鬼怪之说。”
想他定是那家贵公子，气质不凡，生得俊朗，生活一定锦衣玉食，也无烦恼。
方才那些村民的话，也不知他听进去了没有。自己还想着吓唬他，他不仅没生气，还过来给自己擦手。
奚兰时没交过男朋友，即使在二十一世纪也从未有喜欢的人。她并不懂爱是什么，什么是喜欢。
眼下她却红了脸，那灼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他道：“在下晏柏舟，家中排行老二，姑娘可唤我二郎。”说罢，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鬼怪之说，也可以信的。”
奚兰时踌躇着，又恐自己脏了他的手，靠着桌案站起身回道：“小女子名唤奚兰时，春为兰时，家中…”
她停顿一下，继续道：“家在杭州。”
她没有家，她丢了记忆，如今孑然一身，不知春秋。
“兰时…那以后我便唤你小时如何？”他问。
奚兰时点点头，抬手用袖子使劲儿擦脸。早知就不抹什么香灰了，弄得现在这般模样，小脸黑乎乎的。
门外雨渐渐小了，她坐在火堆旁穿鞋。刚穿上一只鞋，俯下身，火堆就炸了起火星。
晏柏舟忽地挡在她跟前，捡了枯枝将火往外拨开道：“你穿吧。”
子策在一旁连忙接过枯枝，整理了柴火也跟着说道：“兰时姑娘你穿罢，这火乱窜，我家公子已经推到一旁了，不必害怕。”
不就是个火堆，她一只鬼怕什么，只以为眼前两人都觉得她是个弱小可怜的女子。
被人捧在手心上的感觉竟如此奇妙，她转过身穿鞋，回道：“谢谢晏公子。”
话音刚落，伴随火堆燃烧的声音仿佛还有一两声撞击响声传来。
叩——！
声音慢慢变得有规律，敲两下，停一会，再敲两下。
她环顾四周，破庙里阴森森的，四处寻找那声音的来源。不等她再仔细听，那声音居然比方才近了些。
叩叩！叩叩！
奚兰时顿时心惊，立即看向晏柏舟和书童。只见他们脸上并无任何异样，依旧坐于火堆旁。
难道，这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吗？
奚兰时有些紧张，不安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开来。
她结巴道：“晏…晏公子从何处来？打算去往哪里呀？”
晏柏舟正襟危坐，轻柔回道：“家住幽都，去往京城。”
“噢…”她点点头。“公子是赴京赶考吗？家中几口人？可曾娶妻？”
子策插嘴说道：“我家公子尚未娶妻！他没人喜欢的！”讲起这个来他可以说两晚上，兴奋的傻笑着。
没曾想被亲近的人揭了短，晏柏舟不自然的笑笑道：“男儿志在建功立业，所以我现在还未打算娶妻。”
奚兰时跟着微笑道：“啊…哈哈…是啊，男人嘛，就应该搞事业，封心锁爱。什么爱不爱的，顺其自然就是。”
说罢，她心中越来越焦急，因为在他们说话间，那敲击地面的声音已经到了庙外。
奚兰时又想到那村民的话，说青池村路上有个老妇人，坐在水沟旁拿石头敲自己的脚。这里是荒郊，离山下村庄甚远。想来那老妇人一定不是人，若是幻化的厉鬼，她根本无法招架。
她没有法术，即使是自己半只鬼也抵不住那老妇人。
渐渐地，火堆的木柴即将燃尽。
子策见状连忙道：“公子，兰时姑娘，我看柴火马上就要燃尽了。这里四周都是破洞，晚上夜风凉，我去外面看看，寻些干柴火来。”
晏柏舟颔首嗯了一声，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去罢。”
若此刻子策出去，必定会撞见那老妇人。这声音一定是她发出来的，担心他有危险，奚兰时急忙道：“子策郎君，外边儿还下着雨，不如等雨停了再去吧？打湿了衣裳，小心着凉。”
他拾起刀，笑嘻嘻的回道：“兰时姑娘不必担心，子策有伞的。”
晏柏舟也跟着说道：“他喜欢淋雨，小时不用理他。”
子策听后牵强的扯出笑容道：“公子说的是哈哈，我挺喜欢淋雨的。”
奚兰时并不再阻拦，只担心那庙外的老妇人究竟是何东西，会不会伤害到他们俩人。于是借着风凉的原由，往晏柏舟身边坐近了些。
只听声音近在咫尺，子策似乎什么也听不见，捡起地上的伞就跑了出去。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一刹那间，门前突然显现一团黑影。
奚兰时被突如其来的黑影吓得一惊，那老妇人就坐在门口砸着自己的脚背。
地上鲜血流了一地，那老妇人缓缓举起手，又落下。撞击在骨头上的声音，比那地府黑水河的骨头还响。
她看向晏柏舟，一脸平淡。再看向那老妇人，慢慢抬头向她看来，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接着，她手中的石头越砸越快，场面愈发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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