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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揽动风云


松柏府和槐桐府交界处的外缘,生长着一片梧桐林和一片竹林,竹林低矮纤细,不为清穹人所喜,梧桐树干挺直,叶大优美,但此地过于偏远,向来罕有人迹。

        入秋的梧桐有着美人迟暮的端庄,阳光在手掌般的枝杈上撒下柔和的金光,黄叶被大风卷起,如鸟群般飘散在天幕,远处出现一个人影,挥舞着双翼低低飞在树冠上方,来到近处,才看到是一星眉朗目的少年,银发绿眸,俊逸出尘,此人正是南家五少爷南羽。

        只见他微拢双翼落在树冠之上,跳跃奔走间很是敏捷,深秋时节的梧桐已掉落了不少树叶,他左右打量一番,寻了一处繁茂的地方掩身,看着眼前长满小刺的梧桐圆果发起呆来。一盏茶功夫后远方天边有了动静,南羽缩了缩身子,屏住了呼吸,一只羽毛鲜艳,体型优美的巨鸟出现在眼前,它强有力的双翼青如晓天,遮蔽住了柔和日光,脖颈高昂优雅,利爪藏于腹下,凌厉双目扫视着下方浩荡林海,作为同样生有双翼翱翔天空的生命,每一次南羽看到它都会被那天然的强者气势所震撼,梧桐林是它的栖息之地,它偶尔会离开林中出去觅食周游,再回来休憩,南羽对它习性早已了如指掌,终于选择在今日这个大风天完成自己的计划。

        巨鸟划过头顶,双翼裹挟着鼓鼓风声呼啸而至,就是此时了!

        南羽自树丛中一跃而起,似一道闪电窜向空中,双翼展开,顺着风势瞬间拔高了十丈,大风掩去了些许他的踪迹,待巨鸟看到时,一人一鸟已十分靠近,巨鸟侧头瞥来,瞳孔中映出南羽清晰身影,它显然不喜欢南羽的靠近,但也没把他当做威胁,轻轻扇动两下羽翼,轻易拉开了许多距离,人的双翼终究不能和鸟相比,南羽知道不能打持久战,当下爆发出最大气力快速追了上去,巨鸟看他追来,不再视若无睹,在空中一个回旋,一双利爪锋芒毕露向着南羽而来,南羽堪堪避过,巨爪勾住了他的披风,瞬间撕的粉碎,南羽快速绕过它身下,自背后跃至上空,看准巨鸟的脖颈落了上去,翎毛触手的一瞬,很硬很滑,南羽拨开翎毛,双手死死拽住下面的绒毛。

        巨鸟天性孤傲,野性十足,何时被人近过身,更何况落在脖颈之上,当下反应强烈,甩着脑袋在空中数个翻滚,南羽明白它已受惊,如果此时放手,日后也会对人心存芥蒂,再难靠近,因此打定了主意死不放手,一人一鸟在天地间展开了激烈对抗,巨鸟震怒不已,发出嘹亮鸣叫在空中俯冲仰刺,甩颈翻滚,天地旋转,狂风灌进南羽的口鼻,令他难以呼吸,他闭上双眼,将全身紧紧贴在鸟背上,减少风的阻力,双臂和双腿交替着死死钳住巨鸟脖颈,似乎融为一根翎毛牢固的扎在它身体里。

        行动之前他就知道不容易,但没想到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一人一鸟从清晨耗到了傍晚,夜幕暗沉,空中开始砸下雨滴,片刻后雷电交加暴雨倾盆,南羽已分辨不出天地颜色,不知呕吐了多少次,污物粘在鸟的羽毛上,与他平日里飘逸的银发缠绕打结,狼狈不堪。在雨势的无情浇注下,一人一鸟的灵魂仿佛已经从□□中剥离开来,只剩下强大的精神力互相抗衡,南羽想征服的已经不知是这只鸟还是自己的命运,他把头深深埋在翎毛中,发泄般的嘶吼起来。

        凌晨第一缕阳光升起,巨鸟渐渐不再挣扎,平稳下来向前方飞去,旋转了千万圈的南羽突然静止下来,剧烈的晕眩袭来,他昏了过去。

        三四个很小的木屋建在竹林顶端,大风刮来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屋内南羽醒了过来,全身每一处都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吸着气起身,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轻盈细巧的竹枝在风中摇曳,叶片上悬着雨水,夕阳斑驳,竹香沁鼻,四处落满了鸟雀,百灵和黄莺歌声清脆婉转,燕子啾啾叫着用嘴壳刷洗着毛羽,雷鸟怯怯跳到低矮的小枝上,云雀陀螺般向高空飞旋,真是处处见鸟影,时时闻鸟鸣,俊逸出尘的仙鹤、顾盼生姿的孔雀盘踞一隅,或悠然踱步,或梳理羽毛,另一侧的竹笼中,鹰鼓扑着双翅做出猛烈声响,一动不动的骨雕目露凶光,勇猛刚劲的秃鹫狼吞虎咽的吞食。

        一群红嘴黑羽的鹩哥面前,一位老翁正在喂食,见他过来,扬了扬下巴:“这鹩哥今日又学会了一句。”

        南羽两年前离开南家大宅,在清穹各处游荡了半个寒暑,在这片竹林结识了这位养鸟的老翁,老翁收留他住下来,教他养鸟训鸟的手艺,如今南羽分辨的出各种鸟的叫声,熟悉它们的舞姿,能轻松的呼唤八哥和苍鹭,甚至能帮它们搭建出满意的窝巢。

        南羽挠挠头:“如你所说,鸾影果然是鸟中之王,不会臣服于任何人,我这条小命差点送出去。”

        “梧桐林是它栖息之地,它肯将昏迷的你带回梧桐林,想必接受了你。”

        “真的吗?”南羽脸上现出喜悦。

        “我教你一句口令,方便你日后召唤鸾影。”老翁看向远方,面容瞬间变得无比严肃,宽厚的唇中逸出一串古怪音符,南羽只觉背后一阵大风吹过,转身过去,昨日的巨鸟悠闲摆着双翼悬在空中,瞳孔中已没了敌意和戾气,竹林中鸦雀无声,所有鸟雀匍匐在枝头一动不动。

        “你真的把它召唤来了!”南羽愣了愣,“你说的……是古语吗?”

        “不错,这是清穹古语,四百年前六圣子创仙境文后就废弃不用了,你不用知道它的意思,实际上它也没什么具体的意思,背下来就是。”

        南羽将陌生晦涩的音符默念数遍,记在心中,老翁又道:“鸾影是上古神兽,品行高洁,本来我可以教你口令直接召唤,但你与它经过昨日较量,你的毅力和坚持被它感受,生起敬意,如此一来,日后会更加心意相通。”

        南羽展开双翼飞到空中,满脸希冀的来到鸾影面前,无比认真的又吟诵了一遍口令,随即小心翼翼攀上它的背,鸾影伸长脖颈扬起脑袋,发出一声清澈嘹亮的啼叫,众鸟雀纷纷飞向空中,盘旋在鸾影周围婉转啼鸣,中央的鸾影如同被簇拥的舞者,摆着双翼慢慢划了个圈,姿态优美像在舞蹈。

        鸟雀共舞的神奇景象让南羽开怀不已。

        深秋的清晨空气清爽,推开窗子,眼前的广阔天地漫无边际,看着这般美景,或许就能明白清穹人性子为何自由自在,游动的云彩静静漂浮在湛蓝天空下,天与树的交界处笼着一层淡淡薄雾,树冠色彩斑斓,七分金黄,三分火红,只有遥远东北境的松柏林仍能看到绿色,云雀高歌,北雁南飞,秋风带着淡淡果香拂面而来,吹散了些许萧瑟,树屋的窗栏上沾着前夜的露水,凉意顺着南絮的手臂爬了上来。

        叩门声响起,鹤尔带着几人乌泱泱的涌了进来,不满宁静被打破,南絮皱了眉,只听鹤尔在一旁温言温语:“天气凉了,小姐别染了风寒,待洗漱过后,我陪你出去瞧瞧风景。”

        坐在桌前,婢女上前梳洗打扮,南絮只扭头看着一旁的鸟笼,笼中是一只身长一尺的极乐鸟,这极乐鸟全身色彩丰富艳丽无比,黄嘴巴褐脚爪,浅褐色的翅膀,朱红色的翼梢,栗色的胸腹,浅黄色的脑袋,翡翠色的脖颈,鹤尔顺着她目光看去,开口道:“这鸟真美,再过些日子,冬季起风时,这极乐鸟就会褪掉尾巴周围的羽毛,到时我亲手为小姐缝一件独一无二的衣裙。”

        身后梳头的是个新来的婢女,年纪小性子活泼,一脸艳羡的轻抚着南絮的银发,忍不住开口道:“这鸟的羽毛再艳丽,也比不上小姐美,小姐可是我们清穹第一美人。”

        年轻少女哪个不喜欢被人夸赞容貌,南絮心中喜欢,嘴上斥道:“你才见过几个人,第一第二的胡说。”

        婢女见哄得她面带喜色,更是极力夸赞:“小姐的美貌族里人人皆知,大家都说,清穹最美的人都生在了南家,您和五少爷……”

        “闭嘴!”鹤尔低声呵斥,小婢女缩着脑袋退后几步,吓的掉了梳子。

        南絮那边面色已冷了下来:“都出去吧。”

        鹤尔一个眼神,屋里整床铺的,挂衣裳的,连带着那个快要哭出来的小婢女,全都退了出去。

        “告诉父亲,我今日身体不适,不去赴宴了。”

        鹤尔哀嚎:“小姐,这怎么行啊!这不是一般的宴会,是翼皇的家宴,若是早些推辞倒也无碍,现在突然说病,恐怕难以取信于人,这后果老爷也承担不起啊!”

        南絮气鼓鼓站起,将桌上东西扫落地面:“老爷老爷!那就让老爷去献舞啊!五哥为什么会在两年前离开,至今也不回来看我一眼,我就不相信他不知道!”

        南絮自小是个美人胚子,在歌舞声乐上颇具天赋,又得族中最好乐师亲传,如今嗓音轻灵如黄莺出谷,舞姿优雅如仙鹤袅婷,各种乐器用的出神入化,小小年纪就已扬名清穹。族人喜好歌舞,推崇乐者,南絮地位极高,常在一些重要的宴会露面,年轻气盛,众人追捧,虽有些娇气,却难得并不骄纵,是个好姑娘,只是有个不能碰的雷区,那便是两年前失踪的五哥,兄妹情深,当时她闹的十分厉害,老爷都躲了出去,足过了小半年才消停些,至今无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半句,今日不知犯了什么冲,被这新来的小婢女捅了娄子,眼看着连翼皇的家宴都要耽误了。

        鹤尔暗道流年不利,当下转转眼珠,板了面孔双手叉腰向外走去:“小姐消消气,我这就去狠狠罚那多嘴的婢女!”

        南絮跺脚喊道:“关她什么事!你这么做是让众人说我蛮横无理了?”

        “就知道小姐是个好心肠,哪里舍得为难下人。”鹤尔笑着回身,“小姐自小由我侍奉,向来也是最心疼我的,我若给老爷传话,老爷必会问询缘由,我与那个小婢女都躲不过责罚,本是我没约束好她们,甘愿领罪,可是翼皇面前这就不是小事了,会觉得小姐恃宠而骄,南家目无皇权,小姐聪慧,一想便知,不如这样,今日先赴了宴,我之后再不接帖子了,让小姐好好玩乐些时日,可好?”

        南絮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鹤尔知道已然回转,暗自松了口气。

        南絮虽有天赋,但也下了功夫,自从懂事起日日起早贪黑,勤学苦练,不曾懈怠,在外又总要端着乐者的姿态和风度,不免压制了活泼天性,如今逮着机会实实在在的放个假,自然是十分欢喜的,整日里跟着婢女们四处玩闹,简直成了个疯丫头。

        这天午后,南絮正立在枝头看家仆放风鸢,鹤尔收拢双翼落在身边,面带笑容凑了过来:“上次小姐在翼皇家宴上那一支舞,不仅当时震惊四座,后来更被人传了出来,现在族内人人都在学,那些小姑娘不分早晚都在枝头翩翩起舞,期望能效仿小姐的半分风采。”

        南絮撅噘嘴:“油嘴滑舌的,我极不愿意见你,来了就没好事。”

        “还真有件好事。”鹤尔说了半句,又不说了,南絮扭头看了看她,跳了起来:“是不是又给我接了帖子?说好让我休息玩乐,果然是哄我的!没一句话可信!”

        “小姐莫急,听我说完。”鹤尔满眼放光,“托小姐的福,我们要见到异族人啦!过几日将有昆夷使者来访,我也是听闻,翼皇对异族向来防备心重,以往使者来访都只有大卿和太守们在场,议完事便走,可这次似乎换了心意,要办一场晚宴招待使者,这差事已交了老爷主理,老爷想让小姐你献曲,实则是给我们机会开眼,若非如此我们哪有机会见到异族人。”

        听她一说,南絮也好奇起来:“昆夷?听说那里全是岩石,寸草不生,昆夷人铜头铁额,齿如兽牙手似鹰爪,毛发硬如剑戟,生吞沙石,很是荒蛮。”

        “依我看,说不好还生着三只眼睛呢!”

        “三个眼睛?你别说了,我会做噩梦的。”

        鹤尔咧嘴一笑:“若是三个眼睛长成一排……哈哈!”

        “你再敢说,再说我就哈你痒痒!”南絮笑着扑过去,两个人闹作一团。

        自从五圣子开启五族如意门以来,昆夷是最为活跃的,不仅频繁派遣使者出访各族,更在中容设了常驻使节,每次出访他族都备有重礼,更毫无芥蒂的将族内珍贵的铁石送出,清穹以此打制箭矢,装备在翊卫和风临军中,使二者实力大增,无论怎么看,两族往来都并非坏事,加上族内官员时常劝谏,翼皇渐渐放下戒心,此次使者来访,特命南大卿主理,并授意可适当展露些热情。

        创世之初,创世神以神秘力量将六族隔离开来,中容族地处中央,其他五族各有一道门与其相连,此门名为如意门,如意门开启需要门两侧双方吟诵咒语,各族皆有叩门与开门两个咒语,且各不相同,记载于本族通典之中,非族长及心腹才可知晓,此次出访,昆夷需先经中容才能到达清穹,其中手续繁琐,需耗时数月。

        四百多年前,五圣子开启了清穹的如意门,如意门四周荒无人烟,族人修建了些遮挡之物,刚开始只是个木棚子,之后不断翻修重建,如今四百年过去,在如意门处建起的望月阁已是清穹族内为数不多的高层建筑之一,这座纯木结构的建筑共有三层,以望天树粗大结实的枝干为底座,四根巨大的楠木金柱直贯楼顶,飞檐斗拱,外观精巧,凌空舒展如白鹤腾飞。

        这天风朗气晴,清穹全族上下气氛隆重,望月阁前的树冠上聚集着风临军和一众官员,约定时辰已到,南大卿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踏进阁内,风临军将四门紧闭把守在外,内殿中空悬着一道若隐若现的门,此刻门的四条边框正如水浪轻轻摆动,明暗交替,门另一侧的中容族已然吟诵了叩门咒,南大卿低声吟诵出一句清穹古语,正是清穹族的开门咒,殿内气流翻腾,光线拨转,如意门由虚变实,直至清晰,只见一行人的身影自门中出现,踏上了殿中的地板,仆从将沉甸甸的箱子放下后返身踏回门中,如意门缓缓关闭,光线消失,波动停止,又只留下个透明的门框。

        殿内的三位使者似乎耗费了很大精力,显得非常疲累,互相打量后皆面露惊讶,久不能言。

        南大卿笑容满面走了过去:“尊贵的使者,欢迎来到清穹,南然奉翼皇之命在此恭候各位,三位使者在下之前并未见过,应是第一次来访,经这如意门进入异族,身形体貌会发生一些变化,以往皆是如此,三位不必惊慌。”

        对面为首一人上前拱手行礼:“昆夷使者孔大、孔二、孔三见过南大卿,我三人第一次出访异族,过这如意门身体略感不适,让大人见笑了。”

        “贵使不必多礼,请随我一起前去拜见翼皇吧,各位请!”

        三人跟随南然走出望月阁,门打开的一瞬间,眼前豁然开朗,湛蓝穹顶之下雪白云团在身畔悠然移过,仿佛触手可及,层层木阶之下的无边林海在秋风中飒飒作响,霜林尽染,幽静深远,无数屋舍檐顶在其间若隐若现,两位大卿、十几位中卿下卿以及四府太守等官员挥动着双翼悬在空中,装备齐整的风临军两侧分立,低眉敛目,远处几座宏伟大殿伫立于清晨朝阳之中,朱红青碧彩绘焕然,几只白鹤从殿顶檐间飞过,翔舞于朝晖之中。三人第一次目睹这等颠覆认知的奇异场景,面露惊艳之色,南然接待过数次使者,早已见怪不怪,笑道:“各位无法在树冠上行走,还请入乡随俗吧。”说罢挥了挥手,空中传来雁鸣,驱雁人带头而来,身后三只大雁腹下垂着数根结实的树藤,绑着三把木椅,三人颇为笨拙的坐上木椅,前方一声哨响,大雁飞起,风临军抬着箱子,一行人飞离望月阁。

        巍然而立的风临殿斗拱交错,气势雄浑,金顶红门,青枝拂檐,一行人踏入殿内,殿顶绘有色彩斑斓的百鸟图,四壁雕刻着仙人盛宴图,四周暗香浮动,琴音清冽空灵,舞者脚踏锦绣地毯,妆饰鸟羽道具,身姿婀娜翔舞其间,桌案华贵,食器精美,中央宝座上,坐着仪表堂堂,保养得当的翼皇凌星,漆眉下的锐目透着精明。

        三位使者上前行礼,为首孔大道:“我等奉命出访清穹,传达昆夷帝王之意,两族交好,互通有无,是仙境众生的福泽,此次照例送上珍贵铁矿,以示诚意。”

        凌星看了看他身后几个箱子,开口道:“代我向你们帝王表达谢意,昆夷以诚相交,清穹必以诚相待。”

        “此次另有一份薄礼奉上,”孔大从怀中取出一石盒,“盒中茶苗名为仙人掌,生于昆夷方壶山玉甄峰白□□天内,有重洗血脉,返老还童之奇效,此茶苗乃无意间发现,稀少珍贵,帝王已下令将此地封锁,每年生出新茶都会按时采摘赠予翼皇,以示友邦之心。”

        闻听此言,座上的凌星坐直了身子,声音高了几度:“果真?竟有此神物?”

        “不错,此茶效果显著,不敢欺瞒。”

        “如此珍贵,怎好夺爱,帝王太过客气了。”

        “帝王言,昆夷崇尚彪悍粗犷,此物留着是暴殄天物,应赠予最适合的人才对。”

        凌星一改初时例行公事的样子,面容和善了许多,亲切道:“如此便替我谢过帝王,昆夷的诚意本皇领会了,今后两族来往日渐频繁,切莫如此客气,我已命南卿安排了晚宴,三位使者务必玩的尽兴。”

        孔大一行谢过,随即退去。

        黄昏时分,横波殿中烛火通明,歌舞升平衣袖飘荡,凤箫鸾管袅袅不绝,南大卿和林大卿亲热携手三位使者踏入殿内,在场官员家眷纷纷向三人投来好奇目光,轻纱幔帐的后面,南絮睁大了眼睛,瞧了又瞧,气鼓鼓的拍打一旁的鹤尔:“哪里有第三只眼睛!”

        “还真是,除了没有双翼,这就是稍微高大些的清穹人嘛,原来那些传说都是假的,害我这么好奇,没劲没劲。”

        鹤尔在耳边嘀嘀咕咕,南絮的目光却落在一人身上,此人剑眉之下一双桃花眼光芒流转,红润薄唇噙着淡淡笑意,右耳一枚灰色钉饰颇有异域风情,玉冠束起黑发,长袍不掩潇洒,在三人中显得颇为出众,不仅没有想象中昆夷人半点粗蛮模样,反而透着尊贵慵懒之气,这也并不稀奇,出使异族是何等荣耀,人选自然地位非凡,或许一些豪门贵族的子弟借着机会出来开阔眼界也是有的。

        鹤尔也注意到了那人:“小姐,你看后面那人,怕是放到我们清穹也是数一数二的气质……”

        南絮目光完全被那人身影吸引,不知怎的,脸颊隐隐发热起来。

        “小姐,小姐!”

        南絮回过神来。

        “可是舞衣太紧?怎么脸红了起来,我们该去准备了,走吧。”

        使者带来的厚礼取悦了翼皇,主事的南大卿有了翼皇的授意,更添几分热情,双方落座,丝竹声中轻歌响起,婀娜舞女衣决飘飘,主客畅聊欢谈,觥筹交错,入眼皆是低垂的纱帘锦幔,雕刻飞仙的墙壁,热闹欢腾的人群,清穹多为清酒,昆夷善饮烈酒,与众人对饮数杯,三人仍面色无异,殿内气氛十分热烈,孔大亲密的揽着南大卿的手臂,在他耳旁低语道:“我们帝王始终记挂着南大卿,这次啊,您那份早就备好了,晚些让家仆去趟驿馆。”

        南大卿满面笑容:“那怎么好意思,帝王太客气了,两族交好本就是好事,我在翼皇耳边吹吹风,说起来也是为六族互通仙境繁荣贡献微薄之力嘛!”

        “谁说不是呢!南大卿的眼光和格局非同常人。”

        两人揽肩坐于席间,继续饮酒作乐,主宾尽欢之时,南大卿起身走到殿中央,朗声道:“今日如此开怀,在下小女愿为远道而来的贵客献舞一支。”

        众人发出欢呼惊叹,身旁自有人给使者介绍,这南家六小姐是清穹族顶尖的乐者,琴瑟歌舞无一不通,今日亲自献舞实乃清穹至高礼遇,听的孔大一行忙举杯以示谢意,众人纷纷落座,舞女退去,殿中静了下来。

        清澈的管箫声如同一道溪水蜿蜒滑入殿内,南絮梳着清穹最风尚的云间巧额发式,额间贴着桃瓣花钿,桃红绮衫裹着浅红软罗抹胸,樱红百褶罗裙下莲步轻移,来到场中,似雾中水仙遥不可及,一双如烟水眸欲语还休,乐声响起,她抬腕低眉笑颊粲然,侧身垂睫轻舒云手,裙裾飘飞,玉袖生风,立腰拔背、移颈翻腕间独有韵味,舞姿流水行云,身体柔软婀娜,忽而脚步轻缓如凌波湖面,忽而疾速飞转如风中落叶,美轮美奂令人目不暇接。

        乐声停歇,众人沉浸其中久久难以回转,南絮含笑行礼,掌声雷动,隔着数人,只觉那俊逸少年正看着自己,难掩心中欢快,捂着狂跳的胸口回到后殿。

        三位使者满脸惊艳,赞叹不已,凑在一处小声议论,似在回味刚才的舞曲,孔二面带笑颜,低声快语:“翼皇不在,是否找机会探探?”

        身旁少年轻轻摇头:“你我三人是目光焦点,一举一动皆引人注目,脱不了身的。”

        此时,只见刚才那位跳舞的南家六小姐已更衣走了出来,绿眸粉唇,及地银发,一貌倾城,盛颜仙姿,一身鹅黄色的纱裙更衬出纤细腰肢。见惯了大场合,南絮少了些寻常女子的胆怯羞涩,多了些从容大方,她举着酒杯走来,一开口,声音亦是悦耳清澈:“南絮见过三位使者,初次相见,敬各位一杯。”

        三人饮下,客套一番,孔大孔二被其他人热情揽走,只留下两人面对面站着,对面少年举着酒杯笑意冉冉,浓密如扇的睫毛下一双灰白分明的瞳子摄魂勾魄,南絮只觉胸中有一只鸟雀要从喉咙振翅飞出。

        “刚才在席间看到小姐舞姿,令孔三叹为观止,昆夷荒山僻岭,从未见过这般仙姿妙态,此行无憾了。”

        “公子谬赞了,我自小喜好歌舞,粗略学了些皮毛。”

        “小姐天资过人,何必自谦,刚才这舞姿难以用言语描述一二,舞曲亦清耳悦心,令我神往。”

        “公子也懂声乐?”

        “我对清穹的歌舞声服向来十分偏爱,可惜昆夷荒蛮,只有钟、磐一类乐器,未免单调。”

        南絮好奇道:“何为钟磐,公子可否赐教?”

        “小姐既然有兴趣,我自然要细细说来。这钟为青铜所制,槌击而鸣,由大小不同的扁圆钟按照音调高低的次序排列起来,悬挂于巨大钟架之上,用木锤或棒敲打可发出高低不同的乐音。至于磐,是一种用美石或玉雕成的乐器,亦是悬挂在架子上以槌物击之而鸣,声音刚劲有力,这青铜与美玉皆是昆夷独有,制成的乐器皆音域宽广、音列充实。”

        “我一直觉得清穹声乐过于柔婉,公子所说的这些乐器,我心中十分向往,可惜只能畅想一番,无法亲眼所见。”

        “小姐不必懊恼,如今六族往来频繁,昆夷在中容便有常驻使节,两族已将乐器曲谱互送交流,目前虽尚未有机会传入清穹,但相信总有一天,小姐能得偿所愿。”

        南絮只觉遗憾,不免怨叹:“依我看,各族互通本是好事,我族翼皇的确是过于谨慎了些……”

        “小姐慎言,”少年拦住了她的话,眼神扫过四周人群,回到南絮面庞上,语气轻柔而沉稳,“人多口杂,孔三无意给小姐带来麻烦,我们还是只聊乐理,不议政事。”

        南絮轻咬下唇,一股暖意涌上心口:“公子既然同我一样喜好乐曲,南絮可有幸邀请公子明日赴府饮茶,畅聊声乐?”

        “我对小姐才艺十分倾慕,只是行程已有安排,贸然更改怕是不太方便。”

        “我父亲掌管此次接待,我与他说一声,明日参观遣另两位使者前去便是,我带公子去的地方不仅有琴声,更能看到清穹最美的景色。”

        “有小姐做向导,孔三定然不虚此行,如此就却之不恭了。”

        秋高气爽,月色清寒,使者驿馆内三人围坐桌前。

        “今天殿上对翼皇说的那几句文词,比练锁子骨难多了,我背了好些时日,生怕说错了。”孔大道。

        少年笑笑:“一字没错,说的很好,拜见一族之王,仙境官话要说的体面,你该庆幸四百年前六圣子统一了文字和语言,否则今日要背的就是清穹古语了。”

        “还有那个南大卿,我们刚回来他就命家仆来将那一箱子玉石搬走了,只是让他在翼皇耳边吹吹风,算不上什么难事,是不是把他喂的太饱了。”

        “清穹开化已久,翼皇精明能干,自然要多下些功夫。”少年面色淡然,“说正事吧,外面情况怎样?”

        “窗外我看过了,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寸步难行,夜间会撤去守卫,只留两个服侍的婢女,”孔大道,“我看这森林长的挺密,树顶枝叶也结实,要不我和孔二出去探探?”

        “不可。”少年语气轻缓而果断,“他们在此生活千年,生有双翼身姿轻盈,方可在树顶来去自如,你们纵有锁子骨傍身,但在夜间去探茫茫林海,依然危险重重。”

        孔二焦急道:“可是只有三天期限,明天还要看那些长翅膀的人飞来飞去的射箭,许多人围着更脱不了身。”

        “急什么。”少年盘坐在桌前,慵懒身姿隐隐透出握掌乾坤的气势,“通典是一族灵魂,精神至尊,平民不能接触,自然存放在族里最显赫最有象征性的建筑里。清穹人不善重劳力,建筑又皆在树木之上,基座薄弱很难稳固,所以在清穹大型楼阁的建造很是困难,千年来倾尽全族之力也不过数座,自然都集中在这核心地带。今日如意门开启处的望月阁为其一,该处重兵把守,我让你二人过如意门后做出疲累不适之状,也是为了留有时间观察,为表如意门神圣,那里供奉香烛,却明显不宜存放竹简,随后举行宴会的横波殿,虽也雕梁画栋气势雄伟,但宴会场所,各色人等出入不限,必然不会存放那么重要的东西,至于翼皇所居的风临殿,构造稳固,防守严密,倒是有些可能,但也无法确定。”说到这里,他眯了眯眼,“今晚那个乐者是南大卿的爱女,她邀我明日去府中品茶畅聊,我自会打探通典所在,你二人明日照常去观看射箭,行为举止要一切正常,不可让人察觉。”

        “是,公子!”

        南府会客的栖云台建在古老的巨杉树冠上,云雾缭绕,鸟雀环围,南絮端坐琴前,徐徐抬臂,水葱似的玉指在乌黑的古琴上挑摘、剔劈、勾托、抹挑,清脆激越的声音盘旋着冲向天际,激出了水流石上、风来松下的幽清肃穆,一曲终了,少年使者睁开双目,颌首称赞:“琴声清冽如风,质雅甘纯,不同凡俗,好心境,好功力。”

        南絮向来听多了这些夸赞之辞,莞尔一笑,少年拧眉思忖片刻,又道:“宫商角徵羽,一般都以宫作为音阶的起点,却少有人用角调式。”

        “角调式?音色游移,怎能当主音?”

        “五声音阶皆可做第一级音,五声中,角向来最受偏见,但正因特殊,才有它自己的特色,不妨大胆一用。”

        南絮静思片刻,再次抚上琴弦,只谈了几个音,二人便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有文记载,听角如雉登木以鸣,音疾以清,今日借小姐玉手,才算证实了。”

        “果然有趣。”

        “小姐这把琴不错,不过说起制琴,松树的品质会更佳,一般的松木不行,要在冬日风雪天气前往密林深处,闭眼去听,寻找发出连绵清越之声的松树,用其枝干制琴,必不会失望。”

        南絮笑意盈盈:“我信公子,待到冬日我便前往东北的松柏府试做一把,公子博学,南絮今日遇到公子,方懂知音二字。”

        “何德何能,敢做小姐知音。”少年微微躬身,露出腰间一物。

        “公子佩戴的,可是一把萧?”南絮好奇道,“我有一把竹萧,选中空与外壁厚薄均匀的竹从两节中间截断制成,不知公子这萧是何材质,倒从未见过。”

        “原是做样子的,却被小姐看到,制萧还是竹子最好,声音更为清澈,昆夷无竹,我便打磨了一把玉萧聊解心意,小姐若有兴趣,孔三献上一曲。”

        少女喜悦溢于言表:“公子请,我洗耳恭听。”

        少年将萧举于红润双唇前,双目微合,长长睫毛掩住眼中夺人光彩,悦耳之音随即而出,清丽婉转,盘旋着低沉下去,低音中珠玉清脆,如鸣佩环,随即繁音渐增,似行云流水,玲琅畅快,又似百鸟啼叫,彼鸣我合,南絮精通乐器,却也被少年萧声中的意境所感,这时,远方传来鹤鸣,几只白鹤竟飞落在栖云台上,围在少年身边回步转颈,展翅作舞。

        “丹砂作顶耀朝日,白玉为羽明衣裳,”少年放下萧,缓缓道,“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鹤。”

        眼前一幕在看尽清姿华服的南絮眼中,亦是美得无法言说,她喃喃叹道:“公子好萧声,竟能引来白鹤。”

        “孔三技艺浅薄,许是这玉萧与鹤鸣声相似之故,小姐若不嫌弃,这把玉萧便赠与小姐。”

        玉萧上少年手心的温度传了过来,南絮只觉脸颊炽热。

        “清穹得创世神偏爱,居于这如画之地,游览两日,已令我满心不舍,”少年仰头轻叹,金色阳光洒在他白皙面庞上,衬的五官惊艳绝伦,“三日转瞬即过,能否有幸再听小姐弹奏一曲,方不浪掷了这命运的恩赐。”

        南絮拨动琴弦,一股清泉从弦上四溢开去,充盈了整个栖云台,向天空林海相交的远处流去,乐声所经之处,洗去人心灵的污垢,缓解疲乏的身体,天地焕然,四下和煦,风中林海沙沙作响,灵魂脱离了驱壳,与这万物交融冥合,凝结千言万语,勾起万般缱绻。

        一曲奏罢,静默中谁都不忍发声,南絮轻叹一声,不过数面之缘,自己却如同着魔般对此人倾慕极深,但二人异族之隔,分别之日近在眼前,一时间无语凝噎。

        “是我的错,不该将这离别伤感之情带给小姐,实在该罚,那我就讲件趣事,看能否博小姐一笑,其实昨夜我三人皆未能安眠,只因我那两位同伴想着这屋子是建在树上的,便心下惶恐不安,闻听窗外风声更是惊惧,生怕风大些就会掉了下去,我便劝他们道,那晚宴所在的大殿气势磅礴,占地颇广,承载数百人不也稳稳的立在那里吗,这驿馆几间屋舍,想来比那大殿轻了许多,会更稳些,看,小姐也笑了,定也觉得我们孤陋寡闻。”

        “没有!”南絮忙摆手,看少年笑盈盈看着自己,知他是故意逗自己开怀,当下也一扫伤感,“异族风貌大不相同,怎能怪三位使者,公子回去可劝那二位不必忧心,清穹立族千年,建屋早有经验,与你们在地面一样稳固结实,昨日的横波殿说起来不算什么,公子请随我来。”

        两人自栖云台上起身,攀上一处高台,并肩向茫茫林海望去,南絮指向望天树中央,一座高耸入云的楼阁在苍茫林海上空与日月相对,有千霄凌云之势。

        “那是清穹最宏伟的建筑,名为清秘阁,有六层之高,占百棵望天树冠,它有七十二根圆柱支撑,雄浑稳健,主楼层共六层,其中,明三层暗三层,除抱厦、廊柱、回廊外,楼内还设有两部木梯,一、二层中间有天井,四、六层每层设一回廊,三层设一舞台。”南絮转头看来,调皮眨了眨眼,“这样的楼宇都稳稳矗立,使者可放心了才是。”

        “竟然如此精妙!”少年惊叹,“这样雄伟的建筑竟是建在树顶之上,真是匪夷所思,如若站在楼顶,岂不身在云中尽揽天下,岂非痛快!”

        “公子意境果然不同。”南絮笑道,“不过这清秘阁常年封闭,风临军把守,不能带公子前往游览。”

        “原来如此,当真遗憾,”少年意犹未尽看着远处楼阁赞叹不已,“远远看去,翘角凌空舒展似黄鹤腾飞,屋檐与林海融为一体美不胜收。”

        “的确,其他几座大殿都是以漆涂染殿顶,只有清秘阁顶是铺设了芸香草,十分特别。”

        少年转过身来,抬眼看向南絮,唇边笑意不减:“今日得小姐讲解,大有收获。”

        南絮一双绿眸大胆看去,饱含无尽女儿情意:“使者还会再次出访我清穹吗?”

        “当然,我若愿意,便可再来。”

        南絮心中繁花盛开,百鸟争鸣,一时间仿佛只有二人相对,再不闻其他。

        “通典在清秘阁。”

        驿馆中,少年抛出图纸:“阁中结构我已绘出,天色尚早,你二人尽快熟悉。”

        孔大细细看去:“楼内这么复杂,通典会放在何处?”

        “楼顶铺设了大量芸香草,是为藏书辟蠹之用,通典在顶层,深夜时分开始行动,通典内容详多,即便拓印于清穹纸张之上,也数目庞大,你二人手脚要利落,碰到碍事的不必留情,尸体抛入林中以掩痕迹,只要撑到明日清晨不被发现,就可顺利回族。”

        “是!”

        子夜时分,寂静的空中先是扬起一声铿锵嘹亮的鸟鸣,随后林间四处沙沙作响,异象顿起,生着翅膀的鸟雀,大大小小不分种类,全都自树冠中飞起,聚在夜空下,形成密不透风的乌云,将月色遮挡的严严实实,无数扇动的羽翅聚集成轰鸣声响彻天幕。

        “鸟!好像是鸟!”有人惊叫起来,没人怀疑森林中所有的鸟雀都在这里,硕大的鸟群盘旋飞舞,汇作一处,它们双目漆黑,不鸣不叫,跟随在一个巨大的黑影身后,扇动着双翼向望天树冠疾飞而来,驿馆外两个昏昏欲睡的婢女慌不择路的展翼逃开,随后驿馆的门开了,两个身影无声无息划入夜色,屋内少年闭目盘坐。

        鸟群自四方汇聚到望天树冠,风临殿前值守的翊卫未及发出呼喊就被包裹进去,整个大殿被庞大的黑影笼罩的密不透风,四府太守带着府兵紧随而来,清秘阁、横波殿,甚至望月阁的风临军全被抽调过来,看着被裹的严严实实的风临殿,赶到的南大卿和林大卿下令驱散鸟群,数不清的箭矢射向诡异鸟群,中箭鸟雀纷纷落入林中,可庞大的鸟群丝毫不见缩减,巨大的上古神兽鸾影摆动着双翼,在上空不断盘旋鸣叫,啼声尖利急促。

        两个时辰过去,清穹现有的箭矢都被调来射完殆尽,风临殿依旧被包裹在鸟群中,众人束手无策之时,上方的鸾影突然停止了鸣叫,掉头向西南方向飞去,鸟群也停下旋转,瞬间铺展开来散于林中,所有人瞠目结舌,不知缘由,两大卿心系翼皇安危,急忙入殿问安,所幸翼皇在殿内十分平安,只是殿外翊卫在鸟群冲击下有所损伤,这一夜,寂静生喧闹,喧闹归寂静,各路人马纷纷登场,花灯般走个来回,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清晨驿馆门外,孔大抓着南大卿的手喋喋不休:“太吓人啦,我们一晚都没睡,在我们昆夷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鸟,这鸟多了也不太好,密密麻麻的太吓人了,您说是不是?”

        忙碌了一晚的南然心力交瘁,耐着性子应道:“是是是,几位受惊了,回族后好好休息。”

        三人坐上了木椅,驱雁人吹响哨子,大雁飞起,几个风临军抬起箱子,只觉十分沉重,想是翼皇回赠了昆夷不少礼品,一行人向望月阁飞去,不过半盏茶功夫,就看到了前方的望月阁,南大卿跟在一旁心事重重,这时前方一个木椅上忽然掉落了什么东西,那使者猛的侧身去探,木椅向右侧倾斜,驱雁人慌忙调整,但木椅已失了平衡,瞬间在空中一个翻覆,上面的人跌落下去,随行众人皆发出惊呼,冲上前相救,但因此处已快到望月阁,雁飞的很低,悬在下方的木椅与树冠距离很近,几乎贴着树顶,所以人转瞬就消失在金黄的树叶中没了踪迹,其他两名使者见此变故大惊失色,竟不顾一切要跳下去相救,被风临军死死拦住,一群人慌乱的围着树顶盘旋,乱作一团。

        翼皇坐在上首,正为了昨夜的事惊疑不定,寝食难安,没想到昆夷使者又出了事,当下真是心烦意乱,南然站在下首,擦拭着额头冷汗,此次使者来访是他主事,眼看着到了望月阁门口,不想竟横生枝节,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翼皇添乱,看翼皇脸色难看,南大卿硬着头皮对两位使者开口:“现下仍然没有贵使的踪迹。”

        孔大急的满头大汗:“他们有没有尽全力寻找?”

        “当然,二位不知,我们清穹人生有双翼,不慎被枝叶压覆便有性命之忧,即便冒着这般风险也寻了大半日,我族已然倾尽了全力。”

        孔二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跌落下去,会不会到了寸泓,我们可以让寸泓寻人!”

        南然面色为难:“这……从未有此先例啊,若这样就能到达寸泓,那我两族也不会千年为邻却从无交集。贵使有所不知,这树木便是创世神为我两族设置的天然隔断,仙境森林中的植物何其庞大,寸泓人在树底渺小如虫蚁,我们在树顶高居于云端,这种距离跌了下去,怕是……”看到二人脸色可怕,南然又道,“当然,不能放过任何机会,还是要告知寸泓帮忙找人。”

        看到两位使者面色沉重,南然转念想到其中利害关系:“这个……事发突然,本族本想热情招待,谁知出了意外,不知跌落的那位使者在族里是什么身份,可是哪家贵族的子弟?”

        两人对视一眼,望向翼皇:“既已如此,我二人理应速速归族,向帝王禀报此事,还请尽快安排。”

        面色疲惫的翼皇巴不得快点了结此事,摆手道:“南大卿,你这就去开启如意门,送使者回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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