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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零露漙兮


大乘阁位于阑京南部,紧邻姑水河畔,整个建筑坐落在一丈高的青石台基上,屋面峻拔,四角玲珑,二十根排山柱漆光鉴亮,柱身雕刻着狮豹虎狼等猛禽,直上十八层石阶踏入第一层楼,这里就是中容族如意门所在了,中容族地处仙境中部,乃六族枢纽,其他族内仅有一道如意门通往中容,而中容要承接其他五族往来,自然设有五道如意门,平日里常有使者穿梭其中,携带着信件和物品在六族中游走,遇到重大节日或有要事商议时,各族族长会亲自前来,那时便会招待他们沿室内东西两侧的石阶登至第二层楼,在这里会客议事。

        大乘阁如此重要,守卫任务自然不能放松,白甲营护卫中容历届主君,九圣子时期曾特意将白甲营整顿了一番,之后纪律严明,军容整肃,迅速强盛起来,如今白甲营招收的都是关宁骑兵中的佼佼者,卫兵都是二十岁左右忠心赤胆、武艺高强的青年,他们身上聚集了整个草原的敬佩目光,如果进入白甲营是无上的荣耀,那能在大乘阁值守无疑是精英中的精英了。

        宽敞的室内空悬着五个透明的门形,只能从水浪般摇摆的门框隐约看出它们的痕迹,从东到西依次是昆夷、南渊、寸泓、清穹和第六族,若门的另一边有人吟诵叩门咒,这道门就会变亮,卫兵及时向主君禀报,主君或三公亲自前来吟诵开门咒,门就会由虚变实,正式打开,这种显露神迹的场景是普通族人一生不可能见到的。

        三名体格强健的卫兵面容刚毅,站的笔直,静谧的午后,阳光从窗棱射入室内,在地板上投射出几个方方正正的影子,忽然间影子随着光线波动起来,室内气流开始翻涌,一道如意门渐渐亮了起来。

        朝歌殿中,主君逢蒙正与三公议事,卫兵面色慌张的前来禀报。

        “禀主君,大乘阁中如意门亮起,有人叩门……”

        “为何如此惊慌?”

        “是第六族!亮起的如意门是第六族!”

        殿中人皆惊立起身,逢蒙略一思忖,传令道:“姜虎,让全体白甲营在大乘阁前待命,另速调五万关宁骑兵前来,剩下的四十五万骑兵即刻集结于阑京东北,全族上下做应战准备!”

        姜虎接令而去,其余众人跟随主君迅速前往大乘阁。

        主君和三公匆匆踏入阁内,众人屏退,三名卫兵刚刚见证这能记入史册的一幕,直到踏出大乘阁仍然无法抑制脸上的兴奋。

        站在第六族如意门前,四人对视一眼,皆面色凝重,逢蒙轻轻吟诵起中容古语,随着开门咒响起,眼前如意门由虚变实,对面三个人影渐渐清晰可见,只见他们身高体型与中容人无异,只是肤色较深,瞳孔与发须皆红,身上的裘衣明显取自兽类,割裁缝缀极为简单,甚至仍带着毛皮,看上去十分原始,三人的身后苍茫茫一片黄色,其间立着无数严阵以待的骑兵,手中兵器大都为棍棒弓箭,□□坐骑身形怪异从未见过。

        中容族众人十分警觉,看到对面密密麻麻的兵,姜虎一声令下,身披铠甲的白甲营冲入室内,举起锋利的铁枪指向如意门。

        对面红衣红发的渥丹感受到敌意,瞬间绷紧身子摆出进攻姿势,场面一触即发。

        逢蒙开口试探:“你们可会说仙境文?”

        宵明迅速回应:“我会说仙境文,我身旁所站之人是赤望族首领绍莽,我是行者宵明,这个女孩是将军渥丹,不知你们是哪一族?”

        “这里是中容族,我是主君逢蒙,你们大军压阵,意欲何为?”

        宵明摊开手:“我们赤望长久闭塞,第一次与外界相通,想把族人最强壮的一面展现出来,让仙境各族认识我们,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敌意。”

        逢蒙和三公交换了一下眼神,姜虎挥挥手,白甲营收起兵器,但仍在原地未离去。

        “过如意门就是他族领地,按规矩各族会派代表来去,人数不宜过多,如若愿意,你们三人可过来详谈。”逢蒙道。

        宵明将逢蒙的话翻译给绍莽,绍莽、宵明和渥丹短短商议几句,渥丹一个手势,身后炙焰军迅速在荒漠中退散出去,三人小心翼翼踏出如意门,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漫天黄沙消失不见,只透过门框看到了后面的青石墙壁。

        三人身形变化不大,四处打量几眼,随逢蒙和三公登上了二楼,众人列席而坐,交谈起来。

        赤望族只有行者和渥丹懂得仙境文,当下行者作为代表谈话,渥丹帮绍莽翻译,几句话过后,气氛放松下来。

        “仙境第六族如意门从未开启,你们今日能走出来实在不易,这里是仙境中部的草原,我们中容族生活的地方,东北境是连绵的山峦,住着昆夷族,东南森林住着寸泓族和清穹族,西南是海洋,住着南渊人,今天我们也终于知道仙境西北境是荒漠,生活着你们赤望族,仙境六族终于正式见面了,这一切都是创世神的安排,仙境是和平之地,五族之前从未发生过纷争,希望赤望族日后也能维护和平。”逢蒙道。

        “我们沙海多年战乱,如今在首领绍莽的带领下统一,民生急需休养,加上赤望也并非好战族类,日后定当维护仙境和平,可惜我族闭塞千年之久,希望和外界多多交流。”

        “仙境六族为一体,自然要互相帮助,如今草原上刚刚建起了一座书院,正在召六族学子,你们可挑选族中优秀青年前来学习,回族后再传播出去造福族人。”

        “如此甚好,待我禀明首领。”

        一旁渥丹翻译给绍莽,绍莽略作思索,开口道:“如今族内安稳,我与一众武将谋士能将赤望治理的井井有条,你们二人是赤望的佼佼者,不如就共同入书院学习吧。”

        宵明得到首肯,转头应道:“那就由我和渥丹一起入书院,我们都很熟悉沙漠,可以向外族介绍。”

        “那真是太好了,不如行者就以夫子身份入书院,为各族学子讲学,同时也可向别的夫子请教他族文化。”逢蒙道。

        “如此甚好。”

        初秋的阑京,湛蓝天幕上挂着牛乳般的朵朵白云,巍然屹立的中阳山仿佛一个卫士静静俯视着脚下这片沃土,成群的牛羊在翻滚的草浪中悠然踱步,树冠上成熟的果实火焰一般鲜红,壮丽的花海中到处是呢喃自语的鸟雀,正是一幅如诗如画的景象。

        中容族召集能工巧匠,青石为基,夯土立柱,栽花种树,移竹运石,花费两年时间终于建成了仙境书院,书院落成之日,仙境六族族长齐聚草原,携手参观。

        书院东邻中阳山,西近湟水畔,远离闹市,僻静清幽,整体坐北朝南,石木结构,建制古朴雅致,中轴线上由南向北依次为影壁、大门及东西侧门,大成殿、讲堂及东西侧门、敬义堂及东西配房、石渠阁及东西侧门、棂星门、馔堂、斋堂,屋顶均为人字形硬山形,颇有清雅淡泊之风。

        各位族长绕过影壁,在大门前立足,仰头看去,只见横匾上“仙境书院”四字遒劲自然,两边对联“惟楚有才,于斯为盛”,进了门楼,院中长着几棵巨大的柏树,树冠浓密宽厚,虬枝挺拔,斑驳的树皮显露着岁月的痕迹,奇的是树干下部有一南北相通的洞,似门庭过道可容五六人并行,微风吹过,枝叶摇动如响环佩。

        迎面第一座建筑是大成殿,建筑宏伟,雕饰华丽,这里是祭祀地,供奉着历届圣子的塑身,大成殿的后方是五间宽敞的讲堂,夫子就在这里为学子授业解惑,穿过讲堂的侧门就到达了敬义堂,敬义堂是应试地,建的极为宽敞,继续向后走去,眼前立着一座三层楼阁,匾额上书着“石渠阁”,这里是藏书地,阁内是从六族收集来的手书碑拓、字画卷轴,为了防火防潮,通体由石头所建。跨过棂星门,后院内别有洞天,松柏交翠、花草争芳,一间小巧玲珑的馔堂包裹其中,这是书院学子吃饭的地方,穿过馔堂,眼前是一片竹林,自湟水引来了一条支流盘旋竹下,水面上覆盖着满目的菱芡,幽静秀丽,竹林东西两侧分别是男女学子休息住宿的寝庐,共二十间,明亮宽敞,透过窗棱可看到内里的床几椅案,十分整洁。

        各位族长连声赞叹,纷纷对中容族为仙境做出的贡献表示感谢。

        金秋十月,各族学子浩浩荡荡的出族了。

        中容族三公之一的长琴负责开如意门,迎接各族前来的夫子和学子,待人集齐,就带着这一百多人的队伍步行前往书院,这些外族人顾不得过如意门后身体的不适,被眼前草原风景惊艳的魂不守舍,一路上转着脑袋不停的四下环顾,这里一切对他们来说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昆夷和寸泓人尚能勉强适应眼前的风景,对南渊和清穹人而言,这冲击实在太过强烈,学子中有些胆怯的甚至紧靠在一起掩饰恐惧。

        待到书院门前,肃穆的气氛让一行人更加敛声屏气,在长琴的带领下向内走去。

        大成殿前,中容主君逢蒙正在等候,他带领着所有夫子和学子进入殿内,向历届圣子的神位行四拜礼,瞻仰祭拜过后,一行人向后走,面前是五间讲堂,正中一间最为宽广,可容纳千人,逢蒙登上讲席,窗外击鼓三通,众人静听。

        “仙境书院终于迎来了第一批夫子和学子,我代表中容族欢迎大家,各位都是族内优秀的年轻人,来到书院是为了同一个目的,那就是六族互通,仙境繁荣。书院集六族之力建成,寸泓和昆夷运来了大量木材和铁石,清穹、南渊和刚打开如意门的赤望族也都贡献了书院用度,这座书院虽建在中容族,却是六族共有之地,六族族长共同制定出书院规则,现告知众位。

        首先介绍书院各职事,院长共六人,分别是清穹族翼皇凌星、昆夷族帝王天均、南渊族王者七星鳗、寸泓族族长九地、赤望族首领绍莽、中容族主君逢蒙,院长之下为监院,监院负责总领院务、征集典籍、聘请名师、广集生徒,以本地人士最为方便,众位族长一致同意由逢蒙,也就是在下担任,监院之下为夫子,负责为学子授课,夫子由六族推举,都是学识渊博、道德高尚之人,夫子之下的职事都将从学子中选拔,先为大家简单介绍一下,会长——协助监院管理书院、接待往来、活动组织,需格局开阔、热情有礼之人担任,斋长——协助夫子教学,记录课堂、搜集问题、督视勤惰,需成绩优异,监理——负责书院开支、修整、膳食起居等琐碎事务,需品行正直,其余还有掌祠、掌书,分别负责书院祭祀和藏书收录考订,这些职事各位学子可以自荐或推举,书院会进行考核后择优赐职。

        此次书院给六族的招收名额,每族夫子三人,学子二十人,书院如今共有十八名夫子,一百二十名学子,书院会统一发放学子服、笔墨纸张和生活用具,在监院我和众夫子眼中,大家都是一样的普通学子,没有族类之分,以往的身份也皆不提及。各位夫子间开放交流,平日学子有问题,先问斋长,再问夫子,最后问监院,课业灵活,允许各人有所侧重发挥专长,书院每年两试,二月一次小考,七月一次大考,秉持着六族交融的主旨,住宿用抽签方式,三人一间寝舍,打破族类界限,学子中若有不尊敬师长、践踏院规、伤害同门、长期请假的行为,书院会将其除名,遣返回族,永不再入。

        另外,赤望族开如意门不久,族人不懂仙境文,其他五族中也有会说但不会读写的,这些人暂时分在了一个讲堂,由赤望族夫子从旁协助,先学习仙境文,待语言无碍后,会重新安排讲堂。

        众位需谨记仙境书院学规——凡学于此者,居处必恭,步立必正,视听必端,言语必谨,容貌必庄,衣冠必整,饮食必节,出入必省、读书必专一,写字必楷敬、几案必整齐,堂室必洁净,为学之序——学、问、思、辨、行,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刚才听长琴说起,来书院的途中很多学子互相介绍,会先说明自己来自哪族,大家经过如意门时,南渊人变尾为腿,清穹人双翼消失,所有人都变为黑发,身体明显的特征都会消失,但唯有瞳孔仍保持原样,赤望人为红,南渊人为蓝,昆夷人为灰,清穹人为绿,寸泓人为褐,中容人为黑,这个方法会简单许多。”

        听到这里台下的学子们一脸惊奇的互相看去,果然发现这个秘密,不禁兴奋不已。

        “今日大家先回书院北端的寝庐休整,会有人帮大家找到自己的寝舍,各位学子辛苦了,明早在大成殿前举办入学礼。”

        逢蒙讲完话,人群自讲堂散出,学子们或胆怯或羞涩或陌生,都和本族人走在一起,三三两两的低声议论着,中容族三公之一长琴带着几个人站在寝庐前,拿着名单为学子分配寝舍,十八位夫子也住在这里,每人有单独的寝舍,宵明顾不得安顿,忙着把刚才监院的话翻译给一众赤望学子听,并帮着他们安顿下来。

        稚子抱着包袱找到自己的寝舍,轻轻推门进去,屋内没人,床铺桌椅、生活用具都是一模一样的三份,屋内布置的简洁朴素,窗明几净,能看到院中竹影斑驳,悠闲静谧。

        窗边有两张床,稚子却选了靠门的木床将自己的包袱放下,神思恍惚的坐在床边。

        “唯有瞳孔会保持原样……”

        其实自己早已从菇身蝉翼拓中得知,只是今日再次提及,思绪免不了又飞了出去,一番寒暑,日夜相伴,那双灰色瞳孔深刻的印在脑海中。

        正愣着神,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一团红影旋风般转了进来,渥丹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你好,我是渥丹。”

        “哦,你好,我是稚子。”

        “稚子,你的眼珠是褐色,我想想,刚才监院讲过,褐色是……”

        “寸泓人,我是寸泓人。”稚子腼腆一笑,“你是赤望族?”

        “没错!”渥丹将包袱随手扔到靠窗一个床铺上,一双红瞳又看向稚子,“我们赤望族刚开如意门不久,只有我一个人懂仙境文,我还是第一次来草原呢,听说这里还有河流,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没等稚子回答,又继续说道,“这位同窗怎么还没来,不知道是哪族人。”

        稚子面对眼前这个快言快语的女孩有些手足无措,正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惊呼声,二人不知就里,来到门前探头看去,只见廊下聚集了许多人,一个圆脸女孩从人群中走来,所到之处人人皆面色恭谨,俯首行礼,这女孩径直走到渥丹和稚子面前,微微一笑,面容平和:“你们好,我是这间寝舍的。”

        渥丹和稚子慌忙侧身让开,女孩走近屋内,仪态从容优雅,身后人群站在原地不愿离去。

        “原来是同寝舍的,我们正在说你呢,就缺你一人了。”渥丹道。

        “我叫七色,中容族。”

        “我叫渥丹,赤望族。”渥丹看看一旁稚子,热情的替她也介绍了,“她叫稚子,寸泓族。”

        七色和稚子相视笑笑,点了点头,渥丹看着寝舍外的人群,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们干嘛都站在门口?”七色向门口走去,人群退后几步,面容诚惶诚恐,低着头不敢直视。

        “监院刚才说过,入了书院,不提族中身份地位,一视同仁,各位应听从监院之言。”

        众人听闻,这才渐渐散去,仍有人退去前躬身行礼,渥丹挠着头:“他们为什么向你行礼?”

        “想必是听闻我圣女的身份。”

        刚坐在床边的稚子忙站了起来,低下头恭谨屈膝:“拜见十圣女。”

        七色抬手将门轻轻关住,转身像换了个人,端庄持重的姿态不见了,圆脸孩子气的拧成了一团:“我就怕就会这样,我们三人要日日相处,每天都在这一间屋子里起居,难道永远不抬头对视,转个身就要行礼吗?”

        渥丹凑到稚子耳边问道:“十圣女是什么?很厉害吗?”

        声音很大,屋内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稚子不禁语塞。

        渥丹呵呵一笑,拱手道:“见谅,我们赤望刚开如意门,消息闭塞,见识少了些,见谅见谅。”

        七色闻言,一双杏眼瞬间亮了许多,几步上前拉住了渥丹的手:“谈不上什么见识不见识的,这圣女本就是个虚职,为族人做事的,像族长和三公一样。”

        “三公是什么?”渥丹不解道。

        “就是……呃……不知道你们族怎么称呼,反正就是一个普通的官职,平日里出席些仪式祭礼,说些吉祥话的。”七色道。

        “哦,我知道了!”渥丹一副明白的样子,“就像我们族的行者,我就认识一个行者,也是主持祭礼的,一下拳脚都不会,族人都特别敬仰他,看到他就像刚才那些人看到你一样。”

        “对,行者,就是行者!”七色笑的开心,“真不知道那些人干嘛那么客气,奇怪哦。”

        渥丹拍拍胸脯:“你放心,我绝不会像他们一样,我们既然住一个寝舍,以后便是朋友!哪有朋友见面总行礼的!”

        “没错!就是这样!朋友!”七色满意的搂住渥丹的肩膀。

        稚子看着勾肩搭背的两人,小声道:“虽这么说,但圣女是创世神使者……”

        话未说完,七色一脸幽怨叹道:“看来他们说的对,我不应该入书院,我还是走吧。”

        “你看你看,你再这么恭敬行礼,她都要走了。”渥丹急了,“监院都说了,不论什么身份,来到这里大家都是普通人,我们赤望那个行者看书都会被烛火烧掉眉毛,只有不熟悉的人才会对他毕恭毕敬。”

        一会的工夫,外面忙碌的宵明打了好几个喷嚏。

        “不错,不错,此言甚合我意。”七色笑呵呵点着头,心情极好的样子。

        “行者与圣女本就不同啊……”稚子心中腹诽,但在屋内两人炯炯目光下还是妥协了,“那好吧。”

        “太好了!”渥丹开心的一跃而起,脑袋撞到了屋顶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竟然没事人般仍笑嘻嘻的,七色瞪圆了杏眼,竖起大拇指夸赞她身强力壮,渥丹更是得意,在屋内摆起了招式。

        看着面前二人,稚子不由在心里默默叹气,这是什么运气,竟然和圣女住在一个寝舍,第一天就引来围观,还有眼前这个赤望族女孩,直爽热情,和自己的性子天差地别,住在一起不知会是什么感觉。

        “我们出去转转吧,还没好好看书院呢!我刚才看到那竹林里还有流水呢!我们赤望人见到水高兴极了。”

        稚子对渥丹的提议摆摆手,笑道:“我想收拾一下,你们去吧。”

        看着二人有说有笑的出了门,稚子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

        不远处另一间寝舍中,安澜无力的靠坐在椅中,草原的空气对她来说有些干燥,站立走路也很不适应,更别提深藏在心底的绝望了,看着旁边帮她整理行李的景湛,更是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屋内两个女孩正在介绍自己。

        “我叫东云,是昆夷人,昆夷这二十名学子中只有五个女的,我就是其中一个,我力气很大,能打倒男人。”说话的女生个头高大,满脸骄傲。

        另一个眉眼机灵的女孩道:“我叫采艾,清穹人。”

        两个女孩扭过头来,羡慕的看着这边忙碌的两人。

        “你们是青梅竹马吗?能一起出族真幸福。”

        景湛转身回道:“我叫景湛,她叫安澜,我们是南渊人,出族不太适应,以后还请你们多多照顾。”

        “都是一个寝舍的,不必客气,你们南渊人出族要变尾为腿,一定很不舒服。”东云道。

        安澜冷冷开口:“何止不舒服,这里无水的环境会让我们丧命!”

        东云愣在原地,一旁采艾扯了扯她的袖子,两个人走了出去。

        景湛蹲下身看着安澜,小心翼翼道:“澜儿,你不要伤心,我会想办法让你回族的。”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安澜冷笑,“王族被血洗,仅剩你一人,她在南渊只手遮天,众人慑于她的权威不敢有丝毫异动,南渊与其他五族天然隔绝,异族不愿插手相助,其他南渊学子待满一年就可回族,第二年再换新人来,你我二人却要永远待在这里直到病死他乡!并蒂双花,相生相克,她怎么可能让我再踏进南渊!”说到最后一句,安澜已然嘶吼起来,看着面前语塞的景湛,心中充斥着厌烦,“行了,你回去吧,以后没事别来找我。”

        这边景湛三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那边童臻背着手悠悠晃晃出了书院的门,在书院西侧的湟水河畔漫步了一个晌午,待日落前回到书院,月白在寝舍前等待,看到他急忙上前,凑近小声道:“将军,这二人有点麻烦。”

        “哦?”

        “进门处那人是十圣女身边的随侍,唤作吉光,今天跟在圣女身后在书院转了几个来回了,倒也没有刻意隐瞒身份。”

        “十圣女的人?”童臻重复道。

        “不错,我打听到,从圣女幼时就陪在身边的。”月白道,“另一人叫南羽,是清穹人……”

        “清穹对我族已生疑心,难保不会派出斥候。”童臻踱步,“你说他姓南?和以前的南大卿是否有关系?”

        “自从翼皇重新整顿政务,我们就再也打探不到清穹的消息,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之前的三大卿都已败落,叶家上下沦为无翼人,南家全都下狱,林家贬为平民,这些家族中不可能有人能进入书院,这个南羽应该与南大卿无关。”

        “尽管如此,还是再查查,不论多难,清穹族中的暗线还得搭起来。”

        “是,我即刻传信给帝王。”月白道,“这书院虽是刚刚建成,但一切有模有样,我们的人暂时插不上手,没办法调换寝舍。”

        “无碍,小心些便是,告知其他人,努力争取书院各职事,方便日后办事。”

        第二天清晨,一百二十名学子统一身着青色学子服,恭立大成殿前举行入学礼。第一项正衣冠,监院逢蒙走进场内,为一百二十名学子依次整理好衣冠,第二项行拜师礼,十八名夫子站立在前,学子们躬身行礼,第三项净手净心,学子将手放进面前水盆,正反各洗一次然后擦干,寓意去杂存精、心无旁骛,最后一项是开笔礼,监院手持蘸有朱砂的毛笔,在学子的眉心处依次点上一个红痣,寓意学子从此开启智慧,目明心亮。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迎着朝阳,被这庄重的仪式感染。

        钟声响起,因为看过课业安排,学子都知道这是每天第一项课业——晨跑。

        渭水河畔,学子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很多人都互相认识了,大家脸上比第一天轻松了些。

        哨声响起,学子们沿着河畔跑了起来,稚子是人生第一次离开熟悉的环境,出了族,身边还有两个异族人,自然是一夜未眠,压制着心底的抗拒艰难的迈开了腿,跑了几步心就像敲鼓似的砰砰跳了起来,她不想停下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咬牙踉踉跄跄的跑着,身旁忽然风一样蹿过一人,同寝舍那个叫渥丹的女孩看起来体质很好,跑步如同放风一般开心。

        这些学子虽然身体特征消失,但体型还是略有区别,体质也保留下来,队伍渐渐拉开,跑在最前面的大都是赤望人和昆夷人,他们看上去都高大魁梧,体力强劲,中间是清穹人和中容人,中容人在自家地盘正常发挥,清穹人身材虽也苗条轻盈,但平时主要靠双翼,腿力比不上那两族,队伍尾部大都是满脸痛苦的南渊人和寸泓人,南渊人走路都费劲更别说跑了,寸泓人身材娇小体力略差,书院主要时传授知识,但身体也要锻炼,这晨跑就是为了六族学子的健康着想。

        晨跑结束,学子回到书院,一百二十名学子被分在四个讲堂,大家纷纷在崭新的讲堂里落座,稚子进了东侧第一间,进门就是一片黑压压的脑袋,鼎沸的人声,她皱了皱眉,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了下来,人多的环境让她很不舒服,体力也在晨跑中消耗殆尽,竟冒出了回族的念头,渥丹走了进来,用衣袖抹掉额头的汗,怕自己个高挡住别人,径直走到后方坐下,七色走进来时,虽然大家不再行礼,但仍都低下脑袋不敢对视,七色心中无奈,迈着无可挑剔的优雅步履在第一排坐了下来,若她坐在后面,前方的人怕都要坐立不安,这样大家都能轻松些。

        钟声响起,一位年长的夫子拿着书本走了进来,学子们噤了声,夫子在西面的桌案前坐下,开口道:“众位学子好,我是夫子晏柏,中容族人,有幸为大家讲授第一课,我看很多学子都在好奇手中的书本,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轻便之物,这是中容族所制,用来书写文字的纸张,制作工艺复杂,要经过斩竹漂塘、蒸煮舂臼、荡料入帘、覆帘压纸、透火焙干五个步骤,虽不如竹简、兽皮、兽骨保存时间久,但胜在轻便,大家日后在书院都会用这种纸张……”

        底下响起一阵哗啦啦的翻书声,中容学子都面带骄傲的扬着脑袋,动也不动桌上的书,摆出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六族记录文字的方法各异,我也是从别的夫子处了解了大概,寸泓、清穹用木或竹做简,先将木头在火上烤,将汁液烤去,再刮去表皮;昆夷多金玉石矿,身份贵重的人以黄金玉石作简,又称金简玉书,可谓奢华之至;南渊以贝类龟壳为简,刻字其上;赤望以兽皮为简,漆树汁液为墨,六族因地取材,各有特色,有兴趣的学子可向各族夫子详细请教。”

        讲台上的夫子不徐不疾的介绍中容族的风土人情,台下学子听的全神贯注,直到钟声响起,大家还意犹未尽。

        “以后时间还长,我会将知道的一切教授给大家,在座各位都是六族挑选出来的翘楚,日后回族也是族中栋梁,要为仙境的未来贡献心力,需更加勤勉。”

        渥丹举起手,朗声道:“夫子,这里只有我一个赤望人,我的族人什么时候能和大家在一起上课?”

        “不懂仙境文的学子都被安排在你们西侧的那间讲堂,待他们掌握文字后,讲堂会重新编排。”

        “夫子,”一位胆子大的男生站了起来,“那我们要学六族的古文吗?”

        底下议论声顿起。

        “古文!太难了吧!”

        “早就没人用了。”

        晏柏笑笑:“你们看的书本都是译过的,六族古文不是必修的课业,有兴趣的学子可以自己研习,向夫子请教,每一位夫子都乐于教授,另外石渠阁中有很多藏书都是古文,尚来不及译,想研究古文的可以去看看。”

        稚子听闻顿时来了精神,终于有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了。

        学子三肃揖送走夫子,稚子右手边一个中容族女孩侧身过来:“你是寸泓人,我们寝舍也有个寸泓人,就在那边坐,你们认识吗?”

        “呃……不认识。”

        看稚子不愿多说,人也没什么意思的样子,女孩转身和别人聊了起来。稚子松了口气,抽签分寝舍真的是很好的决策,学子们很快熟悉起来,凑在一起热闹聊天,只有自己,在书院也像寸泓一样离群索居,稚子甩甩头,回想刚才夫子讲的内容,虽然看过菇身蝉翼拓,但夫子今日所讲仍是不知,六族政事、文学、礼乐、兵刑、宗教、农事这些治族之事,定是要走出族门,开阔眼界才能获得,还是坚持待下去吧,稚子收拾了书本起身出了讲堂,迎面碰见同寝舍的七色,点点头走了过去。

        七色心中郁闷,见四下无人,对身旁吉光道:“本想在书院大家都是同窗,终于可以甩去那些条框,做个不受关注的普通人,谁知道别人见我还是像见鬼一样,大家课后都在聊天,看到我却都避开,当真无趣极了。”

        吉光道:“学子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心中对圣女有仰慕和畏惧,自然不敢走近,时间久了会好些的。”

        “我早说了用假身份入书院的,逢蒙和三公都不同意,这里时时都要端着圣女的架子,比起朝歌殿中竟然还要闷些。”

        “这里汇聚各族学识渊博之人,主君和三公也是希望圣女有所进益,圣女的身份也可为书院增添分量,利处多多,圣女还是忍耐些吧。”

        “我知道圣女在六族心中的地位,我在外会注意的,但在寝舍中起码要放松些吧,这两个舍友我一定要熟悉起来。”

        寝舍中,渥丹和七色亲密的靠坐在桌前,渥丹把玩着一个陶制的发钗,啧啧称奇。

        “中容擅长陶艺,陶制发钗其他五族都没有,送你和稚子每人一个。”

        “真好看,”渥丹道,“我们赤望都是随手捡根荆棘条做发钗,有一次我和人比武,头发上的荆棘条甩出去打在那人眼睛上,我竟然就这么赢了!”

        两人哈哈笑起来,七色拽着渥丹:“给你讲,小时候每次束发我疼的眼泪都要飙出来,总和束发的吉光打架,长大后还是一样,有重要场合需要我出场时,简直一根头发丝都不能落下来,我的眼睛都要被扯飞到后脑勺了!就像这样……”

        看着七色拢起两侧头发紧紧向脑后拽去,一双杏眼拉的细长,渥丹笑的要钻桌子底下了,正在这时,稚子推门进来,外间廊上熙攘的人声紧随身后涌了进来,七色连呼关门,稚子忙返身将门紧紧关住。

        七色笑着解释:“我在寝舍想放松些,但外人面前还要维护圣女威严,若这个样子被旁人看去,会被逢蒙和吉光骂的。”

        稚子也点头笑笑,走到床边翻找东西。

        “稚子,下午不讲学,晚上迎新会,我们一起去吧。”渥丹道。

        “我想去石渠阁看看,你们先去吧。”

        稚子出了门,二人继续说笑起来。

        皎洁月光洒上重重屋檐,晚风拂过竹林,黄蝴蝶般的竹叶漫天飞舞,轻轻落在脚下的青石路上,落在蜿蜒的溪水里,竹林不设遮挡,四通八达,团团篝火照亮夜幕,在寝庐的窗棱投下摇摆的光影,廊下摆着两排低足桌,古朴的陶制碗盏上摆放着肉羹烤鱼、鲜果杂蔬,美酒散发出迷人的芳香,柔和的琴瑟声悠扬响起。

        学子们陆续走出寝庐,沿着长廊向竹林走来,踏上林间的青石路,今晚允许学子们穿着本族服饰,男子打扮的英姿飒爽,女子美丽动人,不论族类,见面先互致问候,赤望人虽语言不通,但热情大胆,比划着手脚和异族人聊天,很是热闹,渥丹三人来到竹林,气氛已十分欢乐,四下擦肩接踵,裙裾翻飞,耳边许多窃窃私语。

        “看那个南渊女孩,袒胸露乳的十分妖艳。”

        “她们衣着向来大胆开放,想必是生长在海里的缘故。”又是一声惊呼,“你看那个清穹女孩,真漂亮!”

        “我还是喜欢清穹女子的清秀,不过听说清穹男子的样貌竟还在女子之上……”

        “没错没错,今日讲学,我的讲堂中一个南渊人长的太好看了,简直没心思听夫子讲课了。”

        “来没来,一定要见识见识!”

        “这些人怎么就关心脸蛋漂不漂亮,”渥丹摇摇头,看见远处几人,对七色道,“我得去给族人们做翻译,帮他们尽快和大家熟悉,我先过去了。”

        “渥丹很是心系族人。”七色笑笑,在竹林中踱了一圈后,回到廊下坐着,吉光立在身后,二人看向林中人群。

        稚子应该是从石渠阁直接过来的,还穿着书院统一的学子服,在竹林中走了一圈,有意避开人群。

        “圣女与这两位舍友相处可还融洽?主君反复叮嘱,交朋友要交品行正直之人。”吉光道。

        “挺好的,你看渥丹,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两句话过后就和别人揽肩挽臂,说话做事风风火火,都说赤望人热情爽朗,她真是个典型,更难得是她毫不在意我的身份,对我和他人一样,我很喜欢,稚子看上去不喜欢和人交往,相处间言谈举止有些拘束,即便寸泓人普遍谨慎内敛,她也有些严重,这两人性格差异很大,想来不仅和各族民风有关,生活经历也是截然不同,我还并不了解她们,所以不能轻易对她们的人品下结论。”

        吉光赞同的点点头:“圣女如今还是颇有进益的。”

        不过一会,稚子也来到廊下,走到七色和吉光身旁。

        “稚子,你喜欢中容吗?觉得中容美不美?”七色问。

        “很美。”

        “我听说森林也是极美的,不过有些野兽,比草原危险些。”七色道。

        “野兽都在密林深处,出没有规律,生活久了有了经验就不会有危险。”

        “在竹林中有认识些新朋友吗?”

        稚子笑着摇摇头:“只几句话并不能就算为朋友。”

        “你说的没错,不过人与人总要先认识才有机会成为朋友,如今你我和渥丹同住一个寝舍,日夜相伴,只要互相以心相待,日后一定可以成为朋友。”

        “不错。”

        七色笑道:“其实你不好意思结识同窗的话,可以先找同族的人聊天,会更容易适应。”

        “我在族里时也很少和人接触的,我今晚来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位旧时认识的人。”

        “哦?找到没有?”

        稚子摇头:“没有,他如今应该十一二岁,我看学子中并没有年纪那样小的。”

        “为了培养学子的同窗之谊,入书院是限制年龄的,年纪小的话要过几年才有机会入书院的。”

        “嗯,本来也是试试,没抱希望的。”稚子低下了脑袋,晚风有些凉意,她轻轻倚在廊柱上,拢了拢衣领。

        竹林溪流旁,一个人的目光穿越人群,紧紧定格在廊下的稚子身上,目光中充满着惊喜和难以置信。

        她没事!她竟然还来到了中容书院!

        童臻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稚子,他知道学子是各族挑选的凤毛麟角,稚子身世平凡,又过的离群索居,所以从未想过,如今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被熊熊燃烧的篝火染上一层红晕,肌肤似雪般剔透,樱桃小口略显苍白,细长双眉下一双丹凤眼流露着淡淡的愁绪,略卷的黑发披在肩后,整个人散发着柔和平静的气息。

        三年前在蘑菇屋中相处的点点滴滴,那种莫名深厚的依恋和暖意,蔓延开来包裹住了童臻全身,如同一棵草偶然间洒下草籽,无意间生根发芽,而离别则成为了它疯狂生长的雨露肥料,分开后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很多个梦中相遇的瞬间,分分寸寸一丝一毫都已牢牢刻入心里,所有情绪在看到她的瞬间猛然迸发出来,童臻心中苦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

        只能是她,自然是她。

        她的轻并非隐伪,只是多了些小心,不愿惊动他人,她的缓并非迟钝,更因天性淡静,她的柔不是柔懦,而是出自女子温柔性情,她的冷乍看似冰霜,但没有人比童臻清楚,她绝不是冷心硬肠之人,不忍将弱小病患置之不顾。

        童臻浑然不觉自己的嘴角已高高扬起,想起当年自己不过七八岁的样貌,稚子如今一定认不出来,若是站在她面前喊一声“小姐姐”,她该多么吃惊和欢喜!

        几乎承受不住内心的澎湃,童臻正欲迈开腿,一旁月白突然开了口。

        “眼前这些学子,不知会不会有帝王所说的天赋异禀之人。”

        一句话来的刚好,像一盆冷水瞬间将童臻泼醒。

        “你说什么?”声音略显沙哑,听不出内心经历的巨大波动。

        “临行前帝王特意嘱咐将军用心寻找六族中天赋异禀、或有机缘、有神迹的人,以便将来为昆夷所用。”说到这里,月白不屑的瞟过林中众人,“依我看,这仙境中哪里会有人能胜过将军的博学。”

        沉默了许久,童臻转身。

        “回去吧。”话尾仿佛带过一丝轻微的叹息,月白一愣,随即甩甩头跟了上去,一定是风中听错。

        那边的稚子神色恹恹,七色也觉百无聊赖,二人正准备起身回去,林中忽然传来喧闹声,女孩尖锐的叫喊此起彼伏,划破夜空。

        二人扭头看去,一个身着学子服的男子从人群中穿过,鬓如刀裁,眉如墨画,面如冠玉,绛唇如釉,一双墨绿的眼眸幽深冷淡,黑发随着轻盈的步履飘垂,整个人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宛如画中下来。

        南羽很是烦恼,怎么自己走到哪里,这些人都傻张着大嘴看过来,若不是同族几人拽他过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招惹这些麻烦的,本以为外族人有些见识,没想到他清穹第一美男的称号早就传扬出去了,几个羞涩的中容女子向他围了过来,男子也在远处看热闹,更有几个胆大热情的南渊女孩上前要与他说话,四处都是议论声和尖叫声,看到自己成为焦点,南羽皱皱眉,当即就要离开。

        清穹人步履轻盈,脚下快走几步,一个闪身就从人群疏松处走出,看着眼前无路,便一个腾身跃过篝火,顺着长廊向院外走去,一举一动都引来身后激动的叫声。

        长廊下的七色在看到南羽的第一眼就痴了,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世间怎么会有长的这样好看的人?南羽自她三人身旁掠过,没有丝毫停留。

        渥丹来到廊下,看见三人扭着头,齐齐看向远处,不禁大喝一声:“看啥呢!”

        三人吓的一激灵,这才清醒过来,七色转过身来,结结巴巴:“天哪……五官太完美了,你们看到他的眼睛没?好美的绿色,还有那一头长发,真是飘进了我的心里……听说清穹人在族内是银发,天哪,简直不敢想象!”

        旁边吉光咳了一声:“圣女慎言。他和我住同一个寝舍,叫南羽,什么清穹第一美男,真是无聊。”

        “那是实至名归!”七色激动的几乎咆哮起来,惊的渥丹手中甜果都掉了,七色好不容易稳住了面部表情,“得了,宴会也来了,俊男也看了,回去吧。”说罢优雅的迈开步子离开。

        “我也回去了。”稚子道。

        渥丹甩掉手里的果核:“你们先走,我还有事。”说罢扭头又跑进人群中。

        看着远处立着的宵明,渥丹心中郁闷,在赤望他是行者,在书院他是夫子,怎么永远都要对他恭谨有加。

        “整个晚上就看见你上蹿下跳了,生怕别人不知你是赤望人。”

        “我那是在为族人做翻译。”渥丹道。

        “出族前你可将炙焰军安顿好?”

        “自然是安顿好才出来的,赤望如今已经统一,炙焰军不过日常训练,有族中几位老将监军我十分放心,首领身边除了我们仍有许多有才之人,有这些人在旁辅佐,又有通典指引,沙海内无忧外无虑,行者若是担心,此时应留在赤望族造福族人,不应来书院做夫子。”

        “我出来是为了寻找神迹,若不是你鲁莽行事,我还用费这个工夫!”宵明锐利的双目转向林中学子,“赤望既然能有你,其他族必然也会有别人。”

        渥丹皱眉道:“被行者注意真算不上什么好事,我迫不及待能有人能替代我。”

        秋日风景格外迷人,有按捺不住的学子们常常相约出去游玩,阑京对学子也很好奇,族人碰到穿学子服的总十分热情。书院生活很快步上正轨,学子们适应了新生活,讲堂上夫子兢兢业业的传授,学子虚心认真的学习,渐渐培养起统揽六族的视角和格局,新鲜感过后,平静的日子就这样展开了。

        渥丹和一个昆夷男生打了一架,惊动了监院,两人口径一致只说是切磋武艺,被罚了十日轮值,最后揽着肩膀成了兄弟,渥丹生性开朗,见到人总是笑呵呵毫不见外,很快把书院的一百二十名学子认识了个遍,自此就开始呼朋引伴,骑射拳脚、诗会辩论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忙的不可开交,赤望人语言不通,她全力帮助族人尽快融入书院生活,待人真诚,愿意挺身而出主动解决矛盾,处事公平人人信服,武艺不用说,难得的是学习也十分认真,天气刚刚转入深秋,渥丹被选为书院会长,在大成殿宣布后,正式成为书院呼风唤雨的活跃人物。

        稚子每天循规蹈矩的穿梭在讲堂和寝庐之间,不和旁人来往,如同空气一般湮没在人群之中,她十分享受这样不被打扰的生活。书院作息规律,夫子都是人品高洁的博学之士,讲学由简入难循序渐进,比较轻松,更棒的是书院中有石渠阁这个地方,这里简直是稚子的圣地,书院建成时,六族献出各类文献古籍,内容杂乱,来历不明,书院中暂时没有足够人力翻译筛选,只能誊抄在纸张上存放在石渠阁内,按六族分类,稚子因为菇身蝉翼拓的关系,课业十分轻松,这里的异族古文十分吸引她,其他学子们除了课业无暇多顾,石渠阁平日里很少有人,十分冷寂,稚子闲暇时光大半都是在此度过。

        七色在书院中总要顾及圣女的身份,要忙于课业,又要时不时回朝歌殿商议政务,竟比以前更加疲累,好不容易在寝舍与其他更忙的两人碰面时,总要放飞天性在一起胡闹一番,稚子第一次看到她跟渥丹学倒立时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后来看多了她的另一面,不过是这个年纪女生常有的活泼性格,也习以为常了。

        安澜几乎不去讲堂,只整日里在寝舍待着,景湛忙前忙后的照顾她,也无心课业,书院和两人谈过后,向南渊传信希望接二人回去,可始终没有回音,只好这样待着。

        南羽记挂六妹,对这里的一切毫无兴趣,他知道一同出族的学子中大部分都是摘星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传信给翼皇,虽然不情愿,仍得打起精神,课业也不敢懈怠。

        童臻课业十分轻松,在书院待不住,喜欢出去转悠,对草原风景赞不绝口,他是第一个踏出阑京去往其他郡游玩的学子,昆夷出族的二十人中,除了月白贴身跟着,还有两人是帝王安排照应他左右,其他人都不知他的身份。

        石渠阁通体由石头建造,昆夷提供的这种青色板岩粗糙坚硬,不易雕琢,但能经受雨水和霜露的侵蚀,非常耐用,质朴天然的巨石也给人带来心理上的平和宁静,站在阁前看去,石头的纹路变幻自然,犹如天然奇作。石渠阁共有三层,一层三开间,为阅书之处,二层一通间,为收藏典籍之所,藏书分类列柜,书柜两面设门,既可前后取书,又可透风防霉,三层中铺方砖,为晾曝图书之所,南北开窗,空气流通。

        稚子刚放下一本描写祭司拜神流程的赤望族杂文,晦涩的词语和枯燥的内容让稚子颇为头疼,抱着换换脑子的想法,她来到南渊藏书的柜前,一本本慢慢看过去,目光停留在一本名为《蓝鬼》的书上,看样子显然是神鬼小说,定是荒诞不羁,看看也无妨。

        她伸手抽出书,空格后突然现出一双蓝色眼睛,稚子吓的退了两步,书掉在地上,那双眼睛消失了,很快一个男生从书架后转了过来。

        “吓到你了?”

        稚子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摆了摆手:“不碍事。”

        那男生仍追问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稚子虽不想多说,但出于礼貌还是回答:“石渠阁人少,我没料到正午还有人在,刚拿起一本神鬼小说就看到你的眼睛,才被吓到。”

        方脸男生哦了一声,看了看她手中的书:“这书是瞎编的,类似中容的说书人讲故事,对学业无益。”

        “我知道。”稚子转身要走。

        “我叫景湛。”

        “呃,稚子。”

        “课业貌似并不轻松,你却来看这些闲文打发时间?”景湛道。

        “那你呢?”

        景湛转过头去,语气中带着忿然和冷意:“我对这些书没有兴趣,对书院也没兴趣。”

        稚子心思敏感,极易感觉到别人的情绪变化,看她不说话景湛又道:“你不问为什么吗?”

        “你们南渊人体质特殊,听说一年后就会回族,你没有兴趣也很正常。”

        稚子将书抱在怀中转身离开,景湛在身后怒气冲冲喊道:“不是那样!相反,我会一直在这里待下去,比你们每个人时间都久。”

        一头雾水的稚子脚下不停,离开了石渠阁。

        讲堂上,清穹的夫子正滔滔不绝讲着星象。

        “六族虽然地域分隔,但仰望的是同一片天空,今天要讲的北斗星,虽然在各族叫法不同,但大家应该都早已知晓并有所了解,今日教大家用北斗星辨别四季和方位,仔细看我绘制的北斗星图,很明显的勺斗形状,你们要牢记,柄在东边,世间就是春天,柄在南边就是夏天,柄在西边是秋天,柄在北边是冬天……”

        钟声响起,夫子刚刚步出讲堂,渥丹就起身喊道:“下一堂是射箭,大家早些去!”

        有学子兴奋的拍着桌子回应,学堂内的南渊人却发出哀嚎阵阵。

        “我们南渊人也太难了,以尾化脚能学会走路已经不错了,还要比武射箭,也太为难我们了!”

        “是啊渥丹,帮我们告个假吧。”

        看着几个女生扭着腰向自己走来,妖娆的眨着眼,渥丹打个激灵向外跑去:“武艺不学,骑马不学,现在射箭也不学,告假是有限制的,超过了要遣回族的,别怪我没提醒啊!”

        几人满脸无奈,抱怨着起了身,人群向书院外走去,七色和稚子并肩闲聊着。

        “星象太难了,天上的星星那么多,还长的一模一样,就像草原上的草,让你看出每根草的不同还给它们起名字,还要推算方向?太恐怖了。”七色语气苦闷。

        稚子道:“我觉得还好,比起射箭,我宁愿听十堂星象课。”

        七色道:“你们寸泓人也常打猎,你没有练过箭吗?”

        “没有。”

        “我也没有,中容人是善骑射的,但逢蒙一直不让我学,说起来真羡慕渥丹,总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稚子想想,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七色脱口而出:“弄个小摊铺,挣的钱刚好够吃饱肚子,或者做个农夫,一排番薯一排萝卜交叉着种,或者做个武士,白天砍人晚上喝酒,或者做个医师,遇到不会治的病就自己称病……”

        稚子哑然失笑:“不想做圣女,却想做普通人?”

        “我这个圣女也没为仙境做过什么,比起九位圣子的功绩可是小多了,创世神可能选错人了。”

        稚子听到这里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七色,神色认真道:“圣女是六族人心安稳的基石,你的身份时刻提醒着大家创世神的存在,让从善之人坚定信念,让邪恶之人心存忌惮,这么重要,创世神不会选错人的。”

        七色眨了眨眼,深吸口气望向天空,笑道:“谢谢你稚子,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的一句话。”

        两人来到渭水边,只见周围人群熙熙攘攘,空场中立着几块靶子,两位夫子一个清穹族一个中容族,正在教学子持弓引箭。

        “这些活动逢蒙都不让我参加,我在这边等你。”七色道。

        稚子只好苦着脸慢吞吞挪到队伍后端,看着前面人越来越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时间过的很快,终于还是到她了。

        夫子是清穹人,虽已中年,样貌仍十分英俊,箭术应该也是顶尖的,他抬头看了眼:“寸泓人,叫什么名字?”

        “稚子。”

        “拿弓箭。”夫子在名册上划了两下,待抬起头却笑了,“稚子,你习惯右手持弓吗?”

        稚子不明就里,慌忙调换到左手。

        “对,一般我们是建议左手持弓的。”夫子道,“身体站稳,左肩对准靶子,两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微向前倾……”

        稚子僵硬的跟随着口令动作。

        “好,把箭搭在箭台上,羽毛向自己,箭尾置于食指和中指之间,箭尾槽扣在弓弦箭扣上,举弓时左臂下沉,手肘向内旋,以左肩推右肩的力将弓拉开……”

        说着夫子上前调整稚子的动作,稚子更加僵硬,只觉四肢像提线木偶般别扭,头上也渗出了汗水,只盼望快点结束。

        “好,将眼睛、箭头和靶心连成一线,扣弦的右手三指迅速张开将箭射出!”

        稚子松手瞬间不由紧紧闭上了眼。

        “哎……”耳边传来夫子的叹气声,“哪有闭着眼睛射箭的,其他寸泓学子起码都射在了靶子上。”

        稚子睁开眼,看见箭落在不远处的地上,旁边传来几声笑,她满脸通红低下头去。

        “记住动作,之后多加练习吧,下一个。”

        稚子无精打采的来到场边,坐在七色身边。

        “练完了?”

        稚子点点头:“射到了草地上。”

        “怕什么,这只是第一次,以后多练练。”

        二人并肩坐着,看着队伍最后一个人练完,正准备起身集合,只见中容族那位夫子翻了翻名册,喊道:“南羽!清穹族的南羽在吗?就剩这一个了,也没告假啊。”

        七色听到这个名字顿时眼睛一亮,捅了捅一旁稚子:“南羽!那个第一美男!”

        众人目光中,一个俊朗身影向夫子走了过去,沉稳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我是南羽。”

        “快来吧,持弓。”

        “夫子,我不上这门课。”

        “为什么?”夫子一怔,认真打量起他,“你不是清穹人嘛,怎么可能不会射箭?”

        南羽顿了顿,开口道:“我曾发过誓终生不碰弓箭。”

        “哇……”四周顿时议论纷纷,稚子和七色也惊讶的对视一眼。

        “这么俊朗如天仙一般的清穹男子,却发毒誓不碰弓箭,究竟是命运的捉弄,还是世俗的牵绊,且待我细细听来……”七色半个身子都探向前去,侧耳努力的听。

        稚子忍不住笑:“吉光刚刚离开,走前叮嘱圣女要注意……”

        七色摆摆手:“我知道,慎言!慎言!”

        “我会向监院提交一份说明的。”那边的南羽只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七色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站起来拍拍屁股:“回吧。”

        回到寝舍,稚子软绵绵躺在床上,还沉浸在射箭的打击中,七色从进门就扑到桌前,研磨铺纸,低头写着什么。

        稚子躺了片刻,起身扫了扫地,帮渥丹整理乱七八糟的床铺,转到桌前探头一看,吃了一惊:“这不是那个第一美男吗?”

        “是啊。”七色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稚子认真看了许久,点点头:“你画的很像,他的超凡脱俗之态跃然纸上。”

        “虽然今天他说发誓不碰弓箭,但我觉得他应该是喜欢射箭的。”七色托着下巴,“所以我想画一副他持弓引箭的画送给他。”

        “幸好吉光这两日有事不在,不然肯定不许你这么做。”

        “真庆幸吉光不是个女生,我还能有寝舍这个最后的自在地方。”七色笑道。

        南羽被分在西边第一间讲堂,这天如往常一样在桌前坐下,对眼前厚厚一叠信件视若无睹,不顾旁边的哀怨之声,面色如常翻开了书本,看了两页,周边静了下来,南羽看书正看的投入,一个卷轴递到他眼前,他只当又是哪个女生写的信,头也不抬开口:“同窗还是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别再做这种无谓之事。”

        空气静止了片刻,一声尴尬的轻咳响起。

        南羽抬头,一个脸蛋圆圆,眼睛圆圆的女孩看着自己。

        “是圣女……”

        “圣女怎么来我们这间讲堂……”

        听见周围人议论,南羽才知道面前这人是十圣女,急忙站起身恭敬行礼,接过了卷轴。

        “一面之缘,希望能为你解惑。”说罢,圣女转身悠然离去,神态高洁神圣,令人不敢揣测。

        “哇,能得圣女的指点……”

        “是啊,圣女只对有缘之人才会点拨。”

        “我也想圣女为我解惑。”

        “……”

        圣女为自己解惑?南羽一脸迷茫,缓缓打开了卷轴,卷轴展开的瞬间,不由屏住了呼吸。

        英姿飒爽的少年手持弓箭,衣袂飘举,超凡脱俗,眉目间傲色尽显。

        南羽眼眶骤然红了。

        这一幕自从那年之后,就只能出现在梦中,也只有在梦中,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意气风发的少年,相比沦为棋子的不甘,放弃最为喜爱的箭术才是他失意的根源,痛苦不亚于被斩落双翼。

        竟有人懂我,南羽握画的手微微颤抖着。

        草原接连下了几日雨,一场秋雨一场寒,书院为学子准备了加厚的学子服,足够抵御寒冬,样式仍是简单素雅的青衿。

        钟声响起,西侧第一间讲堂内走入一位新夫子。

        “各位学子好,我是赤望族的夫子,名为宵明,之前一直在东边第二间讲堂授课,如今赤望的大部分学子能作基本沟通,我开始在四间讲堂中轮流授课,今天第一次见面,先为大家介绍一下,我在族中是一名行者,所谓行者,就是用双足丈量每一寸沙海,勘探记录,赤望千年来没有通典,行者通晓沙海万物,就是活着的通典,希望我的授课能让众位学子对沙漠有所了解。”

        下方的童臻听了这番话,眯了眯眼,坐直身子认真听起来。

        “各族皆有预判风雨的方法,我听闻昆夷零陵山上有一种石燕,遇到风雨就起来飞舞,雨停后回到原来的地方还原为石头,中容也有一首很出名的童谣,说的是天要下大雨,一种叫商羊的独腿鸟就会起舞,可若说起求雨,还是要看赤望。赤望常年炙热,十年一小旱,二十年一大旱,我可以通过看沙子和云找到暗河或水源,也有一些求雨的方法,有兴趣的学子可以课下向我请教,在这里就不细细描说了……”

        姑水河中游的巴东郡,金黄的草叶倒映在河水中,染出一幅艳丽的图画,童臻蹲在一户农家,正在看母牛产犊,月白走了过来,接过热情农家大婶的果子,笑吟吟道了谢,走到童臻身旁蹲了下来。

        “那些赤望学子仙境话说的磕磕绊绊,费了好半天的劲,好在心思简单没有防备,这行者在赤望地位极高,用苦行赢得族人尊敬,是有真本事的,只是如今赤望已有了通典,我们还用在他身上花心思吗?”

        “赤望刚刚打开如意门,与六族往来十分谨慎,只派族人出来,却还未曾让外族人进入,短时间我们很难拿到通典。”童臻道,“千年都没有通典,却突然找到了,究竟从何处找到,我真是迫不及待要解开这个谜了。”

        “看来眼下只能从这个赤望行者身上打探了,他向来独来独往,十分孤傲,一心钻研什么神迹,将军打算怎么接近他?”

        “若饵下的好,你不去他也要来的,他对什么痴迷,就用什么做饵。”

        “将军这是要显露些……是否回禀帝王?”

        “没必要,这些学子都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我还没放在眼里。”

        “今天讲讲赤望人心目中的神——太阳,太阳普照的是仙境六族所有的生命,但在赤望,有着更深的意义。日为太阳之精,阳气的精华会向外发散,所以太阳会在白天如此明亮,仙境曾发生过蚀日这样的异象,五年前就发生过一次,相信在座的学子都亲眼见过,我想问问大家,谁能描述一下那天的景象?”

        “太阳被天狗咬掉一块!”

        “地面都变成黑夜,太阳少了一大半。”

        “缺了一角……”

        众人议论纷纷,更有着急的学子用手比划着,宵明只摇头笑笑。

        童臻站了起来,朗声答道:“当天的日蚀,剩下的那部分就像每月初一的月亮。”

        宵明眼睛一亮,认真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下课后,刚迈出学堂的宵明被喊住,童臻神色十分恭谨:“学子童臻,虽是昆夷人,但对赤望非常向往,觉得沙海充满了神秘,对夫子的行者身份更是敬佩不已,希望日后能向夫子多多请教。”

        “你很聪慧,我向来喜欢聪慧的人,以后有问题可随时来找我。”

        自那之后,童臻很少出去游玩,有时间了就去宵明的寝舍向他请教,几番交谈后,宵明发现他不似一般昆夷人呆笨,也愿意和他聊天,两人关系迅速密切起来。

        时光飞逝,很快到了初冬时节,草原树木凋落透出萧瑟景象,监院命人用彩布做成花朵点缀在枝干上,数日颜色褪后再更换新的,书院便像阳春三月一般,维持着美景如初。

        迫在眉睫的小考给学子们带来不少压力,作为族中精心挑选的人才,在书院学了半年,总要有个不错的成绩回报,学子们都收敛了闲心,抓紧埋头苦读。

        课业再紧张,渥丹每日清晨总要练武一个时辰,之前还有十几个同窗跟着她一起练,临近小考人都不见踪影了,渥丹活动完筋骨也急急忙忙赶往讲堂学习。

        吉光辅佐圣女,自然不能是无知之人,日日苦读,希望在主君和三公面前有所交待,所幸七色也在寝舍中认真备考,不用费心。

        稚子是少数几个悠闲的人之一,每天泡在石渠阁中,已看完几十本书。

        入冬后安澜身体更弱,休了假在寝舍歇着,将景湛呼来喝去,二人对小考毫不在意,行事做派十分另类,书院中没什么人理会他们。

        童臻不顾小考临近,常常待在宵明处探讨学问,每次也会抛出些无人知晓的奥秘,宵明是个痴迷神迹有些癫狂的人,聊到投机时甚至拽着童臻不让离去,童臻借此机会得以迅速了解赤望。

        南羽作为摘星人,课业不能懈怠,并不和书院人多来往,只是每次见到圣女都会更为恭谨的行礼。

        二月小考来临,一百二十名学子怀着紧张的心情踏入了敬义堂。

        大红色的榜单张贴出来,马上被围的水泄不通。

        “快看,第一名是两人并列的!”人群中响起惊叹声。

        渥丹在人群中生生挤出一条路,又返身把稚子拽到最前面,仰头看去,“哇”的一声跳了起来。

        “稚子!稚子!你竟然是第一名!”渥丹拉着稚子的手又蹦又跳,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名字在哪,“快看啊,看到没有,是你,第一名是你!”

        周围人目光瞬间扫了过来,稚子脸刷的红了,恨不能把头塞进胸腔里,拽着渥丹道:“别喊了,走吧。”

        渥丹不管不顾的扯着她,骄傲的对旁边人说:“她就是稚子!我们寝舍的!”

        “神气什么,第一是并列的……”有人不服气的小声嘀咕。

        “并列怎么了!”渥丹瞬间炸毛,“大考就把他挤下去!”

        “并列?”稚子听闻倒愣了愣,抬头向红榜看去,只见自己名字和另一个陌生的名字静静靠在一起。

        “童臻……”

        旁边又是一阵拥挤,响起一个惊诧的声音:“竟然有人与你并列第一!”

        稚子扭头,看到一个男生满脸的不可思议,而他身旁,另一个男生正仰头看着红榜,面无表情,那人目光在红榜上微微触及便收了回来,下个瞬间便转过来直直的看向稚子。

        在书院半年,稚子仍不认得大多数的面孔,此人并未在意过,只是那双眼……

        稚子呆呆看着童臻,莫名觉得那俊朗脸上的一双桃花眼十分熟悉,灰色双瞳仿佛有磁力一般将她吸了进去,立在当场忘了周围一切,她看的入神,一旁月白频频摇头,心道又一个被将军皮相迷惑的人,可惜啊,很快就会被将军那冰冷坚硬的内心打击的伤痕累累。

        童臻压抑着眼底的万千情绪,才能维持住面上的淡然,他不急不忙静静回望着女孩。

        旁边渥丹咧嘴乐了:“你们两个人现在是在用眼神较量吗?”

        稚子回过神来,忙低下头去,面庞染上红晕,童臻勾起嘴角笑笑。

        七色在吉光的陪同下过来,众人纷纷让出前面的空地。

        渥丹道:“我来帮你们找名字。”

        “不用找,这么大的字,一目了然。”吉光道。

        红榜上,稚子和童臻并列第一,渥丹第二,吉光第三,南羽第四,圣女身份特殊,自然不能与学子在这红榜上排列,因此没有七色的名字。

        众人看着红榜,心情各异,童臻突然向旁边七色微微躬身:“拜见圣女。”

        七色转过来,面上仍是福泽天下的和善笑容:“既在书院,都是普通学子,这位同窗不必如此。”

        “别人行不行礼不打紧,我这个礼却是一定要行的。”童臻笑道,“数年前机缘巧合,得了十圣女的恩惠,特来表示感激。”

        “我们同寝舍半年,竟不知圣女对你有过恩泽?”一旁的吉光看着童臻的目光中带上几分审视。

        “看来日后我们要多交流交流感情了。”童臻耸耸肩。

        “圣女福泽六族,既有幸得过点化,当珍惜便是。”吉光道。

        “说的不错。”童臻似笑非笑道。

        门刚关上,七色脱掉鞋袜,在床上摆了个怪异的姿势拉伸:“你们一个个考这么好,让我情何以堪。”

        “说真的,你知道成绩吗?”渥丹问。

        七色扭曲着身子靠墙缓缓倒了下去:“二十二名,成绩刚出来逢蒙就知道了,我以为要挨骂的,没想到他还挺满意。”说着不由想起那双碧绿的眼眸,心道若是被他知道,还真有些丢面子。

        “吉光那个寝舍现在轰动了整个书院,三个人全都名列前茅,那个南羽平时看着冷冷的不情愿的样子,竟然也学习这么好。”

        听七色说起,稚子又想起了红榜前对视的那个人,总觉得说不上的熟悉感觉,开口问道:“你们知不知道那个童臻是什么人?”

        七色道:“我听吉光说过几句,此人虽是昆夷人,但聪慧不凡,读书一目十行,是个博学多才的人。”

        “听闻昆夷崇尚武勇,大多数昆夷学子也是来到书院才学会写仙境字,他怎么会如此博学?”稚子奇道。

        七色摇头:“听吉光说只是个普通平民,就因为识得几个字才被选入书院。”

        渥丹插话道:“这话我信,常常和我在一起玩的那几个昆夷人聊天,说他们族中完全靠力量决定地位,童臻那个身板在昆夷肯定活的很艰难,相比之下,书院更适合他,来这里是来对了。”说到这里揽着稚子的肩膀摇晃笑道,“我们稚子以后有劲敌了。”

        小考后,书院各职事也选了出来,渥丹成绩优异,武艺高强,人也热情有礼,当仁不让选为会长,斋长原本的人选是南羽,但南羽婉辞了,由清穹族的允卓担任,监理为寸泓族名为谷辞的学子,掌祠为吉光,掌书为稚子。

        踏出敬义堂,赤望族人纷纷向渥丹道喜,渥丹拱手豪迈道:“客气客气,我们既是同族又是同窗,大家认可我,日后我也一定多为大家做事。”

        月白跟在童臻身后,小心翼翼道:“将军说过让他们努力去争取职事的位置,我也反复叮嘱,可这些人都不成器。”

        “课业在六族中都快垫底了,南渊和赤望人都比他们强些!都是废物,再这样下去就让族中换人!”

        南羽低头快步穿过人群,身旁忽然凑近一人,压低声音道:“你作为摘星人,擅自推辞书院职事,违背翼皇之令,消息即刻就会传回清穹,你好自为之!”

        南羽一把攥住那人衣领拖到面前,低声怒道:“敢动我六妹,别怪我不客气!”

        二人举动引来身旁人侧目,那人甩开他快速离去。

        小考之后,学子们好好放松了几日,办了场赏雪茶话会,由书院新的职事共同组织,十分成功,学子们没有了最初来书院时的陌生感。

        寝舍中暖意融融,而在某人心里,却始终笼罩着散不去的寒意,安澜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出族的半年,她每天都在愤怒不甘中度过,她无法忘记自己曾和那至尊之位靠的多么近,如今却落得在异族苟延残喘的下场,往日的娇艳容颜被戾气笼罩,脾气阴沉不定,同族学子中没有朋友,寝舍的采艾和东云也不怎么理会她。

        两人正在一旁闲聊。

        “采艾,你是不是喜欢南羽?”

        “胡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我看出来了,你每次见到他都像丢了魂一样,你们清穹的女生对相貌要求太高,不可能看上外族人。”东云道,“我们昆夷人可不喜欢你们清穹男生,那比女孩还漂亮的脸蛋,我看了这半年都没习惯。”

        “你们昆夷是例外,除了你们,整个书院的女生都喜欢南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他谁也看不上,不过你们族也有例外,那个叫童臻的长的就很好。”

        “我们族里还真没见过那样的男人,不知道怎么被选入书院的。”东云满脸不屑道。

        “有个中容人,名为含治,长的不错,成绩也好,骑马射箭也很活跃,更难得的是,听说他是中容三公的子弟,家世也很不错的。”

        “家世有什么用,你那么在意?”

        “你们昆夷人就是头脑简单,他们昆夷不是也有将军么,在族中是不是呼风唤雨?那是平民能比的吗?不然以那个童臻的样貌和风采,为什么没有女生给他写信,不就因为他是平民么……”

        一旁躺着的安澜睁开了眼睛。

        采艾继续说道:“身世当然重要,在哪一族都重要,那些当权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整个族人都要为他们所用,多威风啊……”

        “对啊……得不到南渊的王者之位,还有其他五族!更何况我手中还有那个东西……若能借他族之力,兴许有一日能攻入南渊,杀了她取而代之!横竖都是死,何不搏一把!”

        床上的安澜腾的坐起身来,采艾和东云吓了一跳,对视一眼不解的耸耸肩。

        稚子担任书院掌书后,更是日日泡在了石渠阁中,这些古文很杂,有各族不同时期的典章制度、历届当权者的记录、天文地理、历史历法、地方志、政书、诗文、祭文、野史等,很多本族人也看不懂这些古文了,稚子不仅想译出它们,更想凭一人之力把书分类编目,春日正午,坐在书柜角落静静的忙着。

        脚步声轻轻响起,一双鞋出现在眼前,稚子抬头看去,不禁吃了一惊,面前的景湛脸色苍白的可怕,目光中透着绝望,双唇微微颤抖着,身子也左右打晃,稚子忙起身扶住他。

        “你不舒服吗?我扶你去找医师?”

        “我不去,我想在这里坐坐。”

        稚子看着他脸色,想着南渊人出族的损伤,不自觉在心里为他的生命开始倒计时。

        “才半年而已,你身体就不舒服了吗?其他南渊人也这么严重吗?”

        “是安澜,她自从来到书院就很苦闷,我一直想办法安慰她,始终没用,可最近她突然一反常态,开始梳妆打扮,与其他学子开始交往,我以为她想开了,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整日跟在那个叫含治的中容人身后!”景湛抬起头,表情十分痛苦,“我在书院没有朋友,只和你说过几句话,再不说出来我就要憋疯了,一想到她离开我,我心里就像裂开一样剧痛,简直生不如死,真想掏出自己的心,也就不必再受这种折磨了。”

        稚子没料到景湛会向她诉说这样私密的事,面对情绪激动的景湛,一时很为难,搓着手不安的立在一旁。

        景湛渐渐平复下来,叹了口气,道:“你帮不到我,是我打扰你了,你走吧。”

        稚子转身走出几步,心中不忍,咬咬牙飞快道:“你可以再去和她好好聊聊,将心里话说给她听,如果她真的移情,你该早点走出来才是。”说完扭头跑出了石渠阁。

        稚子走入竹林,心情不知怎的有些沉闷,前面突然出来一人拦住了她,正是那个和自己并列第一的,叫童臻的昆夷人。

        他张口便问:“你知不知道他有个一起出族的女伴?”

        “他?谁……你说景湛吗?”稚子被问的一愣,呆呆的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总与他见面?”童臻拧起了眉。

        稚子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瞬间急道:“我和他不是……总之我问心无愧,没必要解释给你听。”说罢冷脸要走。

        童臻移了移,又挡住了她。

        稚子又急又气,脸和脖子都红了,轻吼一声:“你干什么!”

        童臻脸色也不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双桃花眼泛着冷意:“别人可不管你是否问心无愧,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他们二人就是一堆麻烦事,好心建议你别纠缠其中。”

        “不需要你管!”稚子鼓起勇气推开他,向寝庐跑去。

        童臻看着她的背影,也被胸中闷气憋的难受:“还是一副软心肠,当初救我可以,那景湛算什么,整日围着女人死去活来的!”

        这天一大早七色就接到逢蒙传讯,让她回朝歌殿商讨政务,和吉光二人刚刚踏出书院,就听到上课钟声在背后敲响,一个人不知从哪蹿了过来,擦着她的肩膀风一样跑进书院,七色正欲踏上马车,那人又折返回来,来到七色面前恭敬行礼。

        “清穹南羽拜见圣女,刚才急于赶回讲堂,差点冲撞了圣女。”

        清晨的朝阳洒在这张冠绝六族的帅气面庞上,七色痴痴的愣在原地,吉光在身旁咳了两咳才回过神来。

        “哦,那个……无碍,大清早的,同窗怎么从书院外面匆匆回来?”

        “我习惯清晨出去散步。”

        七色点点头:“你若喜欢安静,我为你推荐一处,书院向北十里有一片流苏园,是往日八圣子静修之处,因为修着院墙,族人都以为是私邸不敢进去,平日里一个人影都没,可从西侧一条小径入内。”

        “多谢圣女。”

        七色转身踏上马车,无懈可击的端庄姿态,南羽恭敬目视着马车驶离后,才转身进了书院。

        夜间,三人盘腿挤在一张床上,七色赤着脚为渥丹编发,渥丹顶着一脑门小辫子,旁边是被硬拉扯来的稚子,好脾气的裹着被子发呆。

        七色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喜欢南羽。”

        闻言稚子笑了起来,渥丹跳起来喊叫起哄。

        “喜欢仙境第一美男,你得有多少竞争对手?”渥丹道,“除了我,我不喜欢他。”

        稚子也忙举手:“我也不喜欢,你少了两个竞争对手。”

        七色捂着红红的脸蛋,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怎么才能追到他?”

        “那还用说,直接走到他面前告诉他,问他喜不喜欢你,我们赤望都是这样。”渥丹道。

        稚子开口:“别的不说,圣女的身份,怕他想也不敢往这里想……”

        “稚子说的对,他每次见到我都低着头特别恭谨的行礼,怕是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七色道。

        “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他像我们一样了解你以后,也会喜欢你的。”渥丹道。

        稚子托着腮:“爱恋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两人对视一眼,“呦”的一声都凑了过来:“稚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稚子哭笑不得:“没有,只是想起景湛和他那个女伴了。”

        渥丹皱皱眉:“他们两人都挺怪的,那个叫安澜的,之前一直称病整日待在寝舍,那个景湛照顾她,大家以为他们是青梅竹马呢,谁知安澜最近突然病好了,花蝴蝶一样变得特别活跃,到处主动招惹男学子,作风大胆,别人问起,她说和景湛只是同乡,那个景湛却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真是看不懂。”

        “景湛就是这个原因才特别痛苦,上次我在石渠阁见到他,面色难看极了,像支撑不住的样子。”稚子道,“我虽然不懂,但我觉得他们之间并不是正常的爱恋,景湛对安澜是一种毫无理由的痴迷,并非像是情到深处的无法割舍,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捆在安澜身边,而安澜,你们也说了,到处招惹别人,那应该就是不喜欢景湛了,可她却要景湛永远都听她的,难道不奇怪吗?如果爱恋是这样,不要也罢。”稚子一脸迷惑摇着头。

        “横竖是别人的事,我们别管了。”渥丹道,“如果那个安澜闹得太不像话,扰乱书院秩序,我会指正她的行为的。”

        “真的有会长的气势。”七色道。

        “你笑我。”渥丹扑过去,两人笑闹一团。

        转眼已是夏季,一望无际的草原有着优美而和缓的起伏,像微微动荡的海浪,云影飞快掠过下方的白桦林,忽明忽暗如在梦中,中阳山坚毅的轮廓被阳光镶上一层金边,鹰雕低飞掠过,草中虫雀被惊起,姑水河哗啦啦的流着,像一个活泼的姑娘在说话,轻风卷起草叶清香,秀美河流,高山草甸,花海羊群,彻底征服了远道而来的学子。

        书院这两日供上了酸奶让大家品尝,这是用牛奶发酵后制成,解热止渴营养丰富,学子们对这道中容独特的美食赞不绝口。

        讲堂中,夫子正在滔滔不绝。

        “今天我们来讲风,风是天地的使者,大地的呼吸,阴阳二气发怒就变成了风,掌管风的风师叫做飞廉,是神异的飞鸟,主掌大气可以使之簸扬世界,呼风唤雨,清穹的四时风,春天是从下向上的,纸鸢因此可以飞起来;夏天的风在空中横行,树梢能听到风声;秋天的风从上向下,树木的叶子因此而飘落;冬天的风贴着地面吹,所以让大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并生出寒气。寸泓的花信风,一个月有两个节六个节候,从小寒道谷雨,共有四个月八个节气二十四个节候,每个节候长五天,用一种花被春风吹开的信息来对应……”

        钟声响起,学子行礼,夫子离去。

        安澜虽穿着书院统一的青衿,却有意将领口开的很大,腰间束的很紧,摇摆着曼妙的身姿出了讲堂,向东边侧门走去,听到身后急匆匆跟来的脚步声,勾起了嘴角。

        含治追上来:“安澜,颂日大道是中容最繁华的地方,明日课业结束后我带你去。”

        “我们南渊也是五日一大宴三日一小宴的,繁华也是见过的。”

        “说的是。”

        “听说你是中容三公的子弟,就没有一些特权?带我去些旁人去不到的好地方见识见识?”

        “这里和南渊不太一样,在中容,三公是奉献族人的,不能肆意行事,族内事务都要在一起商讨着办,上面还有主君和圣女,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那三公的官职是不是代代传承?”

        “不是,向来是择贤而立。”

        安澜面色冷了下来,哦了一声转身离开,含治一愣,忙追上去问道:“你生气了?不然我们去姑水河,你们南渊人喜欢水……”

        “不用了。”

        这天烈日当头,十分炎热,石渠阁内幽深凉爽,稚子在这里待了一天,直到夜色暗沉,才向寝舍走去。

        刚进了屋子,就看到渥丹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直哼哼,忙上前询问。

        “今天和他们比试吃辣茄,我现在肚子好疼,像烧着一团火。”

        “辣茄,辣茄……”稚子急的团团转,“花单生,花萼杯状,花冠白色,果梗粗壮俯垂,果实长指状,成熟后呈鲜红色,主温中下气,散寒除湿,行气活血之功效,不宜多食,否则肺气过盛,耗伤气阴……”

        “这个时候就别掉书袋了……”渥丹捂着肚子道。

        “你究竟吃了多少?”

        “很多,不能输!”

        “哎,我这就扶你去找医师。”

        两人出了寝舍,夜幕已深,四处静悄悄没有人声,稚子扶着渥丹吃力的向前院走去,渥丹比稚子高些,又是习武之人,现下痛的虚弱无力,全身重量都挂在稚子身上,稚子咬着牙往前挪,短短几步头上就沁出了汗水。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稚子肩上一轻,扭头看,童臻扶起了渥丹。

        “她怎么了?”

        稚子呆愣着,那双桃花眼看了过来,又问:“是病了吗?”

        稚子点点头:“嗯,吃辣茄吃的。”

        那张漂亮的脸上现出了十分明显的嫌弃:“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竟然吃辣茄吃趴下。”

        听到渥丹又难受的哼了一声,稚子回神道:“别说了,要赶快送她去医师那里。”

        “走吧。”

        “你……你扶她去吗?”

        “不然呢?你扶得动吗?”

        “她很重,我还是找她同族人吧……”

        童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吼起来:“你看清楚,我高她整整一个半头!我只是在昆夷人中显得消瘦些,我是个男人!”

        “别吵了……快走,好难受……”渥丹微弱道。

        稚子缩缩脑袋,童臻压着气,两人扶着渥丹向医师处走去。

        医师也是第一次见到吃辣茄吃病的人,开出药方煎好了药,稚子给渥丹喝下,看她沉沉睡去,这才放心下来,抬头一看,童臻还在身边。

        “那个,谢谢你啊,天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你呢?”

        “我回去取些东西,再回这里守着她。”

        “一起走吧。”

        深夜,两人走在空无一人的书院里。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童臻。”童臻两眼在黑暗中亮晶晶闪着。

        “我叫稚子。”

        童臻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很早就认识你。”

        稚子想想:“嗯,看红榜那天,我也见过你。”

        “比那还早。”

        很快到了寝舍廊下,童臻停下脚步:“其实那里有医师照顾,你不用一个晚上都陪着的。”

        “她是我的朋友,我要陪着她。”

        “你对朋友自然是以心相待的。”童臻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你去拿东西,我在这里等你,送你过去,今晚一颗星星都没有,路上太暗,没有人陪会害怕的。”

        稚子冲他笑笑,语气平淡:“不用了,不是任何时候都有人陪在身边的,人要靠自己才是,今天很感谢你帮忙,就此别过。”

        童臻看着她的背影,心被那个笑容深深的刺痛,自己离开的那些日子,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一个软糯糯的女孩变的独立而坚强。

        七月中旬,大考的成绩出来,书院中引发了轰动,第一名依旧是并列两人,满分成绩,名字都没变——童臻和稚子。

        站在红榜下,童臻皱起了眉头。

        一旁月白疑惑道:“将军,试题并不简单,有一道是从未教过的知识,查验学子天赋的,这个稚子竟然也能满分,寸泓会有这样的人才?”

        “这个名字回族后不要提起。”

        月白面色为难:“帝王知道将军脾气,怕月白护着将军胡闹,在其他学子中也有所安排,红榜贴出时,恐怕已经传回昆夷了。”

        童臻脸色难看至极,拂袖离去。

        中容族于八月初一开启如意门,各族学子回族修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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