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从外面赶回来的沉香和小玉，此刻见到原本便寂静的小院中，已然是满目的白绫，而杨婵也换上了一身素衣。&1t;/p>
沉香看着如同熟睡的刘彦昌，如果杨婵没有身着素衣，那么，他一定会认为刘彦昌是睡着了，可是此刻的一切告诉他，刘彦昌已经死了。他和小玉，都是神仙之体，而他的母亲更是天庭的莲华公主，他们都不会有死亡的那一天，除非是遇到外敌致命的杀招，而刘彦昌，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凡人，虽然早已想到过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沉香的心里，反而觉着压抑、难受。&1t;/p>
看着坐在刘彦昌身边的杨婵，沉香走到杨婵的身边，跪下说道：“娘！”&1t;/p>
相对于沉香此刻心里的情绪而言，杨婵反而更为冷静，她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沉香，说道：“沉香，给你爹磕头吧。”&1t;/p>
沉香依言，对着刘彦昌磕了三个响头。只是，此刻沉香眼中的泪水，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1t;/p>
看着沉香眼中的泪水，杨婵在心底叹了叹气，而后看向沉香，说道：“这便是做神仙的痛苦，神仙不会老、不会死，可你会看着你爱的人、你在乎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而你却要独自承受这般痛苦。幸而，小玉亦非凡人，她可以一直这样陪在你的身边。”&1t;/p>
听到杨婵提及自己的小玉，也踱步走到了沉香的身旁，跪了下去，看向杨婵，说道：“娘，以后小玉和沉香，会一直陪着您，您再也不会感觉到孤独了。”&1t;/p>
小玉的这番言语，自是暖入了杨婵的心，只是，她有着她的寂寞与孤独。&1t;/p>
杨婵看着刘彦昌，虽然他的魂魄已然离开了，虽然刘彦昌的生命已然结束，可她忘不了，遇到刘彦昌之后的点点滴滴，拥有这一世的缘分，她已经知足了，至少，她比她的母亲，要幸运。自此，她对凡间的情缘，再无留恋。此刻，只见杨婵用法力将刘彦昌的身体，化为了虚无。&1t;/p>
见到杨婵这般的做法，沉香出声问道；“娘，您这是做什么？”&1t;/p>
杨婵回答道：“这是你爹的意思。沉香，陪娘去地府，送送你爹吧。来生，他与我们便是陌生人，再无牵连了。”&1t;/p>
见杨婵这般说道，沉香只得应到，随后便带着小玉，与杨婵一起前往地府。&1t;/p>
杨婵这是第一次来到地府，阴暗的气息让她感觉很是不舒服，黄泉路上的空荡，亦是让人自心底不喜。走过了黄泉路，便是望乡台，魂魄站在望乡台上，可以看到自己想见的人，而经过了望乡台，便是忘川。&1t;/p>
忘川的两侧是花叶不相及的彼岸，如同鲜血一般的颜色，这般看去，是那样的刺眼。&1t;/p>
似是知道杨婵会来一般，此刻的刘彦昌便站在花海的另一边，看着杨婵。&1t;/p>
跟在杨婵身边的沉香也注意了对面的刘彦昌，只见沉香运气法术，飞到刘彦昌的身边。看着已然是魂魄状态的刘彦昌，沉香眼中的泪水已然落下，此刻只见沉香跪在了刘彦昌的身前，叫到：“爹！”&1t;/p>
刘彦昌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凡人，他所需要的是生活，便是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便好。只是，他遇到了三圣母，他们有了沉香。&1t;/p>
当他抱着沉香回到刘家村时，他想的，不过便是将沉香平安的带大，在凡间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可是沉香终归是神仙的孩子，天生的法力已然注定了他不能平凡的度过一生。&1t;/p>
沉香长大了，他十六岁的生日礼物，是他见到了他的舅舅，三娘的亲哥哥。同样的，沉香也知道了真相，在那一个清晨，天还没大亮，沉香便拿上了家里仅有的钱财，以及那盏三娘留下的宝莲灯，用他的小伎俩，避开了杨戬设下的阻碍，成功的走出了刘家村。&1t;/p>
一路上，沉香遇到了小玉、八太子、丁香、老狐狸、牛魔王，在净坛庙拜师净坛使者猪八戒，后又拜师斗战胜佛，昔日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的，而沉香不过棋局上的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罢了。&1t;/p>
那个时候，他便开始有所怀疑了。刘彦昌虽然是落地秀才，可他也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虽不熟知这些计谋心机，但他也能根据这些事情，猜出一二。&1t;/p>
杨戬派人将他抓上了天庭，在真君神殿的牢房中，他故意说话来刺激杨戬，虽然杨戬的情绪变化，只是在那一瞬间，可他相信，他没有看错。杨戬，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1t;/p>
他“死”在了杨戬的手中，而他的魂魄被送到了十八层地狱，层层受苦，他以为他就那样的死了，那样也好，至少不会再给三娘再去麻烦了。只是，那一日，沉香闯进了地府，在十八层地狱中找到了他，将他带回了凡间。看着那没有丝毫损伤的身体，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了。&1t;/p>
闹天庭、闯地府，这两样的罪名，都足以让沉香死无葬身地了，若不是杨戬的刻意为之，沉香怎么可能走到今天，依旧毫无损的活着。能够坐到司法天神这个位置上的杨戬，能够权倾三界的杨戬，难道还不是一个毛头小子的对手，说出去，恐怕真的只有“蠢货”才会相信吧。&1t;/p>
沉香聚集了下界的妖魔与刘家村的凡人，闹上了天庭，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担忧的，没有任何一位掌权者，可以容忍这样的事情生。可是，他的担忧，最终还是多余的。&1t;/p>
下界过去了三个月，净坛使者猪八戒来到了刘家村，说是接他去华山，他们一家可以团聚了。&1t;/p>
跟着猪八戒赶到了华山，华山劈开了，三娘也重新获得了自由，而且在华山之中，竟然还有着一份新天条。都说古神仁慈，特意为三界留下了新天条，古神？古神当真能预料到今天的种种，别人信，他可以不信。新天条，若无日夜研究天条，怎么能知道天条的弊端，若不知天条的弊端在何处，那又从何来的新天条。&1t;/p>
这是一场早已布下的棋局，死一子全盘胜的棋局，他自心底里佩服三娘的哥哥。&1t;/p>
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沉香，刘彦昌扶起了沉香，端详着沉香的面容，片刻之后，说道：“沉香，你长大了，以后不要再任性了，照顾好你娘。”&1t;/p>
沉香知道，这是刘彦昌最后一次以父亲的身份，安排着家里的事，想到这里，沉香的泪，依旧无法收住。&1t;/p>
刘彦昌看向了一旁的杨婵，不再理会沉香的眼泪，他走到了杨婵的身前，看着陪着自己一生的仙子，他笑了笑，说道：“刘彦昌今生，能有三圣母做妻子，此生无憾。只是，以后沉香就得由你多费心了。”&1t;/p>
听到刘彦昌这般说道，杨婵看着他脸上的微笑，亦是看向他，回应了他一个微笑，而后说道：“沉香，是我的孩子，我自会照顾他。能与你，有这一世的缘分，杨婵已然是幸运的，我们都知足了。”&1t;/p>
看着杨婵脸上的笑容，刘彦昌仿佛又看到了华山脚下，初见时的那个少女，如果没有遇到刘彦昌，那么三圣母依旧还会是守护一方百姓的三圣母吧，那么也就不会出现这么的“麻烦”，可若是这样，他们又怎么会有沉香这个孩子。&1t;/p>
只见刘彦昌看着杨婵，说道：“你，不打算告诉沉香，那些真相吗？他，毕竟是沉香的亲舅舅，毕竟是一家人，沉香也有权利知道这些真相。”&1t;/p>
不待杨婵作出回答，刘彦昌转身走向了奈何桥，只听他远处传来的声音，说道：“我要走了，下一世，你们不要来寻我，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凡人，平平安安的过一生。”&1t;/p>
看着刘彦昌渐行渐远的身影，沉香擦去脸上的泪水，拉着小玉走到了杨婵的身边，说道：“娘”。&1t;/p>
听见沉香在叫“娘”，杨婵也恢复了心智，稳定了心神，看向沉香和小玉，说道：“咱们去灌江口”。&1t;/p>
看着杨婵转身的背影，沉香虽然心中有着疑惑，但也只得拉上小玉，跟在杨婵的身后。&1t;/p>
灌江口，是生养她的地方，可是，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踏上了这片故土，虽然故人都已经不在了，可是这灌江口的气息，依旧和当年一模一样，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任何的改变。&1t;/p>
带着沉香和小玉，杨婵走向了灌江口不远的郊外，那里，埋葬着千年的故事，也是杨家人千年的伤疤。&1t;/p>
杨婵站在这几方坟冢前，看着墓碑上如鲜血一样刺眼的名字，即使再怎么的坚强的杨家人，此刻看到这些名字，那千年的伤疤依旧被会撕开。没有理会沉香和小玉心中的疑惑，杨婵看着这几方坟冢，直直的跪了下去。&1t;/p>
这几方坟冢，对于别人来说，只是故事，而对于杨婵，却是鲜活的生命，至少，曾经存在于她的生命中，是她的至亲。&1t;/p>
似是想到随她一起的沉香和小玉，此刻只听杨婵说道：“沉香、小玉，跪下！”&1t;/p>
听从着杨婵的话语，沉香和小玉分别跪在了杨婵的身后，只是看向这方坟冢，心中的疑惑也加深了几分。&1t;/p>
此刻，只听杨婵说道：“这里埋葬的人，有我的父亲、母亲、大哥，还有父亲养的瓜子儿”。&1t;/p>
看着刻着瑶姬名字的坟冢，杨婵伸出颤抖的双手，抚摸着这墓碑上的名字，只听杨婵说道：“娘，三儿回来了，三儿嫁给一个凡人，今天三儿带着您的外孙和他的媳妇儿，回来了，回到了灌江口。只是，二哥却不见了，三儿见过二哥，二哥和二嫂在一起，我想，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的。娘，您放心吧，三儿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了。”&1t;/p>
想到曾经，在这灌江口，他们一家人，是那样的幸福，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父亲死了、大哥死了，就连瓜子儿也死了，到了最后，母亲也走了。当杨戬带回母亲死亡的消息，她是恨的，她恨杨戬没能救出母亲，也恨天庭的狠心，更恨那位“舅舅”。&1t;/p>
杨婵知道，她在嫁给刘彦昌的时候，她也曾希望刘彦昌如父亲一般，可以在危险到来的时候，保护自己，可是刘彦昌终究不是父亲，她不怪刘彦昌，也不怨。是刘彦昌带给了她凡人的生活，也带走了伴随她千年之久的寂寞与孤独。&1t;/p>
看着瑶姬的名字，杨婵忘不了家变的那一天，母亲一身白衣，拿起了手中的剑，保护着他们，那一刻的瑶姬，深深的刻在了杨婵的脑海中。&1t;/p>
那一日，她知道了母亲的身份，玉皇大帝的妹妹，天庭的长公主瑶姬，而正是母亲的哥哥，他们的舅舅，亲自下令要杀死他们。从那以后，杨婵便知道了一句话“天家无亲情”。&1t;/p>
他们的父亲，只是一介书生，虽然他想保护母亲、保护他们，可是他怎么可能是神仙的对手，父亲倒在天兵的剑下，随后大哥也走了。如果不是天蓬元帅的心软，恐怕，这天地间也不会有二郎神和三圣母的存在了。&1t;/p>
看着一旁刻在杨天佑名字的坟冢，杨婵靠了过去，只见杨婵庄重的跪在坟冢前，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说道：“爹爹，三儿不孝，连累了二哥。”&1t;/p>
面对杨天佑之时，杨婵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这方埋葬着杨天佑的坟冢。&1t;/p>
一旁的沉香，见杨婵的不语，开口问道：“娘，外婆、外公，是什么样的人？”&1t;/p>
听到沉香问道，杨婵抑制住了内心的悲伤，缓缓的说道：“你的外婆，我的母亲，名唤瑶姬，是天庭玉皇大帝的亲妹妹，天庭的长公主。你的外公，名唤杨天佑，是一介凡人。当年，镇守天庭的三蛟私盗龙珠，反下天庭为妖，长公主瑶姬追捕三蛟来到凡间，却不料被三蛟暗算，三蛟抓碎了长公主的心。长公主随身携带的天眼，被路过的杨天佑捡到了，杨天佑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便将自己的心给了长公主，长公主不忍伤杨天佑的性命，便从此两人共用一颗心。”&1t;/p>
此刻讲述这往事的杨婵，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沉香他们听，只听见她继续说道：“长公主爱上了杨天佑，不顾天庭律法，嫁给了杨天佑，婚后夫妻生活美满，孕育了三个孩子，但这事，终究还是被天庭知晓了。”&1t;/p>
听到这里，沉香追问道；“之后，生了什么？”&1t;/p>
杨婵继续说道：“玉帝派来了大金乌和天蓬元帅，捉拿瑶姬，灭杨家满门。”&1t;/p>
此刻，只听小玉疑惑的说道：“外婆是玉帝的妹妹，为什么玉帝还会这么做呢？”&1t;/p>
杨婵见状，继续说道：“天家无亲情，凡间尚且如此，何况天庭。父亲和大哥，都死在天庭的剑下，而我和杨戬，则是因为天蓬元帅的心软，中了他的催龄掌，改变了容貌，可最终还是被天庭知道了。杨戬一心想要救出母亲，他拜师昆仑，学得了一身的本事。”&1t;/p>
沉香追问道：“那，最后救出了吗？”&1t;/p>
杨婵没有亲眼看到杨戬救母的情景，可那一日，凡间的变化，她却是亲眼看到了，“杨戬劈开了囚禁母亲的桃山，可是却劈不开囚禁母亲的天条。天庭也得知了桃山的消息，玉帝震怒，派出了十大金乌，组成金乌大阵，晒死了长公主瑶姬。而杨戬，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之下，也杀死了九大金乌，从此天地间便只有小金乌一个太阳了。”&1t;/p>
第一次听到这段往事的沉香，此刻沉默了，他以为，凭着杨戬在上位者心中的份量，是可以救出长公主的，可是，相比之下，杨戬的确很“仁慈”，至少同为哥哥，玉帝的做法，真的是应了“无情”二字。&1t;/p>
只是，当年的杨戬，可以一人劈死九个太阳，沉香在心里问着自己，若是他，是否也可以如杨戬一般做到。那个时候的杨戬，已然如此的厉害，如今却打不过他，着实有着很多的疑点。同样是那套天条，杨戬救母失败了，而他却救出了母亲，还为三界带了“新天条”。&1t;/p>
沉香看着身前的跪着的杨婵，不禁开口道：“娘，杨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1t;/p>
见沉香问到杨戬，杨婵缓缓的说道：“杨戬，是三界中，唯一一个肉身成圣的人，在封神战中，李靖等人都是魂魄的形态成仙的，而杨戬，是唯一一个在封神战中，从开始活着走到了最后的人。”&1t;/p>
听到杨婵这样说道，沉香似是察觉到了一些问题，遂即说道：“娘，我是不是，做错了？”&1t;/p>
沉香这般说道，杨婵知道，沉香此刻也定然想到了什么，只见杨婵转身看向沉香，说道：“你没有错，但是你要明白，你今天所有的一切，是怎么来的。娘知道，你是聪明的孩子，放下心中的芥蒂，好好想想吧。”&1t;/p>
说罢，不待沉香回答，杨婵便在这片郊地，如同当年的母亲一般，用法术建起了房子。此刻，她只想留在灌江口，守在这里，等着杨戬回来，一家团聚。&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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